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建國

遠在落玉國的不驚接到虞清溪身邊暗人傳來的信息時,他正打算離開這裏。如他所料,落玉國已經支撐不下去,若是不驚再等上個把月過來,說不定什麽都不用花費,直接占了這塊無人之地。不過,他需要一些原本就生活在這一塊地方的人,便當機立斷買下這個空蕩蕩的國家,連着一并接收了僅有的不足百人的原住民。

落玉國皇族只剩下一個老皇帝,就在前幾天,他唯一的小皇孫病死了,他也沒有了指望。老皇帝拿國玺與不驚換了糧食,不驚也沒有要他們離開的意思,只道留下來給他幹活,他會提供吃食和銀錢。

落玉國的皇城是巨石砌成的,從那精致的雕花和龐大的建築來看,它也曾輝煌過。可現下石磚上的紋路都布滿了沙礫,庭院裏除了火焰燎什麽綠植都沒有。不驚不喜歡火焰燎,也沒直接毀掉,只讓人移到皇城之外遠遠地種下。他在皇城裏轉了一圈,将樹種灑落之處與他們一一說了。撒樹種很簡單,不驚緊接着又下了個任務,在皇城以南十裏之外挖一個大坑出來,他要引海水倒灌。

紮勒,原本的落玉國老皇帝,表示大海離皇城太遠,皇城以南是烤得幹裂的荒地,實在不好挖,不像北面沙地挖起來輕松。那樣幹硬的荒地,一路挖過去,至少得耗費一年。且海水是鹹的,并不能飲用,引了海水過來,也沒多少用處。

不驚點頭,只道這些自有他用。

落玉國原住民聞言立馬應下,只要有糧有水,幹點活兒怕什麽。

不驚也沒有将活全都指望這些原住民來幹,幾道消息發出,各國齊莊暗人紛紛行動起來。

第一個接收到消息的是黑支,不驚因林淵的緣故,成立了專門制造秘密武器的黑支,後現身的黑系一部人員全都并入黑支。黑支将據點的所有東西都打包好,由商支安排出境,秘密進入落玉國。

與此差不多時候,商支将羅那調出的糧食全部調出,又零零碎碎地帶上各種蔬菜油鹽之物,分散着進入落玉國。

悍支、工支、諜支、醫支等其他各支接到不驚的消息,域首将正在訓練之中的閑散暗人齊聚,分批進入落玉國。

原本領路的塔特現下在沙漠邊緣接應,驗他們身份,然後放行。他本是落玉國守城人,一直在沙漠邊緣看守疆域。最後,落玉國再不需要防守,也沒有兵力防守,他便在邊緣嚴防不軌之人。周邊也曾有過小國觊觎這一塊地方,可都是在沙漠裏葬生了。塔特看着無需他帶路,僅靠黑隼引路的這幫新落玉國人,心裏稍稍慶幸,沒有将不驚與以往那些闖入者一樣帶進死地。此時的落玉國還是叫落玉國,原住民并沒有被趕走,還能存活在這一片故土上,那就可以了。畢竟,以他們的力量根本無法與這些人抵抗。

黑支到達落玉國,不驚就讓挖坑的原住民遠離。黑支暗人将帶來的大號神秘武器放了三個在挖出的坑裏,引燃□□,“轟”一聲炸出一大片。原住民吓得懵掉了,多年不出沙漠,外頭竟有如此厲害的東西了!他們辛辛苦苦挖了好幾日,才挖出那麽一丁點大的坑,這麽幾個水瓜般大小的東西一炸便是比湖泊還大!

不驚扶着皇宮石牆細看了一下,道:“不錯,沙礫塵土全震下來了,牆壁一點都沒裂!”

黑支用這個辦法,與原住民分工合作,在皇城南面炸出一整片坑地。最後連接大海處挖出一條短道,通水之時,海水倒灌進坑地,落玉城裏就形成了一片內陸海。

落玉國內的一切都順風順水,可外頭卻有小虱子在跳。不驚捏着紙片看得直咬牙,看來是上次教訓不夠,羅那老狗還在往他的人身上打主意?好!很好!他深吸一口氣,将紙片遞給羅立看。

“這是不信黑系一部首領中毒身亡的消息?”羅立問。

“也不一定不信。”不驚道,“大約是試探,抓了虞清溪過去,若我們這裏派人去救,說明黑系一部首領根本沒中毒身亡,借此可以要挾,如若不然便殺之。”

“叛徒到底是誰?這人肯定是齊莊的老人了,不然怎麽會知道黑系!”羅立道。

不驚點頭,想了想問:“徵騁還沒有抓到那璧。”

羅立擡眸:“主子的意思……”

“讓雲鶴在京都小心些,”不驚道,轉而招了落過來,“落,通知徵騁到羅那京都裏搜尋那璧的下落,着重查看皇城裏,記得,要活擒!”

羅立聞言略有沉思。

不驚一掌拍到他肩頭:“回若彌!”

“哦……”羅立跟在其後,突然道,“主子,那璧不是叛徒?”

不驚轉而看他,一笑:“你好好琢磨琢磨,讓羅那那條老狗多多分心才是。”

“齊莊的商業雖沒有把持整個羅那,可攪合攪合還是可以的!”羅立應。

不驚帶着人匆匆離開落玉國,羅立一人悄悄潛進羅那去,不驚則是回若彌。

在路上,羅立便收到了虞清溪傳遞來的私信,他盯着“?”這個符號看了半天,摸了好一陣耳朵都沒思忖出個意思來。他執筆只寫幾字“放心有我”,便回傳了他。消息才傳出去,羅立一皺眉,怎麽感覺像是他老媽子一樣!不管,先去羅那攪攪渾水再說。

不驚一路往若彌京都去的途中,在甘棠鎮停留了一晚。他想了想虞清溪這孩子,便去招他出來。

任桑榆去前衙沒多久,虞清溪便接到了紙條,上面有個地址,是甘棠鎮裏的一戶宅院。他想了想,一個奴仆都沒帶,只身前往。走在街巷裏,他靜聽着周圍的動靜,那四個隐藏在暗處的暗人一路跟随。到甘棠鎮之後,這四個人也沒有離開,與之前主子送他的四衛在一處。他将原先四衛安排在任桑榆周圍,暗中保護他,其餘四個便跟着自己。

到那處宅院,虞清溪聽了聽四周動靜,正準備敲門,門就打開了。他看了看那人,又看了一遭院中,才提步走進去。

不驚捏了茶盞吹了吹,擡眸看了他一眼。

虞清溪走進去,與他對視了一忽,才道:“主子找我?”

“聽聞有不長眼的招惹你,我過來瞧瞧。”不驚道。

事後過來瞧有甚用!再說,要瞧不該是去羅那瞧那些個皇室暗衛?不過,虞清溪還是站在那裏讓他“瞧”。

不驚輕輕一笑,一指旁邊的椅子:“坐吧。”

虞清溪頓了一下,依言坐到一邊。

“比我想象得要鎮定多了。”不驚道,不愧是禹谧和羅立的兒子。

虞清溪淡淡一笑了,都在那些人手裏死過一回,這次沒傷到分毫,還待如何。再有,他所有的不鎮定都按在心底裏,哪能“瞧”就能瞧得出的。作為齊莊的主子,一個暗人出了點狀況,他就趕過來,虞清溪可不會認為他有多麽重要。若是重要的話,那他前世也不會被殺了。他在齊莊裏并沒有什麽作為,除了出了個印書的點子,那還是以羅立的名頭去說的。他想了想道:“那些黑衣人是沖我親身父親來的?”

“無妄之災。”不驚默認了他的話,卻不欲多談他的父親,“放心,你身邊的八人都是身手很不錯的,再有,羅那很快就分身乏術了。”

虞清溪挑眉看他:“任桑榆會受到牽連嗎?”他知道齊莊的規矩,暗人不能追查身世,也就什麽都沒問,只問了他關注的。

“那就看你了。”不驚若有所思地看着虞清溪。

虞清溪心裏一沉,看我?若是因他的緣故牽連到任桑榆,必是讓人感覺到任桑榆對他來說十分重要。反之,要讓任桑榆安全,只消讓人知道,他對任桑榆沒感情。他對任桑榆有感情嗎?他本是扮演一個病弱嫡子的男妻角色,做到他的沖喜男妻本分便可,可他卻是在不知不覺中過了那道界限。是不是一個人孤單了太久,冷不丁有個人将他捧在手心,便沉淪了?不,只因為那是任桑榆,虞清溪心裏道。

“作為諜支暗人,不能動感情是基本的一條。”不驚飲一口茶水,再加了一句,“你只要表現出你是一個合格的諜支暗人即可。”

虞清溪雙目一睜,合格?只要表現出合格,那麽主子知道他已經不合格了?他深吸一口氣。再轉而一思,猶豫道:“是齊莊出了……叛徒?”

不驚一笑,這麽敏銳的人竟然不能完全為他所用。不過,這人雖不想當細作,可終究是從沒背叛過齊莊,前不久還為齊莊出謀劃策賺一大筆銀子。也罷!他道:“這麽聰明不若轉商支吧。”

虞清溪稍是一頓:“我需要離開任家嗎?”

不驚失笑:“看來是一點都不想待在諜支。”

虞清溪埋頭。他第一反應不是在諜支和商支裏權衡,而是擔心需不需要從任桑榆身邊離開。商支比諜支自由,這是羅立曾對他說過的,且并不是所有人能這麽輕松地轉支的。可他現在只關注能不能留在任桑榆身邊。

“你這樣會讓我覺得,如果有一日要你在齊莊和任家,哦,不若直接說是任桑榆,之間選擇,你必定會選任桑榆。”不驚收斂笑意的時候,寒若千年沉冰。

虞清溪想起一路保護他的暗人,不卑不亢道:“不會。”

不驚擡眸看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看不出信還是不信。

“真有那麽一天,我也不會背叛齊莊。”虞清溪淡淡一笑,“我會把命還給齊莊,兩廂都不選。”暗人救他的命,他還與齊莊便是!本來這條命也是偷偷占用的。真到對峙的那一刻,他沒辦法肩負着細作的名頭,站到任桑榆面前。

不驚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眸,良久才笑容重現,他知道虞清溪說的是實話。雖然在兩廂都不選的時候已經算背叛齊莊了,可他還是認同了這個答案,心裏卻不歡喜。他垂眸飲一口茶:“轉商支吧,有什麽問題可以問羅立,他是商支首領。”

虞清溪愣怔了一下,才應:“好。”他的管事成他的領導了?

“好了,”不驚道,“回去伺候你夫君吧。”

虞清溪窘了一下,才退了幾步,突然想起個問題:“當今皇後……是不是暗人?”

不驚擡眸,還是回答了他:“不是。”

虞清溪道:“他知道我提出的印書一事。”

“是,他可以信任。”不驚點頭,“印書點子一事,齊莊裏面只有羅立一人知曉。”

虞清溪點頭,遂退下。

不驚看着人離開院子,慢慢垂下眼眸。他不想讓他知道,他的親生父親為齊莊研制武器,在地下生活了十多年,現下都變得不正常了。看在禹谧和羅立的面子上,這人想要自由一點,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這麽快就有弱點了,不驚微微有些惆悵。他覺得還不錯的人,怎麽都那麽快就有心上人了呢。

虞清溪從街巷裏拐出來,路過墨齋拿了本游記,到內衙的時候,任桑榆已經回來了。

“出去怎麽不帶個奴仆?”任桑榆不知在想什麽,見他進來才回神,起身走過來。

“街裏随便看看,哪裏需要人跟着。”虞清溪讓人擺飯,随手将書扔在案幾上,倒是看到案幾上放着一本什麽書,“這是什麽?”

任桑榆一看,立馬過去搶在懷裏。

虞清溪:“……”

“吃飯吧,吃飯看什麽書。”任桑榆将書捏在手裏道。

“哦。”虞清溪點頭,屋子就這麽大,書能藏哪裏,待會等人去了前衙,遲早會到他手裏的。不過,貌似這書不是正經書?正經書哪裏需要這麽藏。他想起昨晚上的事,心思這地方也不是長久能住的。

內衙裏不光住着他們一戶,還住了兩位知事,其中一位知事與任桑榆一樣娶的是男妻,不過那是一名雙兒。每到夜深人靜時,那位知事屋裏聲響驚人,任桑榆這位“睡神”都無法入睡。虞清溪心思午後去看看,尋一套合适的宅院來住。

對于這同僚,任桑榆也有過好奇,夜裏動靜這般大,白日裏會不會不好意思見人。可惜,多想了,人家比他還好意思,整日一副餍足的樣子。每日清晨起來,那男妻便将床單晾到外頭。剛開始,任桑榆只當人是愛幹淨,昨兒個春華替他買了大夫交代的書,才隐隐有些明白過來。以前田紙酣曾調侃的床單一事,他終于懂了。懂了之後,他不禁有些迷茫,他們的床單為什麽那麽幹淨?

中午從前衙回來,路過那曬在院中的床單,任桑榆稍稍頓了一下,他不知道此刻的情緒是嫉妒,還是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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