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趕路

任範氏出了這道院子,便吩咐下去勿擾了三少夫人休息。家主那邊得知之後,讓奴仆送了一小筐銀絲炭來。任桑榆看着那銀絲炭,立馬思及任範氏,随後淡淡一笑。

一副湯藥下去,虞清溪睡了個安穩覺,到晚上便熱度消了。

任桑榆摸了摸他的額頭,總算舒了一口氣:“看來這大夫醫術還是可以的。”

虞清溪擡眼看他:“我不喝藥,兩日也能好了。”

“哦。”任桑榆明顯是不信他的,晌午的時候昏得都直不起身。

虞清溪将他的眼神看在眼裏,淡淡一笑:“有夫君的照顧,好得更快!”他方才的話也是實話,以前每次發燒都是睡上一兩日便好的。前世曾有一次燒得什麽知覺都沒有,獨自一人昏睡在屋裏,那時候他差點以為自己快要死了,最終睡了兩日總算挺了過來。

任桑榆将他抱在懷裏,道:“清溪,之前可有受傷?怎麽不與我說?”

虞清溪頓了一下,沒有說話。

任桑榆見他沉默,只當他是受傷了也不吭聲,便道:“清溪,你是不是怕我?”可是,他自認為平日對虞清溪很溫和,怎會怕他?可不怕他的話,怎的受傷都不與他說?

“不是。”虞清溪知道他誤會才道,“以前沒有受傷。”

任桑榆沉默了。他不禁将每一次都細細想了一遭,好似都是一樣做,如何會之前不受傷,這次倒是受傷了?他不解,可本身就對此不通,更無從考據。春華尋了半日都沒有尋到那本書,他也就不知道自己哪裏做得不對,只得以後書局開門了,買得了那書再看。

“熱度退下了,可有什麽想吃的?”任桑榆問。

虞清溪見他并不追問,也樂得終結此話題:“想喝米粥。”

“午膳回來便給你煮了,”任桑榆道,“可要添兩個小菜來佐。”

虞清溪搖頭。

“也罷。”任桑榆點頭,胃口也不是一下子就恢複的。他讓春雨去小廚房取米粥來,自己去攪了棉帕給虞清溪擦臉。

第二日,虞清溪的熱度便完全退下,可身體還是疲乏的。因很快要離開玉栖鎮趕往豐寧縣,任桑榆作為任家大房嫡三子要與任家長輩一一辭行。虞清溪留在屋裏看春雨收拾東西,任桑榆在任家各房走動。

午後,任範氏帶了一盅燕窩過來看虞清溪,見他親自在收拾衣櫃裏的物什,便道:“身體才好,怎的不歇一歇,春雨來不及收拾,我這兒皎月來幫你。”

虞清溪停了手,過來陪任範氏坐下:“走動走動好散一散身上的疲乏。”

“身上疲乏就得休息,走動忙活哪裏能散得去?”任範氏将燕窩盅給他,“快趁熱喝。”

虞清溪不好辭,拿勺子一口一口地喝着。任範氏知道他不喜甜品,特意放了極少的糖,嘗起來只沾着若有似無的甜氣。

“清溪,你要不就留在任家修養一番,待身子好了再去甘棠鎮。”任範氏道,“你這樣子,路上一受累,哪裏能吃得消?”

“我可以的,母親寬心。”虞清溪道,“若是桑榆先過去,或者由您陪着過去,我都是不放心的。”

“你這孩子!”任範氏嗔怪,她心思一轉又與他說,“桑榆以往一直待在家中,可他好些地方都不懂。他懂的也就是念兩本考學的書,其他都是一抹黑,清溪可要多擔待。”

虞清溪一下子明白,任範氏這次是特意趁着任桑榆不在,與他說這個。這次起熱的緣故,任範氏心裏很清楚。他垂眸道:“母親嚴重了,清溪也是如此。”

任範氏點到就不深說,畢竟她是婦人,而面前的兒媳是男子。她便轉而道:“至于人情往來,清溪在桑榆身邊,多替他看着點,與他一同拿拿主意,桑榆素來也是肯聽你的,你不必太自謙。你是給桑榆掌家的,你們一房除了桑榆便是你最大,任何人都越不過你。”

虞清溪看着任範氏,最後點點頭:“是。”

“你也要多想想自己,将想法與桑榆說說,一輩子那麽長,若是一直忍讓哪能愉悅。”任範氏道,“桑榆以往是寡言,也是身子不好,性子頗為冷淡。自與你成親之後,他開朗了許多,還會與我們說笑,這是以前都沒有的。母親看得出來,你在他心裏很重要,你說什麽他都會聽得下。所以,你不必一直讓着他,有什麽想法多與他說一說。”

虞清溪最初聽着還覺得任範氏的思想開明,可聽到後面,總覺得任範氏這是話裏有話,好似又繞回方才的話題。他頓時有些哭笑不得,只得應:“多謝母親關心。”

任範氏又坐了一會兒,臨走之前還不死心道:“真不用母親過去?”

“真不用,母親安心,我會時常傳信回京都。”虞清溪道。

“好吧。”任範氏只得應,一邊起身一邊道,“桑榆也是有決斷的,萬事你們商量着辦。皎月,燕窩讓三少夫人帶着。春雨,記得每日都煮一碗給三少夫人吃。”

“是!”皎月和春雨應。

“母親留着吃用就好,清溪不用吃這些。”虞清溪道。

“又不是女子才吃得。”任範氏一笑,“這東西吃了對身子好,安心用吧。”

虞清溪這才不語,心思以後放粥裏熬了給桑榆吃。

初三一早,三輛馬車從任家出發,一路往南。四位“镖師”依舊光明正大地随行,另四位還是在暗處保護。因照顧虞清溪的身子,任桑榆不讓馬車跑太快,本來兩日的陸路路程眼看着要生生拖成三日。虞清溪再三保證身子好了,要求快些行進,任桑榆偏是不讓。

初五晌午過後,他們在鎮裏用過飯,便馬不停蹄地趕路。

“夫君,明日可就是初六了。”虞清溪提醒道。

“嗯,為夫知道。”任桑榆點頭。

虞清溪看着他一派淡然,突然想到:“夫君是想坐夜船,清晨到甘棠,直接去鏡水鹽湖鹽課司?”

任桑榆點頭。

“這樣夫君也太累了。”虞清溪道。

“睡一覺就到了,多好。”任桑榆将他摟到懷裏,“你患處好是沒好?”除了第一日藥膏是他幫忙塗的,之後清溪都自行來塗,不肯再讓他幫忙,他都不知道那處的狀況。

“好了!”虞清溪道,“不用塗藥膏了。”他就用了兩日藥,若還不好,那是得多慘!

“清溪,你好好的我才能放心。”任桑榆将下巴擱到他肩上,甕聲甕氣道。

“我好好的,真的。”虞清溪道。

“嗯。”任桑榆道,“清溪不用擔心,第一天上任沒甚麽事,認識一下同僚也就過去了。只是辛苦你了,內衙還要勞煩清溪歸整。”

“有這麽多人幹活,哪裏需要我來動手……”虞清溪突然一頓,屏息擰眉。

任桑榆等了一會兒不見繼續,便低頭看了一眼虞清溪:“怎麽了?”

虞清溪擡眼,微微一笑:“夫君,午憩一下吧。”說着,伸手撫上他的後頸。

任桑榆沉入黑甜之前只來得及想,确實是困了。

虞清溪才将任桑榆放倒,便聽到外頭刀劍相擦的聲音。他垂眸看了一下已沒有知覺的任桑榆,慶幸這些人來得剛巧,這時間本就是任桑榆午睡的時間,就算他醒來覺得有什麽不對勁,只管推到他午憩之上。外頭的到底是什麽人,才入偏僻之地就開始動手,山匪還是……他心思一轉,挑開車簾出去。

四位“镖師”正與黑衣人打得起勁,黑衣人見虞清溪出來,頓時分了兩人殺過來。

這是沖他來的?虞清溪盯着那些人的眼眸,正欲跳下馬車,身在暗處的四個悍支暗人現身攔截住。虞清溪兩廂看了一遭,覺得暗人能應付那些黑衣人,便沒有下馬車,只在那兒安靜地看着。春雨幾次打開馬車簾,都被他瞪了回去。

突然,他眼神一凜。其中一個黑衣人被大刀帶出時,下擺揚起,露出裏側隐秘的暗紋。那暗紋平常看不太出,只是那人帶出的弧度與陽光正好相接,顯現的那一瞬間被虞清溪捕捉到了。

虞清溪捏緊了拳頭,臉色泛了白,這是羅那皇室暗衛的圖案!羅立曾與他說過!

最後一個黑衣人被解決之後,虞清溪從馬車上跳下,一一翻看了這些人衣裳裏側的圖案。他對着陽光,稍稍改變弧度,然後招了近旁的暗人來看:“羅那皇室暗衛?”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并不會讓周旁人聽到。

那人辨別了一下,點頭:“是!”

虞清溪沉了手。

“你上馬車,先行離開,這些我們會處理的。”那人道。外面沒有了打鬥聲,春雨春華看着,他們不好施展。

虞清溪不再言語,起身往馬車上走。

“三少夫人,您沒事吧?”春雨上前扶了一把,“三少爺如何?”

“沒事。”虞清溪走了兩步又頓了一下,“趕路!”

“是!”春雨春華應。

三輛馬車繼續趕路,跟在暗處保護的暗人留了兩個處理這些黑衣人屍體。這兩個暗人按照習慣招清支來解決,并将此事發了密信給主子。

虞清溪回到馬車上,看着任桑榆毫無知覺地昏睡,便坐到一邊。究竟是什麽事會讓羅那出動皇室暗衛來追殺他?比起前世,這一世提前了三年多過來了,到底是為什麽?今世什麽事情發生變化,才導致刺殺一事提前?還有,到底是什麽讓羅那不死心地非要刺殺他?他靜下心,将最近發生的事細細想了一下。

前不久公中收到的一則消息,“羅那西望山山脈火神發怒掩埋兵士十萬”,這是最近的有關羅那的消息,可之前有提到過羅那出動暗衛,那便是在這之前的事?如此,他又将範圍擴大到剛醒來那會兒。先有羅那瀾橋叛徒那璧通緝,那璧不知是誰,更不知與他有沒有幹系。接着有提到羅那首富索琨嫡女婿的身份,與那璧一樣,也不知情況。之後又收到出動羅那皇室暗衛一事,有人留言可能是要抓細作。虞清溪心思這要麽與他無關,要麽就是打着打細作的名頭實則追殺的是他。他是齊莊埋在若彌的一個細作,不可能與羅那有關,若羅那真是要抓細作,那就不該是他。可若是打着幌子追殺他,為什麽會耽擱這麽久?再後來,就是得到黑系遭羅那軍圍困請求支援的消息。黑系裏到底藏了什麽,會遭到羅那軍的圍困?這與他又有什麽關系

虞清溪皺眉,若是羅立在這裏,他便能借着這次刺殺問一下他。可自那次離開,他一直都沒見到過羅立,羅立究竟在忙什麽?羅立是去了羅那,之後才有羅那西望山山脈火神發怒一事。虞清溪停下思索,拿了筆将今日的事寫于紙片上,吹了召喚蝙蝠的笛,将紙片私下傳給羅立。紙片上僅書“初五于柯定鎮遭羅那皇室暗衛刺殺緣何?”。

虞清溪傳出消息之後,又看了一下任桑榆,那人還是那樣的姿勢昏睡着。他起身到任桑榆面前,摸了摸他的手,有些涼,便托起他的頭往自己懷裏靠着,随後将他緊緊抱着。他這樣的身份,會不會給任桑榆帶來麻煩?今日是有八名暗人保護,沒有出什麽事,可若是離開這些人的保護,僅靠他的身手,如何護任桑榆周全?他突然擡眸,無緣無故為什麽派人保護他?是不是從一開始,他的“主子”就知道他會有危險?他咬了咬唇,或者說,原以為是因印書一事而派人保護他的,可其實原因另有其他。印書的獎勵還有特許一個,那是不是能與主子要求退出齊莊?他頓了頓,先得了羅立的消息再說。若羅那皇室暗衛追殺他的原因不僅是因為他是暗人,那麽即使退出,他也是無法擺脫的。虞清溪猶豫了一下,且看吧!

虞清溪暖了暖任桑榆的手,支開一角車簾看了一下,便讓趕車的讓“镖師”過來一個。“镖師”很快就過來,拉上馬車門簾便看向虞清溪。

虞清溪招他近前來,壓低聲音道:“下一碼頭,可有齊莊的船?”

“有。”“镖師”答。

“今日不住客棧,走水路直去甘棠,可能搭乘?”虞清溪又問。

“镖師”想了一下,點頭:“可以安排。”

“什麽時辰上船,天亮可以到甘棠嗎?”虞清溪問。

“镖師”搖頭:“天亮前可以到,可不知船開時間,不若我先行去一探”

“好,麻煩你了!”虞清溪點頭。

又過了小半時辰,任桑榆終于醒來了。他看着近前的虞清溪,迷茫道:“我……”他呆滞了半晌,都沒能想起是怎麽睡着的。

“醒啦?”虞清溪低頭看他,“春雨那兒燕窩粥炖好了,可要用一點?”

任桑榆一邊皺眉,一邊與他商量:“一人一半吧”

“好。”虞清溪點頭,讓外頭□□雨送進來。

到碼頭,“镖師”早已将船只聯系妥當。任桑榆看時辰尚早,便帶着他們在碼頭旁飯館裏用晚膳。

“是不是有什麽事發生?”任桑榆從奴仆臉上掃過,感覺不對勁,可镖師和虞清溪倒是看着很鎮定。

虞清溪擡眼看了一下驚魂未定的那幾個,道:“方才路上遇着打劫的山匪,沒甚事。”

“山匪?”任桑榆吃驚道,他竟然睡得連山匪出沒都不知?

“小啰啰而已,被镖師擋了。”虞清溪說得輕描淡寫,又淡淡掃過春雨春華他們,“我們連馬車都不用下。”

“是嗎?”任桑榆有些懷疑,可看到春雨春華他們點頭,便道,“趕緊吃吧,吃好了我們便上船。”眼眸一垂,他心思再次的山匪啰啰前來打劫總是會有聲響的,他怎麽就睡得什麽都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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