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看鋪
虞清溪站到那座宅院之前,四衛中一人遞了把鑰匙過來,詢問他是否要進去看看。虞清溪點了點頭,那人便過去開鎖。
春雨打量了一下那店鋪門面,問:“三少夫人,這便是五百兩買來的?”
“嗯。”虞清溪點頭,“進去看看。”他走了進去,随後掀開糖寶頭上的薄披,糖寶好不容易“重見天日”,興奮地手舞足蹈。虞清溪低頭看他,跟在他身旁果真是皮了許多。讓一個孩子永遠保持天真,便是慣着寵着。糖寶身在奚家不可能永遠天真,虞清溪也不可能一直留他在身邊,也只有這麽很短暫的一段時光。他摸了摸糖寶的發頂,眼裏滿是寵溺。
兩個門面俱是二十尺見方,店鋪應當是空下沒多久,裏頭還很幹淨。大約之前是做商行的,貨物撤走之後還留着幾排櫃子,甚至連牆邊的博物架還擺在那兒。店面之後有個小隔間,往後便是第一進院落。虞清溪抱着糖寶緩緩走進,一處處看過,心思着各屋的安排。與前面的店鋪一樣,後面的宅院也都是幹幹淨淨的,苗圃的花草打理得十分好。
“三少夫人,這院落挺大的。”春雨跟在虞清溪身旁道。
“嗯,”虞清溪點頭,“到時候可以讓春汀她們都過來,連秦娘子她們也一并過來。”
“是!”春雨笑着點頭。
虞清溪一笑:“三少爺若不肯過來住,那便得勞煩你們兩邊跑了。”
“三少爺不願過來?”春雨詫異,內衙可是小得很,晚上……也不清淨。
“三少爺自有他的打算。”虞清溪道。
“是!”春雨應,“三少夫人,左右每日要上街市來買菜,住這邊宅院的話,清早可以順帶買了過去,或是在這邊廚房做了送過去。”
虞清溪點頭:“你明日來看看有合适的雜役便買幾個,這麽大的宅院總是要人打掃的。再有,店鋪要開起來事情也多的。”
“是,三少夫人。”春雨應。
“你帶上春華吧,”虞清溪道,“一日要來往幾次,有馬車方便些,你與春華一道去買輛馬車,得用的時候還能用用。”
“是,三少夫人。”春雨應。
虞清溪将宅院每一處都細細看過一遍之後,才落了鎖回鏡水鹽湖內衙。糖寶興奮勁過了之後很快犯困,扒着虞清溪的肩頭睡得口水直流。虞清溪拿薄披将糖寶圍得嚴嚴實實,一路上步履十分穩健。
回到內衙,虞清溪将糖寶放到床上,拿了齊莊的貨品小冊子來看。齊莊商支遍布各國,可專門賣零嘴的店鋪卻是沒有。小冊子上也會列有一些吃食,有些看着是酒樓裏需要的各種各樣食材與酒,有時候也會接一些他鄉的水果。虞清溪細細研究了一番那些食材,發現有些涼菜倒也是零嘴,只是現下的保鮮手藝不夠,沒法放久。
他琢磨了一下,想起奚家竈間梁上挂滿的肉幹,轉而淡淡一笑。他想起飯莊酒樓裏都有得賣烤雞甚麽的,那想必烘烤爐子也能制得出,有了烘烤爐子,豬肉脯做出來很簡單。豬肉是現成的,剁成細膩的肉糜,調了味道壓成薄薄的一張鋪在烤盤裏,入爐子裏烘烤。看着火候時不時取出來刷上一層蜂蜜,這些應該是難不倒那些廚子的。一次不行,多試幾次便成了。這豬肉脯倒是不怕壞,烘烤得恰當,可以存好幾個月的,拿來做零嘴很不錯。牛肉幹之類倒是不用提了,虞清溪看到往北寒莫桑去的商行裏便有,倒是口味可以變換。
虞清溪取了紙筆出來,将豬肉脯的做法寫下,之後又提了某些藥材可以調味,變換牛肉幹的味道。他又取了另外一張紙,從齊莊貨品小冊子上摘錄了一些吃食,北寒的肉幹牛奶,南地的水果,東部的點心,西面的幹果等等。末了,他提了一句,打算用那店鋪開個小零嘴鋪子。
虞清溪将紙折了折,招了暗處的暗人來:“将這紙傳給主子。”
暗人應下,一瞬間便消失在屋裏。
虞清溪收拾着書桌上的筆墨,再擡眼便看到糖寶翻了個身,睜着烏溜溜的大眼睛看過來。他一笑,走過去将迷迷瞪瞪的糖寶抱起來:“糖寶醒啦!”
糖寶迷糊了一會兒,由着他穿衣擦臉。待春霁将粟米粥拿過來,他才徹底清醒。虞清溪将裝肉松的瓷罐打開,取了一點肉松就着融融的粥喂他。糖寶一眼就認出了這個香香的吃食,便迫不及待地吃上一口,還砸吧了幾下。虞清溪看着他一臉滿足,也是一笑。
一碗粟米粥吃下,虞清溪摸了摸糖寶圓滾滾的小肚皮,有些擔心會不會吃撐。他看糖寶的臉色倒是正常,便安心了幾分,打算帶着他到院子裏走走。
糖寶一着地,便伸了一條腿搭上虞清溪的腿,兩只小胖手還揪着虞清溪的衣裳前擺。
虞清溪一愣,糖寶現下的小胖腿還是短短的,配上這樣的姿勢,活像是尋得樹幹準備撒尿的小狗狗。
糖寶見虞清溪愣着不動,便又拽了拽他的衣裳前擺,小短腿往虞清溪腿上呼喇了幾下,好似要爬樹似的。
虞清溪這下明白了,這是要他抱着。個小懶鬼!在奚家多獨立乖巧,到他這兒多抱了幾次就犯了懶。虞清溪哭笑不得,最終還是将糖寶抱起來,腆着肚子走路大約也是很難受的,先抱他一陣,待會兒再讓他下來走走罷,虞清溪如是想着。
內衙院中有個花壇,裏頭幾株梅花倒是開得正盛。虞清溪抱着糖寶賞梅,糖寶哪裏能欣賞得了梅花風骨,只是伸手去抓那紅豔豔的花朵。虞清溪便折了一根小枝給糖寶,枝上有五六朵梅花,都是開足了的。糖寶伸了手指戳了戳花瓣,随後就将花朵扯了下來,趁着虞清溪惋惜之時往他頭上貼。
“傻糖寶,”虞清溪一笑,伸手按住糖寶的手,接了那朵梅花,“這花哪裏能戴的牢。”
糖寶見單朵的梅花沒能戴上,便盯着手裏的梅花小枝看了一會兒,随後飛快地連着小枝幹直接插到虞清溪的頭發裏。這下一枝梅花倒是穩穩地“開”在虞清溪頭上了,糖寶開心地彎了眉眼。
“這娃娃真是貼心。”一道清亮的聲音含笑響起在旁。
虞清溪早就發現這人走來,只是現在正戴着一枝梅花,造型有些尴尬,便沒有回頭與他打招呼。他摸了摸梅花小枝,再看糖寶純淨的眼眸便沒有摘下,來人的言語含笑,應當不是取笑,他便由着這梅花在發上。虞清溪轉過身來,看了一眼這不怎麽出屋的男妻,與他淡淡一笑:“見笑了。”
那人的确是不在意,兩眼看着糖寶,滿是羨慕。他道:“你家娃娃真好看,叫甚名兒?”
“糖寶。”虞清溪一笑,“這不是我家裏的娃娃,是我親友家裏的娃娃。”
那人稍稍有些詫異,他本是從他夫君那裏聽到是同僚的孩子,難不成……他遲疑了一下,問:“是抱養過來的?”
虞清溪搖頭:“只是接來小住的。”
“哦。”那人又是盯着糖寶直看,“我與夫君成親好多年,都未能得子。”他的話語裏帶着濃濃的嘆息,臉上也泛出淡淡寂寥。
“慢慢來,總還年輕。”虞清溪不知怎麽接這話,只好如此道。他看着這人的眼睛裏含了太多的羨慕,便道:“我不是雙兒。”
那人眼睛一睜,有些不可置信,不是雙兒那就是男子了。他道:“家裏要你夫君納妾嗎?”
“暫時還沒有,我們才成親幾個月。”虞清溪道。
“無後便是大不孝。”那人垂眸道,“若是今年還不能懷上,家裏老母便要将小妾送到任上來了。”
虞清溪不知道怎麽安慰他,也不用他安慰,那人便轉身離開了。想起任桑榆私下的猜測,他淡淡一笑,果真是家裏催生。任桑榆曾說過不納妾的,可幾年之後若是家裏要求呢?虞清溪心裏一揪。剛開始他還建議過桑榆納妾,什麽時候開始他已聽不得“妾”這個字眼?
懷裏的糖寶本是樂呵呵地盯着他頭上的梅花看的,見魚魚的眼神突然沒有了笑意,便也收起了笑。他仰着小臉想了想,以往爹爹不開心的時候,老爹都會在爹爹臉上親幾口,然後爹爹就又開心了!他找到了辦法,便開心地抱着虞清溪的脖子往他臉上親了一口:“魚,魚……”
虞清溪對上糖寶幹淨的眼眸,收斂了臉上的郁郁,對他展開笑顏:“糖寶下來走走路,待會兒晚上還能多吃些。”
糖寶還是樂呵呵地看着他,直到自己被放下地,才手忙腳亂地往虞清溪身上攀。前一刻親親很開心,怎的下一刻就不抱他了?坐魚魚手上好舒服,穩穩的,能看到小鳥兒落到檐上,還能夠到梅花。
虞清溪見小家夥拼命地往他腿上扒,也是一笑:“小懶鬼啊!”他抓了糖寶的手慢慢往前走,帶着他看花圃裏新透出的嫩草,與他說新燕來築巢……糖寶的注意力立馬被牽着走了,聽着虞清溪輕緩的話語,偶爾放開手去撿一顆形狀奇特的石頭。
任桑榆散衙回來,便看到院中那一大一小閑散的身影。他過去捉了糖寶抱起來,道:“今日去看蜜寶洗三有意思嗎?”
“嗯。”虞清溪點頭笑道,“蜜寶全程都是在閉着眼睡,真是太困了!”
任桑榆笑:“果真?”他抱着糖寶,與虞清溪一同進屋。春雨拿了熱水進來伺候任桑榆洗面,春霁端了茶水過來。
晚膳之後,虞清溪趁着消食的工夫與任桑榆道:“桑榆,我盤了個店鋪。”
任桑榆聞言想了想,道:“也好,悶在內衙也是無聊。你想做,便去做罷,只不能太累。”任桑榆想起虞清溪前世的風采,有時會想,若不是自己接了這具身體,他必是又會那般奪目。虞清溪不是一個雙兒,與他一樣,是男子,有自己的抱負。他希望虞清溪恬淡地在家中飲茶看書,若是個雙兒還好,可也許虞清溪并不這麽想?
“街市裏我稍稍看了一遭,甘棠鎮裏走南闖北的商隊挺多,”虞清溪道,“不若讓商隊替我們采買些南北各地的零嘴,開個零嘴鋪子。”
“零嘴鋪子?”任桑榆盤思了一下,點頭,“甘棠鎮人富裕,且商行也多,這買賣倒是不錯。而且,商船上的人總會趁着靠岸的時候下來買些東西帶上船,清溪的點子很好。”
“我也就看着雲淡嘴饞想吃食才想出來的。”虞清溪道。
任桑榆看着虞清溪,沉吟了一會兒問:“清溪,你若不拘于後院,成就必不僅于此。”
虞清溪一笑:“承蒙夫君看得起。”
“清溪,你可曾怪過虞家……和任府?”任桑榆道,“若不是……我身子差,你何須嫁為男妻。”
“虞家嫡子庶子衆多,若不嫁與任府,也不會有出頭之日。”虞清溪看着任桑榆一笑,“我慶幸嫁的是桑榆。”這話原也是安慰任桑榆,這世上沒有如果的事,若是有,估計也輪不到他占據這身子了。而且,任桑榆心性善良,待他很好,心思也活絡,能接受他在外打理營生。
“清溪……”任桑榆倒是沒想過虞清溪不沖喜嫁出會有什麽後果,以虞馮氏的度量,怕是一直壓制着不容反抗的。他伸手握了虞清溪的手,道:“以後有我,夫君總會護着你。”
“好。”虞清溪一笑,“那夫君便替清溪寫封信回京都,讓春汀他們過來吧。我新盤的鋪子有些大,光靠着春雨她們忙不過來。”
“一個零嘴鋪子能占多大的店鋪?”任桑榆詫異道,在他看來,有個十尺見方的小鋪子也是夠了,畢竟能想到的零嘴數上一數也沒多少。
“我……我那新鋪子是店鋪連着宅院一起的,位置不錯,宅院也夠寬敞,我便定下了。”虞清溪道,“本想着春雨她們還有四個镖師可以住開一些,可怎知宅院大了,事務也多,一兩個忙不過來。”
“宅院多大?”任桑榆屏氣。
“三進。”虞清溪微微擡眸又垂下。
任桑榆深吸一口氣:“店鋪盤貨的銀子夠嗎?”清溪難得想幹點什麽,他哪裏敢打擊他。一個零嘴鋪子,賺下的錢怕是連那個三進的宅院都不夠。不過,也說不得有例外,他的清溪可不是一般人,将來将那零嘴小鋪子開滿若彌也是有可能的。他不知道,真到那一日,他們之間卻是另一番光景了。
“夠的。”虞清溪點頭。他淡淡一笑,桑榆并沒有責怪他盤下那麽大的宅院和鋪子,只先問他銀子夠不夠。
“好,若有什麽需要便與夫君說。”任桑榆道。他将糖寶遞給清溪,自去裏屋研磨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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