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三月雨
蘇好懵了五秒鐘, 一把捂住被徐冽敲過的額頭,扯着嗓子罵:“你大爺的!你居然用碰過王八的手碰我!”然後一邊嫌棄地用手擦拭額頭,一邊起身奔了出去。
跑進女廁所, 蘇好腳步倏地一停,背靠陰涼的白瓷牆深吸一口氣, 捂額頭的手也挪到了臉頰。
好燙。
徐冽是不是敲到了她的命門。
剛才熱潮一瞬間上湧, 直覺臉就要紅,她趕緊找了個洗臉的借口匆匆跑了出來。
蘇好靠着牆發了幾分鐘呆,聽見有別班女生說笑着靠近廁所,若無其事地直起身, 走到盥洗臺前打開水龍頭。
沁涼的水一路流淌過掌心和指尖, 她低下頭, 閉起眼,用清水打濕臉頰,慢慢冷靜下來,然後擦幹臉走回教室。
教室裏已經陸續回來了幾撥同學。
蘇好遠遠看到徐冽在拿手逗龜, 回到座位冷冷地說:“悠着點,別瞎招惹人家,巴西龜可是會咬人的。”
聽出她的意有所指, 徐冽動作一頓,拿濕紙巾擦了擦手, 偏頭似笑非笑地問:“是嗎?”
前邊不知內情的郭照聽見這話,熱心地轉過頭來科普:“是的是的,是會咬人的, 尤其是在成年以後的發情期!徐同學你要當心點啊!”
蘇好:“……”
徐冽輕輕眨了兩下眼,恍然點頭:“是這樣。”
蘇好聽不下去了,收拾東西站了起來。
“蘇姐你要去畫室了啊?今天這麽早就寫完作業啦?”郭照驚訝地看着她。
“知道今天星期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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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啊。”
蘇好拿筆敲敲郭照的腦袋,抱起夾了一堆速寫作業的畫冊:“那一禮拜只有一個星期一,怎麽能用來寫作業?”
“……”郭照點點頭,“蘇姐英明,不過剛剛勞委通知說今天換座位,一會兒搬課桌……”
“我搬,”徐冽擡擡下巴,跟蘇好說,“你去。”
蘇好滿意地點點頭,剛要走,被一句聲色洪亮的“蘇姐”叫住。
講臺上,體育委員正用電腦制作Excel表格,統計四月運動會各項目的報名結果,一見她要走,立馬箭步沖了過來。
蘇好停下來看着他。
謝一舟到她面前一個急剎車,含恨道:“是什麽蒙蔽了我的雙眼,竟然讓我差點錯過蘇姐身上光彩的鮮豔。”
蘇好:“?”
徐冽掀起一絲眼皮,看了看謝一舟。
“十年如一日持之以恒畫畫的蘇姐,一定擁有堅韌不拔,自強不息,锲而不舍,百折不撓的毅力!這份毅力注定會讓蘇姐攀上畫壇的頂峰,”謝一舟先比了個上天的手勢,又比了個入地的手勢,“也注定能夠讓蘇姐在校運會1500米長跑中大放異彩!”
“……”
語文考試作文都寫不滿八百字的人,為了湊運動會比賽項目的人頭硬是磨出了一張媒婆的嘴。
“學這麽多成語也挺不容易。”蘇好拍拍謝一舟的肩膀。
“這不是生活所迫嗎蘇姐,女子1500米真沒人敢報,我放眼全班,也就蘇姐你有這個膽量和魄力了!”
蘇好嘆了口氣。
都這麽往她臉上貼金了,難道還能拒絕?那是不能了。
但不妨礙她再拖個人下水。
蘇好指指徐冽,問謝一舟:“他報什麽項目沒?”
謝一舟觀察着蘇好的表情:“他報了……什麽項目沒呢?”
“……”
徐冽擡頭看蘇好:“沒報,怎麽?”
“都是一張桌上的人,你獨善其身?”蘇好挑了挑眉。
謝一舟額頭都快冒汗了。
他只是覺得蘇好看起來兇巴巴其實還蠻好說話,可沒想碰徐冽這顆一看就很硬的釘子,況且男子項目已經上報得差不多了。
高冷如冽,這下會不會把這賬算到他頭上……
謝一舟還沒設想到後果,卻聽徐冽平靜地問了一句:“還剩什麽項目?”
“啊,”他迅速回神,“哥你想要什麽項目就有什麽項目!”
徐冽想了想說:“跟高二女子1500米不沖突的吧。”
蘇好眼皮一抖。
謝一舟:“……”老班還說徐冽和蘇好無辜,他看這兩人根本一點都不無辜!
“那哥你等等。”謝一舟跑回講臺翻了翻項目手冊,“除了跳遠和投擲類項目,其他都不沖突,哥你報徑賽絕對不會撞,1500米的時候全道都要清空。”
“那就短跑。”
“好嘞哥,那給你報個難度系數比較大,方便你發揮實力的200米!”謝一舟帶着點讨好的意思,沖徐冽暗示地擠擠眼,“不過哥你要是短跑厲害,跳高肯定也沒問題,要不附帶一項跳高?畫面感強,觀賞性高,歷屆女生最喜歡看的項目,沒有之一。”
徐冽看了眼蘇好。
“看我幹什麽我又不是女……”蘇好舌頭打了個結,“我,又,不,喜,歡,看!”說完抱起畫冊,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教室。
蘇好在畫室待了一整個晚自修,第二天一早到教室,習慣性地往西北角走,到半路才記起換了座位。
第四大組調到了第一大組,她和徐冽現在捱着南窗坐。
四個大組輪流調換位置是每個月的常規操作,這第一大組正好是蘇好最不喜歡的座位——
靠近走廊和後門,附近人來人往,政教主任天天在窗邊倒背着手來回巡邏,最先逮到的違規違紀對象就在這一塊,還很容易被過路的同學當動物園裏的動物觀賞。
這個念頭剛起不久,早自修進行到一半,一陣熙熙攘攘的腳步聲和人聲從走廊傳了過來。
蘇好往外一瞥,看到一群穿着紅白色統一制服的學生排着隊經過了窗邊。
看上去不是本校生。
蘇好從周圍人的議論聲裏記了起來,昨天升旗儀式上老師宣布了一個消息,說今年輪到南中開設物理競賽集訓點,最近會有一撥來自五湖四海的高中生到校,在這裏進行為期半個月的學習,倡議大家友好對待這些集訓生,要求所有同學在食堂、便利店等公共資源區域禮讓他們。
蘇好給窗外這批學生貼了一個标簽——高智商人群。
與她無關的人群。
不過跟她同桌倒是有那麽點關系。
窗外校長正和集訓隊老師有說有笑地介紹學校,蘇好用手肘撞了下徐冽:“你怎麽沒參加這個集訓?你不是物理很好,不去拿個獎?”
徐冽偏頭看她:“高一拿過了。”
“……”當她沒問。
蘇好無趣地打了個呵欠,剛要低下頭去翻課本,忽然感覺到一道炙熱的目光投落在了她和徐冽這裏。
她擡起一絲眼皮,看見集訓生隊尾有個梳着丸子頭的女生正着急地望着她……或者是徐冽。
眼看隊伍開始往前行進,丸子頭心急如焚地咬住了下唇,想叫誰又沒法叫的樣子。
蘇好确定自己記憶裏沒有這個女生。
“窗外那個,認識你?”她瞥瞥徐冽。
徐冽順着她的目光朝外望去。
丸子頭立刻興奮地朝他揮起了手,剛揮兩下,被同行的同學拉了一把:“溫安妮你幹嗎呢,快跟上呀!”
丸子頭戀戀不舍,一步三回頭地跟上了隊伍。
“……”蘇好緩緩扭過頭去看徐冽,眼色疑問。
徐冽望着溫安妮離開的方向皺了皺眉。
“北城來的舊相識?”蘇好瞟瞟他。
徐冽搖搖頭,低下頭去翻單詞本:“原來學校的,不熟。”
女人的第六感是不容小觑的。
雖然還不是女人,但終究會成為女人的蘇好認為自己這次絕對不會再鬧“烏龍”。
之前的“翹翹小仙女”和“網吧黑長直”都是誤會,但這個叫溫安妮的丸子頭女生一定跟徐冽有三言兩句說不清的牽扯。
否則,面對學校裏諸多女生示好時,一向面不改色,從容拒絕的徐冽,不會對這個丸子頭皺起眉頭。
果不其然,中午,蘇好剛從食堂回到教室坐下,就看到溫安妮從集訓生所在的實驗樓跑到了他們這棟教學樓,叩響了她邊上的窗戶:“姐姐,坐你旁邊的哥哥去了哪裏?”
“嗯?”蘇好被這句哥哥聽得耳朵一刺,瞥了溫安妮一眼,“不知道,你打他手機啊。”
“我不打擾他,”溫安妮笑了笑,“就在這兒等等吧。”
“多大點事,姐姐幫你打擾他。”蘇好拿起自己的手機。
“不用了,”溫安妮擺擺手,“他一向怕麻煩,不喜歡別人催他。”
“是嗎?”蘇好還是撥了徐冽的電話,等電話被接通,她眼睛看着溫安妮,嘴裏開門見山,“在哪?”
對面徐冽答:“食堂,怎麽?”
“趕緊回教室。”
蘇好沒說多的話,挂斷電話,沖溫安妮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他在食堂,很快過來。”
溫安妮的臉色變了變,或許是因為感受到了蘇好和徐冽的熟稔,也或許是因為感受到了蘇好的敵意——她打電話的時候,壓根沒跟徐冽說有人找他。
同是女生,很清楚這種訊號意味着什麽。
溫安妮對蘇好說了聲“謝謝”,沉默地等了會兒,忽然問她:“姐姐你跟他很熟嗎?”
“一般吧。”
“啊,也是,他才轉來南中半學期不到,性格又很難接近,我要不是從小認識他,也不敢說跟他熟。”
“這有什麽不敢的?”蘇好一臉詫異,“心有多大舞臺就有多大啊!”
“……”
溫安妮滞了滞,還想說什麽,徐冽來了。
出乎意料的快。
徐冽在走廊上已經看到溫安妮,還是先進教室問了一聲蘇好:“怎麽了?”
蘇好對他這個腳程和反應似乎很滿意,擰開一罐剛從便利店買的酸奶喝起來,指指窗邊的人:“找你的。”
“徐冽哥哥……”溫安妮抹了抹不知什麽時候泛紅的眼角,含着哭腔朝徐冽走了過去。
教室裏包括蘇好在內的幾個人齊齊一抖。
“找我做什麽?”徐冽淡淡看着她。
“就是想見你了呀,”溫安妮眨眨眼,“自從你……”
“外面說。”徐冽打斷她,皺眉走出了教室。
溫安妮跟他到了走廊盡頭的角落,吸吸鼻子繼續說:“徐冽哥哥,你怎麽一聲招呼不打就休學了……我都不知道你去了哪裏,拜托我爸媽打聽,一直到最近才聽說你在這裏,我就努力争取到了集訓名額過來見你……”
徐冽沒什麽表情地看着她:“然後?”
溫安妮噎了噎:“徐冽哥哥,自從你家裏出事以後我都沒好好吃飯睡覺,你看我,”她指指自己,“是不是比以前瘦了好大一圈。”
徐冽看她一眼:“忘了。”
“……”
“徐冽哥哥,你不回北城了嗎?”溫安妮伸手去扯他衣袖。
徐冽輕輕避開:“嗯。”
“為什麽啊?”她尴尬地收回手,“你回北城來吧,回了北城說不定我們家還能幫上你們家忙呢?”
“幫什麽忙?”徐冽的聲調終于有了一絲起伏。
看他好像感興趣,溫安妮趕緊接過這個話茬:“就資金什麽的……”
徐冽點點頭:“北城伯格珠寶工作室。”
“啊?”
“我姐的工作室,如果要送錢,可以打過去。”
“……”
蘇好坐在教室,喝酸奶喝出了啤酒的架勢,一邊看着腕表上跳動的秒表,計算徐冽離開的時間。
等徐冽回來,她摁停秒表,二話沒問溫安妮的事,直接把表盤遞給他看。
徐冽看了眼她腕表上的數字,7分24秒。
他似乎理解了她的意思,解釋道:“我還去了趟洗手間。”
“那不管。”蘇好聳聳肩。
徐冽揚了揚眉梢:“那就算7分24秒。”
“爽快。”蘇好點點頭。
“你想怎麽?”徐冽笑着看她。
蘇好直勾勾看着他:“我也想問哥哥要個7分24秒,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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