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過年

今年過年，一家人第一次都穿上了新衣服。

衣服是三十那天下午，收工回家前，去商場買的。

大年初一，林微被林路和林浩興奮的聲音吵醒。一看座鐘，才不到5點。

兩個人因為有新衣服，心裏惦記，早早就起床穿衣服，吃餃子。

“二姐，快起來，咱爸媽都出去拜年了，我們倆也要出去拜年了。”

看他們興奮的跑出門，林微也不得已趕緊起床。

家裏就這一間正屋，林微可不希望被前來拜年的人堵到被窩。而且有的人還十分不自覺，家裏沒人，拜個年就走呗，還非要把你叫醒，說句話，裝睡都逃不過去。

為了避免可能出現的尴尬情況，林微也穿上新衣服，吃口餃子，趕緊出門。

上午是拜年時間，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串門。林微沒地方可以去，就也開始轉圈拜年。

路上碰到誰就跟着誰，到誰家就在隊伍最後跟着磕個頭，然後抓一把瓜子和糖果裝兜裏，再繼續轉悠。

把附近可能會有好吃糖果的人家都轉完，林微口袋也沒有一毛錢。只能說老爸這邊兒的大爺們不給力了，從大大娘家一直到四大娘家走個遍，啥也沒有。

林微不耐煩再跟着大人轉悠了，也不想跟着小孩子們去蹭東西。她畢竟已經是上初一的人，不是小學生了。

回到家，家裏一個人都沒有，母親昨晚連夜把一進門鋪着紅磚的地面用拖布給拖幹淨，為了讓進門拜年的人盡量不沾塵土。對着門的紅桌子上擺着一盤瓜子，一盤糖果。

糖果是昨天小賣部買的。兩塊錢半袋子，袋子都放在桌子上，盤子裏沒了自己續，不心疼。

家裏沒人，又不能串門，林微幹脆把自己的寒假作業拿出來寫一會兒。

“五哥（五叔），五嫂（五嬸子），拜年了。”

一大群婦女，一進門就先磕頭拜年，腿彎一下就自覺站起，走到桌子前，抓一把糖果放左邊兜裏，再抓一把瓜子放右邊兜裏，然後手機再少拿點，就放手裏嗑。

林微在聽到聲音時就趕緊起身，在茶幾後面，也不妨礙她們磕頭。等她們拿完瓜子兒扭過頭，看到林微，就順口問兩句。

“家裏人都出去拜年了？你今年上幾年級了？學習咋樣？你家去年掙多少錢？”

七嘴八舌的問話，林微聽到哪個回答哪個，不想回答就微笑不語。

“這孩子挺好，大過年還寫作業。這孩子嘴緊，問啥都不說。這孩子…”

轟隆隆喧鬧一陣兒，一大群人又都走了，她們要去下一家。

還有個年輕媳婦兒落在人群後面，單獨問林微，“你家這電三輪多少錢買的？你爸媽在家說掙多少錢了沒有？”

“嬸子，我上學不咋回來，不知道，等我媽拜年轉回來你問她吧。”

林微的标準回答。

見問不出來，這個年輕媳婦兒讪讪一下，走出門，追上大部隊。

“這孩子嘴真緊，小小孩兒心眼兒這麽多，以後不長個兒。都初一了，看起來還像個小孩兒。”

林微心裏******。

坐回沙發，重新寫作業。

好在大多拜年隊伍已經過了，只有一兩個團隊，可能有的慢，被林微碰到。

很快到了中午，跑了一上午的林路林浩回來卸貨。

四個口袋瓜子糖果都放滿了，抓出來放到茶幾上，一大片，能有好幾斤。就這樣，這倆也不滿足，又跑出去“進貨”去了。

快到中午，母親回到家。

“我們一會兒去山上磕頭上香，你去嗎？坐晶晶家的三馬車去。”

林微不想跟村裏的老少婦女一起行動，直接拒絕。

“我一會兒去找李園兒玩兒。不去了。你問林浩，林路去不去吧。”

“她們倆已經在車上了，我回來拿個凳子也要趕緊走。中午餓了就熱點熬菜。”

說完就拿上小板凳匆匆出門。

這個時候娛樂項目少，能免費坐車去山上透透氣，估計人不少，這不，連中午飯也不吃，就要去占地方。

林微把昨天晚上做的上貢的小碗菜倒鍋裏熱熱，就着所剩不多的豆包子，湊合着吃了一頓飯。

“有什麽樣的主婦，過什麽樣的日子。”

林微媽不喜歡做飯，所以她們家最常見的就是對付一頓。

老爸估計是跟他的夥計們湊一塊兒打麻将了。

林微吃完飯，把手邊的這張作業寫完，就去了李園兒家。

過了飯點兒，沒出門的都在家閑着嗑瓜子兒。李園兒也在家嗑瓜子兒。

“你爸媽呢？家裏就你一個人？”

“她們都去山上了，我沒去。”

林微估計現在附近的幾座山可能會擠不進去。

“你年前都去幹嘛了，我去找你兩回，都沒看到你人。”

李園兒納悶兒。放假了不在家，也不來找自己玩兒，人也不見了。

“哦，我出去做生意去了。”

林微嘚瑟。

“就你？”

“就我，怎麽了？我跟你說，我年前這幾天，掙得三百塊呢！”

跟自己人就可以嘚瑟一下了，但是多的林微也不會說，說了她估計也不信。

“你怎麽掙的錢？怎麽不找我一起？”

“我去給我爸媽幫忙去了，帶你去，讓你凍一天，誰付得起責任？要把你丢了，你爸媽能放過我嗎？你就了就你一個寶貝兒。”

“我們家姐弟三個，怎麽就是我一個寶貝兒了？再說也不怕丢，我都這麽大了。”

“你們倆就你一個黑黑胖胖的，可不就是你們家的寶貝兒嗎？福氣都在你身上了。”

“你是不是找打？”

李園兒一翻手就把林微壓到沙發上。

“就你這小身板兒還挑釁我。說，還敢不敢了？”

“不敢了不敢了。”

林微趕忙求饒。

雖然知道撩不過，但是還是沒忍住。

“說，你怎麽掙的錢？”

對于這個時候的小孩兒來說，聽到錢頭頂的天線就立起來了。誰不缺錢呢？

年前林微已經把買的氣球都賣光了，過年期間門市不開門，也進不了貨。而且過了這段時間，恢複到平常的生活，也就沒有多少人買氣球了。過年買氣球，一年了給孩子買個高興，過了年再要，那就只有巴掌了。

所以氣球這條路暫時不通，所以林微說了另一個掙錢的方法。

“賣甘蔗。”

“啥？”

李園兒放開林微。

“就是現在在各大山腳，廟門口，集上，縣城商場樓下，都能賣。而且一天不少賣，能賣就能掙錢。”

這兩年信息不流通，大家都不知道。後來，就流傳了一個傳言，有個人只過年賣甘蔗，就成了萬元戶。大家這才恍然，原來小商小販這麽掙錢。後來一窩蜂的跟風，又都沒掙錢。

市場就是這麽野蠻不講道理，先行者吃肉，跟風者湯都喝不着。

林微當然希望自己朋友家條件能更好一點，如果家裏有錢了，也不至于後來跟風出去打工。

“那你們家這會兒不去賣了？”

“不去了，歇兩天。你可以跟你大姐和你爸媽一起去呀，反正你們家有三馬車。”

在李園兒家嗑了一下午瓜子兒，林微天擦黑才回家。

“大年初一沒個眼力勁兒，這會兒才回來。”

林微沒吭聲。

“晚上吃啥？嘴巴幹，熬一鍋米湯吧。”

林微轉移話題。

“晚上吃餃子。要不就米湯煮餃子？”

林微家的餃子是豬肉大蔥餡兒的，豬肉味兒米湯，林微想了想，放棄了。

“就煮餃子吧，喝餃子湯也一樣。”

晚飯一大家子倒是到齊了。

一人碗餃子。

三十的餃子林微吃出了硬幣，今天晚上的餃子什麽都沒有。

“林小帥家今天做了一大桌菜，那個魚這麽長。”

林浩興奮的比劃今天看到的大菜。

林微偷偷瞅了瞅老媽，果然臉色不好。

“吃飯就吃飯，別說話。”

林小帥是林靜弟弟，村裏有名的有錢人。他媽媽和林慧媽媽，一起專門去學過做菜，林微親眼見過，一只活雞，三兩下就褪毛去皮上鍋，做飯十分利落。

自家是不指望了。

“今天跟家裏人都說過了，過完年就開始打地基。”

去年老媽幹脆利落的訂好紅磚，早就送過來，就放在宅基地旁邊。村裏蓋房是大事兒，見到紅磚，都來打聽價格，詢問什麽時候蓋房。

今天聽父親的意思是已經跟弟兄們說好了，過完年就來幫忙。

“二層小樓，地基可要好好弄。”

母親強調。

“放心吧，東西都說好了，過兩天就去拿。有了打樁機，等人都到了，很快就能打好地基。”

顯然父親對于今天出去的成果很滿意。工具也找好了，人也找好了，就等過完年開工了。等二層小樓蓋起來那天，就是自己揚眉吐氣的那天。

看着父親掩飾不住的得意，林微不想潑冷水。現實會教做人的。從今天幾位來拜年的本家來看，形勢不容樂觀。

“爸，咱這幾天要不要再去做回生意。李園兒跟我說她家要賣甘蔗，一天不少賣，很掙錢。”

林微出言試探。

“不去了，這幾天我還要跟你大爺們規劃規劃咱家的地基，還要借工具，挖地基。不早早準備，到時候都讓人家給你做不好。”

顯然父親現在的心思全在即将蓋起來的新房上。

“我同學她們倆是專門蓋房子的，兩千塊，包工，幾天就能蓋好。上房頂什麽的都包括在內。可省事兒了。咱家過了年還有勞保生意，我還想着咱家在商業大樓租個門市，年前咱們親眼看到了，那裏人就多，生意好做，以後咱們家也是有門市的人了。”

“門市”這兩個字讓父親一瞬間動搖了一下。

“先顧不上，等房子起來了，再說門市的事兒。而且十五以前，軋鋼廠不開工，勞保生意暫時不要緊。”

就知道會這樣。林微也不過先打個預防針。省的老爸期待落空，到時候沒着沒落的。

“你說的包工包料，是哪兒的工程隊？”

母親對這些有些興趣。

“就在咱們鄰村兒，有個幹了一輩子的大工，他帶了一個工程隊兒，接這些蓋房子的活兒。”

多的林微也想不起來了。

“改天我去打聽打聽。”

看來母親也不看好自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