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午夜
午夜時分,落從暗處走出來,不驚撩開床幔問:“什麽事?”
落道:“禹谧和岫如煙都離開了客居。”
“羅立呢?”不驚坐起。
“被……禹谧施了媚術。”落道。
不驚扶額。
“要讓騁跟出去嗎?”落問。
“不用了。”不驚搖頭。
落見不驚良久都沒下甚命令,便退回暗處。
不驚權衡了一番,起身穿了外袍去客居。羅立與禹谧住在一個屋,可睡的卻是窗邊小榻。不驚從榻首走到榻尾,又從榻尾踱到榻首,覺得羅立全身上下都散着甜蜜,便決定扔下這貨,不解媚術了!他出了這屋,一躍而起,在皇城裏奔襲。岫如煙他不擔心,禹谧的狀況卻是時好時壞,而且羅那暗衛并沒有放棄追索,他得将他尋回。
最後,不驚在皇城找到了禹谧。禹谧安靜地回頭,看着這人靠近。
“風景好看嗎?”不驚道。
“主子。”禹谧又看向皇城。
不驚聽到這一“稱謂”便知道,這肯定是那個認識羅立的禹谧。他緩步靠近,同他一起看那夜色朦胧裏的若彌皇城。寒風呼嘯着從屋尖卷過,星星點點的燈籠在檐下飄搖。
“主子,您是否想過,若背後沒有國,我們齊莊能支撐多久。”禹谧的聲音有些低沉。
不驚仰頭看着皇城,他知道。以前有其冽擋在身前,他只需要一心經商發展勢力,可現下只有他一人了。他道:“看中哪一國了?”
禹谧聞言歪着頭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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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彌?”不驚忽而想起他一直盯着前方的若彌皇城,便猜測道。
禹谧一笑,搖頭。
“哦,還好。”不驚笑,“這兒的百姓都經歷幾番戰亂了,谷梁钰還算是個好皇帝,我們就不搶這地盤了。”再有,林淵這個兄弟他是認的,林淵都成若彌皇後了,他總不能搶兄弟的地盤。
“正如主子所說,這塊地盤歷來受各國争搶,我們不若尋一個長久的地方。”禹谧道。
不驚點頭:“小一些好控制,也不會引人注目。”
“主子早有打算?”禹谧明白過來。
不驚點頭。他身後有大多的人,遍布在各國,他得給他們一個歸屬,一個即使在他國擁有需要扮演的身份,也能藏在心底裏的安定。趁着現下禹谧還算清明,他問:“你為何排斥岫如煙尊人解除禁術?”
“這……”禹谧認真地想,在他內心深處,是排斥這個對他施展禁術的人。可是,暗人是不能對命令進行排斥的,不然如何能下禁術。到底是為什麽排斥?越是想,便越是想不出,心底裏好似缺開一個口子,疼得他伸手去捂。
“禹谧?”不驚看着他直愣愣地看着天際,只手捂上心口,像是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他心道不好,正要伸手去握他的手臂,禹谧已從痛苦中掙紮出來。
禹谧淡淡地看着面前這人,轉身便離開。他的腳步越來越快,尋着陰影隐秘身形。
不驚落腳很輕,跟在他身後。這樣的禹谧并不是他的暗人,不借用一絲內力,卻游刃有餘地在暗夜裏前行,靈活至極。最重要的是,他的武功自成一派。
禹谧游走在大街小巷裏,一切都是那麽陌生。
突然,不驚眼色一凜,在那一霎那,禹谧也發現了襲來的黑衣人。不驚做了個手勢,跟在暗處的悍支暗人只一眼便收住動作。不驚在不遠處靜靜地看着禹谧的招式,須臾才打出協助的暗號,悍支暗人全數上前來絞殺黑衣人。
禹谧分神看了一眼不遠處的不驚,這人一直就跟着他,到現在才遣了幫手來。肯定是發現了什麽!他稍一分神,黑衣人的刀尖劃過他的胸口,又在下一忽被暗人的刀格住。黑衣人看着面前的刀逼近,只來得及飛了一镖出去,亂中失了準頭,本該紮向暗人的毒镖擦着他身側過去,直紮向禹谧。
“小心!”不驚踏風而來。
禹谧只聽到寂靜夜裏的那一聲突兀的喊聲,心口一痛,避之不及,被镖擦過手臂。
黑衣人瞪大眼睛,心道不好,卻在下一忽被暗人收去了頭顱。擴大的瞳孔在天旋地轉之間,印出那個上頭要他們活捉的人直倒下去。
不驚接住倒下的禹谧單腳下跪,讓他靠着自己的膝,匕首一挑,将那毒镖擦過的衣袖處劃開。雖是黑夜,他也能清晰地看到,禹谧白皙的手臂上一道傷口已迅速泛黑。
“忍着點!”不驚道,一旁的暗人已燃了一道火湊來,他飛快地燙刀,随後迅速割去那泛黑傷處。
禹谧咬唇,半點聲音都不曾從唇邊漏出。旁邊按着他肩膀的暗人卻是看到,豆大的汗珠從他額上滾下。
不驚看着那傷口,收了手。暗人從他手裏接過刀,另有人已攔腰将禹谧抱起。不驚看了一眼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對一個暗人道:“來而不往非禮也!與清支道,将這些個送去羅那皇室,臨走時別忘記撒上‘忘形’和‘蠶食’!”
劃過禹谧胸口的那一刀沒有淬毒,而镖上卻是淬了劇毒。他在旁邊看得真真切切,那毒镖原本是要紮向暗人的,他們只求活捉禹谧,對其他人是格殺勿論。而活捉禹谧的目的,無非是為了那神秘武器!敢動他的人,便讓羅那好好嘗嘗得罪他的下場!
“是!”那名悍支暗人應道。這“忘形”和“蠶食”曾是樊廈對羅那下過的毒,主子特意沒用其他毒,便是想讓他們好好憶一下舊事!
一衆人瞬間消失在夜色裏。很快,幾道黑影随着黑隼趕到,迅速地除去痕跡,帶着屍體離去。
不驚一衆人悄悄潛回宅院,龑沒早已在客居等着。龑沒見人進來,直接讓進裏屋。不驚知道禹谧在龑沒手裏不會有大問題,便端了茶水,進了另一邊屋裏,坐在羅立面前喝茶。
在不驚的長久凝視下,羅立終于從媚術中掙紮出來,激出一身汗。媚術一般在一個時辰內有效,可以通過外力解除,也可以在過了時效之後自動解除。像羅立這樣自行強掙出來的,不光要執念強盛,還要耗費一定內力。他見不驚這般看着他,而禹谧卻不在屋裏,心裏有了不好的預感:“主子?”
“嗯,見你自我陶醉得厲害,便沒叫醒你。”不驚呷了一口茶水。
“禹谧呢?”羅立自動屏蔽了那話,趕緊起身。
“在診治。”不驚言簡意赅。
羅立聞言眼瞳一縮,躍了出去。
不驚走出去的時候,看到羅立定定地看着那道關閉的屋門,裏頭燈火閃耀。他将茶盞放到旁邊的小案上,坐到一邊椅上:“你明知他……不是原來的禹谧,如何還會這般放松警惕?”最低等的媚術将齊莊商支首領放倒了,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他……施展媚術時,是認得我的。”羅立也知自己丢人,看都不敢看不驚。
“你是不知他現下的狀況?”不驚道,“上一忽還是你熟悉的禹谧,下一忽便已換了。”
羅立伸手抹了抹臉面:“主子,我是不是該避開?”他容易受這段感情影響,實在不适合陪在禹谧身邊。
“你該做的是将冷靜找回。”不驚道,“避開就能冷靜了?以你現下的狀态,到別處還不知要禍害甚呢!”
羅立沉思了一會兒,點頭。他道:“主子,今夜是遇到什麽事了?”
“羅那皇室暗衛。”不驚道。
羅立一驚:“這麽快就尋到這裏了?”
“應當是湊巧。”不驚道,“不然,在我趕到之前,他們就可以動手了。”
羅立沉眸:“我們是否要轉移地方?”
“無需。”不驚道,“你在公中傳一道消息,便說黑系一部首領中毒身亡。”
“這是?”羅立一想,沉下了眉。
“給禹谧換一道身份。”不驚道。
“若他們查到這裏呢?”羅立問。這裏住着主子的親人,主子對他們有多重視,他是知道的。
“他們不會有機會的。”不驚道,轉而看着羅立笑,“看你了,商支首領。”他對暗處的落道,“發指令出去,羅那各支域首全力配合商支首領羅立。”
“是。”落接下命令。
“主子是說……”羅立有些領悟了。
“去辦事!”不驚道。
羅立立刻跑了。
龑沒出來的時候,已是醜時末。他對不驚點點頭,表示一切無礙。不驚早就将染毒的那一塊都剜去,知道不會有大問題,他連忙讓龑沒去休息,又差人看着禹谧。
龑沒才走出屋子,便看到一道白影進了旁的屋。想都不用想,那肯定是岫如煙!他提步跟了過去,直推開了門進去。
岫如煙進客居時就發現裏頭好像有事發生,不過自覺應該跟他沒什麽關系,若是有事肯定會來找他的。他便直接回屋,天亮之前還能睡一會兒。哪知他前腳進,某人後腳就跟來了。他道:“甚事?”第一反應是那屋的人出了問題來尋他,他拿出面皮和假發,準備換妝。
“你就這樣子出去了?”龑沒站到他面前問。
“不可以?”岫如煙放下手裏的東西,也不換妝,因為這人并不是因為有事尋他。
“不是不可以,只是你想想,半夜裏若是有人冷不丁看到你一身白衣飄過,京都立馬就要人心惶惶了。”龑沒道。
岫如煙雖然知道,可心裏也有委屈。一直躲在人跡罕至的地方,難得趁半夜無人時出去走走,還被這人說一通。他直接一甩頭,進裏屋寬衣睡覺。
龑沒搖搖頭,反正現下也醒了神,不若就去琢磨個方子吧。他走出客居,去了藥房裏搗鼓。
第二日,岫如煙就聽到府裏奴仆道,昨兒個夜裏京都街市裏鬧鬼。一襲白衣單薄而飄逸,從屋頂飛過,看不見腳。卻是看到銀發雪膚,應是個豔鬼!他掩在柱子後,垂眸看着地上。
“豔鬼?”龑沒走到他跟前。
岫如煙貼着柱子瞪了他一眼。
龑沒取出個瓷瓶在他眼前晃了晃:“要不要試試改個顏色?”
“沒用的。”岫如煙垂着眼眸道,“我試過不少方子,都改不了。”
“師門獨創,試試看。”龑沒道,“我連瞳都改了,這頭發能耐何?”
岫如煙看他,想起主子的眼睛,有些明白了。
“你們主子是藍眼睛,我都改了,這頭發還不簡單!”龑沒道。
“你怎的不早說?”岫如煙抓了他手裏的瓷瓶轉身離開。
“我……覺得銀發挺好看的……”龑沒看着他的背影低低說了一句。
岫如煙耳力過人,将他的低語聽在耳裏。他腳步稍稍一頓,壓着的眉總算舒開了。
就在這一日,羅那各地好些糧米鋪都紛紛漲價,才一日工夫,其他糧米鋪跟風而上,哄擡了糧價。官家出面鎮壓,卻是發現全國存糧匮乏,若是價格強壓下去,市面上怕是連一家糧米鋪子都不會開門迎客了。他們尋往羅那種植園聚集地瀾橋,發現糧庫也是空空。因之前魯埒将軍駐守京中一事,瀾橋的米糧被收盡,現下根本拿不出米糧充盈市場。
有人對此懷疑,魯埒将軍當時駐守在京中,卻沒理由将糧食都耗盡,可追查下去也是查不出頭緒,究竟是什麽緣故,能讓全國的米糧瞬間消失?進出城的兵士都查得特別嚴,都沒有發現大宗糧米進出。令人費解!若是要封城也不成,只怕出去的不能出去,進來的也是不能進來了。
随着米糧的上漲,其他店鋪諸如酒樓飯莊、成衣鋪及雜貨鋪等也紛紛漲價。轉眼間,羅那全國的物價奇高。羅那皇族頭疼不已。而就在這時,皇城裏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出現幾具着黑衣的屍體。巡皇城的兵士沒當一回事,一面上報,一面斂屍,待上頭下來查看的時候,沾染那屍體的兵士已全數感染致死。一時之間,全城禁閉,可感染的人還在逐漸增加。
皇城之外,整個京都又有一條謠言不知從何地傳出。此次疫病是來自原樊廈的報複,羅那一再越過泊古,試圖侵占那塊土地,才招來的邪靈。
羅那老皇帝想起往事,臉上一白,連忙出動兵士,将堆放過那黑衣人屍體周圍的幾個宮殿全數封鎖,将可能染病的人都趕到那幾個宮殿裏,鎖死門窗焚燒幹淨。大火燃了一天一夜才熄,黑煙騰飛了好久才散。
這起疫病雖發生在皇城,被焚燒的也是皇族中人及一些奴仆,可民衆們害怕那黑煙會給他們帶來疫病,死死鎖着大門不出,整個羅那京都一派死氣沉沉。
在這接二連三的事件裏,羅立只負責将整個羅那國的儲備搬空。而那些個被偷偷運出的米糧等儲備,現下都在開往各地的深水樓船隔檔裏。深水樓船有其他用處,不能一直這麽滿滿當當。三城五郡一轉,羅那國搬來的儲備全部分散在周邊各國郡縣商支,深水樓船的隔檔裏又恢複原來的功用。
羅立将此事解決得完美無瑕,再不留蛛絲馬跡,才趕回來向不驚複命。
“不錯。”不驚點頭,“接下來,統算我們閑餘的金銀,我要買個東西。”
羅立記性很好,賬目在他頭腦裏嘩嘩翻過,各行各業的盈利的金額統算,除去各支開銷,又剔除各行各業一個月內需要周轉的銀子,最終報出一個數字。他很疑惑,主子打算買什麽大件?
不驚點頭:“禹谧最近要養傷,一時半會兒不會亂跑,你收拾收拾與我一同去将落玉國買下來。”
“落玉國?”羅立一懵。那個沙漠之中的國度,在若彌與羅那交界的最南端,因各方邊界到落玉國正中有一大片沙漠,寸草不生,酷熱難忍,才致鄰邊各國都望而生畏,絲毫不敢侵犯。
“對。”不驚點頭,“就是那個落玉國,放心,花不了幾個錢。”
“那為甚還要我統算閑餘金銀?”羅立詫異。
“買下一個國花不了多少錢,但是重振一個國度卻是要花不少錢。”不驚拍了拍他的肩,“下去收拾收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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