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雖然出了一點插曲,阿爾托利斯的游歷還在繼續。

這場歷練原本就沒有具體的目的地,除了見義勇為就是懲惡揚善,相當的随意。

不過,比較明确的目标随後就加入進來了。

三日月爺爺同伴的“線索”大有進展,梅林老師似乎和他冰釋前嫌——不,總之就是關系大有緩和——他消息意外靈通,動作也頗為迅速,沒過多久就把碎刀片目前的所在地探查了出來。

實在是太零碎了。

所在地自然也尤其零散。

“畢竟當初是被大風卷走了呀,還過去了十幾年,現在能找到就不錯了……什麽?問我當時為什麽不把碎刀收起來?那不是太震驚了風吹得太快沒反應過來嘛。”

要是信了魔術師睜着眼睛瞎扯的話,那也太傻了,三日月宗近肯定沒這麽傻。

他倒也沒有就這個事兒跟梅林深究,更沒有置氣的意義,能把螢丸完整地找回來就行了。

話雖這麽說。

梅林這裏其實存放着一部分刀的碎塊。

當然了,就只有一部分。

這一點碎得不成樣子的刀片數量太少,想拼也拼不起來,梅林也沒說他這麽多年來為什麽一直把它們留着。

只是,有這些碎片在,利用魔術來尋找其餘失散的碎片,就十分方便了。

很方便。

尋找起來嘛,也很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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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真的又方便又輕松。

不就是翻山越嶺上天入地橫河跨海時不時跟巨大魔物搏鬥嗎?一點也不辛苦。

因為辛苦的只有阿爾托利斯一個人。

無良大人以“這就是你的歷練啦加油你可是頂天立地的男孩子死不掉的”為由,把偌大的攤子扔給了年僅十五的人類少年。

在他徒手與石巨人搏鬥的時候,三日月爺爺和梅林老師在旁邊看着。

在他潛入數十米深的湖底,頂着滿眼漆黑摸索不知道卡在哪個石縫裏的碎刀片時,三日月爺爺和梅林老師在岸上坐着。

在他……

夠了夠了,行了行了。

幸好阿爾托利斯是個好孩子,任勞任怨,不求回報。

總而言之——難度陡然加劇的“歷練”持續了大半年,終于以流失在外的碎片全部順利回收的完美結局告一段落。

沒有一片破損,沒有一片丢失,簡直可堪奇跡!

哦,不對。

還沒有告一段落。

因為,找回來的只是能夠拼湊起刀身的那一部分,還有最關鍵的——

刀柄。

……

與人間獨立的理想鄉,傳說中的仙境,阿瓦隆。

這裏是逝者最終歸去之地。

阿瓦隆的中心,被和煦陽光永遠照拂的不敗花海,是妖精和仙女常去嬉鬧的樂園。

但是,在花海的某一處邊緣,精靈們卻甚少踏足。

那裏靜靜地矗立着一塊簡樸的石碑。

石碑被花叢簇擁,被風吹得垂落的花葉在碑面上輕柔地摩挲,也未把不知是誰刻下的字跡遮掩。

——阿爾托莉雅。

不是“亞瑟”,就只是這個過早逝去的女孩兒原本的名字。

塵世間,沒有她應至的歸處。所以,反思了自己的過錯,梅林将她埋葬在了阿瓦隆,為保護女孩兒而斷的刀剩下的刀柄,也被他放在了墓碑前。

阿瓦隆中并沒有時間流逝的概念。

刀柄隐藏在了色彩清麗的花叢間,花瓣上的露水不時滴落,只是将纏繞得極緊的深黑柄繩打濕了一點點。

十五年前,梅林走時是什麽樣子,到如今再回來,遠道而來之人看到的還是什麽樣子。

“找到了啊。”

三日月宗近輕聲道。

他的藍衣跟恰好出現在腳前的藍色花叢格外相稱,只是不會像花兒那樣,在風中沒有憑依地脆弱搖曳。

在阿爾托莉雅的墓碑前駐足,他注視了女孩兒的名字半晌,才俯身,将螢丸的刀柄撿起。

“覺得碎成這樣不太好的話,我可以幫忙把他拼起。只是,能不能再變成人形,就沒法保證了。”

魔術師的聲音在身旁響起,三日月宗近應了一聲,卻道:“啊,謝謝,不過不用了,有辦法修好。”

“唔。”梅林說:“話說起來,有些意外啊,你的同伴變成了這樣,你不生氣?”

三日月宗近一笑:“不是說過嗎,刀總會有破碎的那一天——哈哈,該算的帳會記下的,我只是不會因為預料得到的事情生氣。”

“預料得到的事情”,指的是什麽。

螢丸為了保護一個人類,心甘情願碎掉的——這件事麽?

是的吧。

三日月宗近輕閉上眼。

理想鄉中的風如此和煦,竟給人一種,也将幻想的畫面吹進心間的錯覺。

畫面的中心,矮小的白發少年踮起腳尖,趴在木頭做的搖籃旁邊,睜大了的翠綠眸子直直地盯着前方。

大約七八個月大的女孩兒不知怎麽,也抓着搖籃的欄杆站了起來。

她雙腿還沒有多少力氣,根本就站不穩。沒幾下,身子就搖晃起來,眼看着就要啪嗒一下跌回柔軟的床墊裏。

然而,即使如此。

“唔——唔哇,哇哇哇。”

她也用好奇的碧綠色眸子,盯着表情呆呆愣愣的少年看。好像明白了什麽,或是知道了什麽,和棉花差不多柔軟的手掌就固執地伸了出來。

“……”

少年繼續盯着她。

終于,在嬰兒阿爾托莉雅要仰頭摔下去之前。

他也伸手,用自己的掌心包住了嬰兒柔嫩極了的手指。

……

如果這個女孩兒能順利長大,自小陪伴在她身邊的螢丸,很有可能會成為她最重要的夥伴。

“他們之間的故事,也一定會格外美好吧。”

三日月宗近如此感嘆。

從異世界尋回的同伴,被他找到的時候,果然不全都是以未被喚醒的刀劍形态。

“被喚醒的,與意外的人産生羁絆的……啊啊,不會只有我一個。”

沒來由地感到惋惜。

不過……罷了,“故事”還未開始就已然結束。

三日月宗近正這麽想着。

“……怎麽回事?”

梅林帶着疑惑的嗓音打斷了他的思路。

側目,正欲看清——

詫異和驚訝,還有些許他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情緒,同樣浮現三日月宗近的面上。

本不該在白日出現的點點“星光”,悄然從花海中升起。

它們在花間環繞,翻飛,慢條斯理地飛到了藍衣青年的身邊——準确的說,是飛到了還在他手裏的刀柄邊。

不知為何。

漫天的螢火蟲,像燈火,又像在這美好仙境泛開的月光。

悄然飛舞,讓柔和的月華染上了破損的刀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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