26 醫館
晚膳後,任桑榆如常鍛煉身體,虞清溪在一旁陪了一會兒便到院子裏吹吹風。
夜色裏,黑灰色蝙蝠在空中盤旋了一陣,沖向院中那人。虞清溪伸手接住了蝙蝠,從那後肢上解下了紙片。紙片是羅立傳來的,上曰“主子賞銀一萬兩特許一個”。銀票自然是不能随蝙蝠一同過來的,肯定在羅立手裏。
虞清溪淡淡一笑,這賞銀在任府過明路有些麻煩,倒不若拿着做點其它事。他想起白日裏羅立提過的走商一事,便捏着紙片走去主屋書案,回了“賞銀交由羅管事全權打理商隊事宜”。放飛了蝙蝠之後,他才想起,因齊芳醉沒有帶來,公中的消息都接收不到了。也不知道他傳出的那個暗號有沒有回應,或者說,那個暗系“YM”會不會回應他。他走出主屋,站在庭院裏看着夜空,好似再無異響了。
“清溪,在看什麽?”任桑榆走過來。
“看看……這夜空。”虞清溪頓了頓道。
任桑榆一笑,倒是難得見他有如此興致。他站到虞清溪身旁,仰望上空。墨色穹廬,點綴萬千寶石,光華無限。夜風吹過,拂亂身後的發絲,飄飄若起。是夜,很涼很涼。他輕輕退後,從屋裏拿了件薄披,搭到虞清溪肩上。
虞清溪轉過頭來看他,眼眸裏齊集滿天的熠熠星輝。
“小心着涼。”任桑榆道。
“嗯。”虞清溪一笑。
任桑榆看了看夜空,問:“清溪,為何那麽多人喜愛這星空?”
虞清溪道:“因為仰望。”
任桑榆看他。
“因為仰望,所有的美麗都帶上了幾分神秘與遙不可及,世人才會茫然追逐。”虞清溪道,“若揭開那層神秘面紗,與星辰平起平坐,還保持那份欣悅,才是真正的喜愛。”
“我不愛星辰。”任桑榆輕道。
“嗯?”虞清溪看他。
“我只愛清溪。”任桑榆道。前一世的仰望,這一世的傾慕,吸引了他太多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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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清溪所學的迷惑一術,用的最多的便是眼睛,然而對着這麽一雙專注而真摯的眼眸,他突然覺得有些招架不住。本該适時表現出害羞或喜悅的他,竟不知所措地望着任桑榆。
任桑榆看着他茫然的表情,略微有一些失望。不過,他們相處時間不多,他在前世就留意到這個人,而對于清溪來說,他只是個才新婚不久的夫君。不急,他可以等。任桑榆淡淡一笑,摟過他的腰在他面頰上親吻了一口。
虞清溪眼裏的茫然褪盡,又恢複了平常的清清淡淡。他面前的那層面紗估計永遠都不能揭開,而且也沒法揭開,他沒法擁有這樣的喜愛,只能扮演好這一角色。
“外頭涼,早些睡吧。”任桑榆道。
“好。”虞清溪點頭,随着他進屋。
到睡覺的時候,虞清溪見任桑榆還在書案邊,便過去:“桑榆,還不睡嗎?”
“哦,看完這一篇。”任桑榆一笑,“清溪先睡,我一會兒過來。”
虞清溪知道他看書很快,這一篇肯定只是那麽一說。他道:“夫君早些休息吧,難得出來一趟,若是夫君沒休息好,清溪以後再不敢拉夫君出來了。”
任桑榆無奈一笑,将書合上:“好,休息!”
虞清溪見他起身時還戀戀不舍地朝那本書看了一眼,也是無奈。不過,任桑榆的身子還沒有恢複到完好狀态,若是因為熬夜熬壞了身子,那以前的調養就全白費了。
一夜無話。
第二日起來,虞清溪便讓奴仆們收拾東西,用了早膳,他們便坐馬車回府。經過街市的時候,虞清溪掃過手臂上的傷口,希望任桑榆不要想起醫館的事。坐在對面的任桑榆正拿了書本在看,進城之後,街道上平坦了許多,馬車也不再颠簸,因此看書也不受影響。虞清溪覺得任桑榆看書一向很專注,怕是得到下車時才能想起醫館一事,只不過,心裏還是有些不踏實,虞清溪只能安慰自己那是心虛所致。
還未到東街,任桑榆便放下了書本,虞清溪心裏咯噔了一下。
“到哪兒了?”任桑榆問他。
“還未到府,夫君是累了嗎?”虞清溪的眼眸波瀾不驚。
“不是要去醫館嗎?”任桑榆無奈,“若我不記着,你便也要忘記嗎?”他起身扯開些車簾吩咐道,“去醫館。”
虞清溪捏了捏手指,對任桑榆道:“我想着回去就撤了綁布,什麽事都沒有,不必去醫館了。”
“都快要到醫館了,怎麽地也該去看一看,反正回去也沒甚事。”任桑榆道。
“夫君不是急着要回去看書嗎?”虞清溪道。
“總沒有清溪的傷重要。”任桑榆想了想,道,“昨日睡多了,晌午便不睡了,用來看書。嗯,就這麽決定。”
虞清溪放棄,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一夜下來,他覺得傷口沒感覺了,看來羅立給的藥很不錯。可藥效再好,那也是刀傷,沒那麽快愈合。他對任桑榆的關心微微一笑,心裏再如何不安,他的面上倒是顯露不出半分。
馬車停下來,任桑榆扶着虞清溪下來,春雨早他們一步進了醫館打點。虞清溪擡頭看了一眼,“懸壺藥房”,好似是挺有名氣的一座醫館。
“這醫館不錯,裏頭的大夫不比黃大夫差,我們去看一看。”任桑榆道。
“好。”虞清溪垂眸,跟着任桑榆進去。
春雨見他們進來,便領着他們去裏頭隔間。
“大夫,勞煩看一下傷口。”任桑榆扶着虞清溪的肩膀過去。
“這邊坐。”那大夫待虞清溪入座,便開始拆他臂上的綁布。随着綁布一圈一圈繞開,大夫狐疑地輕輕一嗅。在綁布除去之後,大夫細細地看了看綁布上沾染的藥粉,然後看了一眼虞清溪。那傷處切口平整,很明顯是刀傷。
虞清溪感覺到大夫的異樣,想起這是羅立給的藥粉,便不由懷疑這家店了。他道:“大夫看着如何?昨日蹭破了,看着傷口不深便沒有找大夫,随意包紮了一下。”
大夫聽到“蹭破”兩字便抖了抖胡子,不過還是配合道:“藥用得合适,所以傷口已愈合,再敷上兩日藥便可,這幾日都切忌不要沾水。”
任桑榆盯着那傷口好久,鋒利的刀劍劃出的和荊棘劃到的他也是能夠分辨的!若說這是荊棘劃出來的,怕是得要鐵荊棘了吧?不過,他回想了一下昨日的話語,好似虞清溪至始至終都只說過這傷口是擦傷的,并沒有說用什麽擦出來的,是他以為山林裏只有荊棘比較鋒利,一廂情願地以為是荊棘傷的。哼!這傷口一點都不似昨日虞清溪描述得那般輕,若是昨日知道傷口這麽大,肯定是要請大夫過來看的。他僅顧着辨別傷口,倒是忽略了另一件事,那刀傷昨日才添的,今日就呈愈合狀态了。
“勞煩大夫!”任桑榆也不看虞清溪,只幹巴巴道。
大夫點點頭,拿了幹淨紗布和藥粉過來,替虞清溪上藥包紮。
虞清溪只那麽一眼,就知道任桑榆生氣了。他哀嘆,他的病弱夫君看來不好糊弄啊!眼眸垂下,落到手臂上,察覺到那藥粉的味道與羅立給他敷的竟是一模一樣。
大夫包紮好傷口,取了一小瓶藥給虞清溪,交代注意事項。任桑榆從他手裏拿過藥,卻看都沒看他一眼。
兩人從醫館出來準備回府,任桑榆走在前頭率先踏上馬車。虞清溪看着任桑榆頭也不回的樣子,心道果真生氣了。他垂下眼眸,正要上去,旁邊春雨伸手扶住了他的手臂。
“三少夫人,慢些上車。”春雨道。
虞清溪回過頭,垂着眼眸正要上去,一旁的春雨手又收了回去,轉而另一手被扶住。他看了一眼複返的任桑榆,後者雖伸手扶他,卻并不看他。虞清溪順着那手的力道,踏上馬車,再擡眼便只見前頭那人倔強的背影。
任桑榆坐在馬車裏,感覺到對面那人注視的目光,他偏就不去看他。若這次不長長記性,下回說不得就是這樣不知輕重,連夫君都敢瞞着,以後還得了!
到任府,他們自然是要先去相顧苑請安的。莊子上沒甚特別的出産,他們也就沒帶什麽禮,只與任範氏說了會兒話就準備回了。任桑榆走在前頭,任範氏在後頭留虞清溪說兩句話。
“這次出去是不是吵嘴了?”任範氏問,她細心地發現桑榆至始至終都沒有對着虞清溪笑,這是以前所沒有的。
“沒有。”虞清溪看得出任範氏只是關切,并沒有責問,便淡淡一笑。他的傷口在衣裳裏頭,并沒有顯露出來,任範氏沒那麽快知道。
“清溪說沒有就沒有,權當他是自個兒在撒小孩子脾氣罷。”任範氏一笑,“母親覺着,桑榆與你在一起之後,變了許多,以前可從不會象這樣……鬧脾氣。他呀,身子一向不好,便沒有其他孩子的活泛,母親看着他現在鬧脾氣,心裏都是開心的。”
“母親放心,夫君會越來越好。”虞清溪望着面前的慈母,輕道。
“好。”任範氏輕輕拍了拍他的手。
虞清溪出來的時候,發現任桑榆站在外頭等着他,才那麽一會兒,就揪了一地的灌木葉了。
聽到清溪的腳步聲,任桑榆才停下手裏的動作,眼睛往他身上一掃,便走到前頭。
虞清溪跟在後頭抿了抿唇,鬧脾氣的夫君要怎麽哄呢?
任桑榆本就心裏憋着一股氣,傷口的事沒有解釋一句,被母親留下也不說一說,現在走在後頭更是一言不發。他感覺到身後那人腳步緩下來,想着就在苑子裏,有奴仆跟着也沒什麽事,便不再等着他,快步回灏瀚苑。不冷一冷他,肯定是不會知錯的!
虞清溪正醞釀着要如何說,一眨眼任桑榆便快步離開,便頓下了腳步。
“三少夫人,少爺興許是急着回去看書,您慢慢走。”春雨就在他身邊,便如此安慰。
虞清溪知道她在安慰他,也便一笑。秋日裏苑子裏的各式菊花都開了,順着風飄散着淡淡清香。他步子悠緩,偶爾還會停下來看一看。
“姨娘,前面是三少夫人吶!”丫鬟扶着宋姨娘過來。
“喲,還真是!”宋姨娘嬌嬌柔柔地一笑,“怎麽?前頭見三少爺剛過,沒等着您一起吶?”她知道桑榆這一陣在念書,每日都十分刻苦,老爺便為他求得當朝田相當老師!難為她的孩兒,卻只有族學裏的老先生來教!嫡子是招惹不了,這看着就長久不了的男妻倒是可以出一口氣!
虞清溪的視線從花圃上移開,看向那花枝招展的姨娘宋氏。
宋姨娘見他目無表情,只道是因念書一事兩人最近相處少了,便冷了情。她斜着眼一笑,就知道會是這樣,一個沒法生子的男妻,總會有這麽一天。她笑道:“哎呀,得虧三少爺這麽快就醒悟過來,一個下不了蛋的男妻身上花什麽心思都是浪費!姨娘我想想,八成灏瀚苑裏馬上要進新嬌娘了吧!有了新嬌娘,三少夫人可要大度些,讓三少爺可以早日擁有子嗣!”
虞清溪一笑:“多謝姨娘吉言。”他轉身對春霁道,“春霁是相顧苑裏出來的,規矩自然是比我清楚。我且問問,再得寵的姨娘也是任府的奴仆吧?”
“回三少夫人的話,是!”春霁回答。
“你!”宋姨娘聞言氣極,這幅光景還要充面子!她道:“我奉勸別這麽妄為,不然以後可有的哭吶!”
“哦,返還給宋姨娘。”虞清溪不以為意。他不欲與她多說,便對春霁道:“雖說主子有管教奴仆的權利,可宋姨娘畢竟是父親的人。你便跑一趟,将宋姨娘的話原封不動去母親那兒學一遍,務必将宋姨娘對三少爺的關心表達到位。”
“是!”春霁福身,馬上就回相顧苑。
“哼!”宋姨娘再不敢留,思索着得先去候着老爺,好依着幾句軟語躲一躲。她當即便顧不得虞清溪,由丫鬟扶着掉頭便走。
虞清溪看都沒看那兩人的背影,轉而繼續看着那一圃的清麗,思索要怎樣哄他的夫君。哎,好難!
春汀看着三少夫人沉默的背影,眉頭也鎖了緊。若非是商戶庶子,哪會遭此羞辱?這般風華的男子,合該是吟風弄月,鮮衣怒馬。她又一次對着三少夫人失神,直到春雨拉了拉她的袖子,才見三少夫人走出數丈。她斂了心神,緊緊跟上。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我電腦版JJ和手機版JJ都在鬧傲嬌,評論只能看到,沒辦法回複。水塵衣童鞋,昨天評價我有看到,等JJ抽過了估計才能回複。
關于清溪這人,生下來就跟七姨娘的親生子換掉了,所以七姨娘和虞家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是雙兒。這個,要等他懷上了,或者看到他爹了才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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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