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只是一把美則美, 但卻想要噬主的區區武器而已。
吉爾伽美什的想法打從一開始就是這般純粹。
意外得到了一件頗為特殊的武器,王能夠從它的特殊之處中找到些許樂趣, 也能夠單純地将其欣賞。
有了些興致。
也欣賞夠了。
王的興趣和耐心總是消散得比一般人更快。
如果沒有這場突然拉開的戰争——當然了, 即使不這麽突然, 戰争也必然會爆發的——可能耐心的時間還會長一點兒。
不過, 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王便懶得多說, 順勢而為便可。
烏魯克的确多年沒有經歷戰火, 身為王的吉爾伽美什也有這麽多年沒有與敵迎戰。
然而, 感覺并未生疏,籌備起來也并無變故發生。一切都順風順水地進行着, 仿佛即将到來的過程和結果, 都早已落下定數。
“占蔔的結果得到了, 王,勝利屬于烏魯克。”
戰争開始前, 由神廟中的祭司對戰争結果進行占蔔,是約定俗成的習慣。先不說占蔔的準确性,這對士氣的鼓舞也很有作用。
這一次也不例外,大祭司西杜麗及時送來消息:星星指引的是一切順利的方向,一如往常,不需要擔心。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麽!西杜麗,你太大驚小怪了。”
王對此還是不以為然的态度, 也可以将之看成勝券在握, 所以才顯得絲毫不意外。
要是輸了才是笑話。如今的烏魯克國力強盛, 還有他這個王坐鎮,是什麽眼熱的雜種都有資格打主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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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來分一份羹也可以,但要做好會死無全屍的準備才行。
但是,即使勝券在握,絕無失敗的可能性。
王知道,西杜麗也知道,只要是戰争,就不可能存在可以真正全身而退,一點損失都沒有的。
零傷亡的可能有是有,但很低,這是吉爾伽美什王也無法避免的後果。
畢竟,正因為身處于神代,人類才被對比突出得如此脆弱。
“另外,王,我還有一個困惑……”
聽着大祭司的彙報,王卻在心不在焉。這個細節只有十分熟悉他的大祭司發現了,因此,她遲疑了片刻,終還是開口了。
“說。”
“是這樣的。”
西杜麗觀察王的神色變化:“您真的要用……作戰嗎?”
由于某個刀所變的青年什麽都不知道,包括自己叫什麽也沒印象,西杜麗只能猶豫着含混帶過,亦或者用簡單的“他”來稱呼。
王倒是一如往常,對任何人都是“雜種”“蠢貨”的叫着,少數時間能被他叫上名字。
但是,有些奇怪,也不知是不是她想多了。
即使保留了以往的習慣,王也像是完全忽略了可以給刀一個明确的名字這一點,全然把重要的步驟省略了過去。
“哦,你想說什麽。”
“據我所知,他的形狀和長度都很特別,王用着可能不會習慣。而且——”
後面欲言又止。
西杜麗相信,王不可能不清楚:
那個青年的本體的确美麗,仿若月華的紋路凝結在了平凡的鐵器上面,此前從未見過能與之比拟。
然而,不管外表如何,都改變不了——他就只是一件凡人鍛造出來的普通鐵器而已。
跟王的收藏中的神器、或多或少有魔力灌注的特殊兵器放在一起,無論是威力還是堅固程度,都不在同一個檔次。
太脆弱,也太不堪一擊。
這樣的刀劍,雖然是武器,也不應該前往戰場。
因為,會和脆弱的人類一樣,有“死亡”的危險。
将他鍛造出來的刀匠,将他收藏的“主人”們,或許都沒懷着要讓他實戰厮殺的想法。
他應該被珍藏。
應該被細致地擦拭,小心翼翼地擺放在明亮的地方,作為美或是身份的象征存在……
“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西杜麗,沒想到你會有這麽愚蠢的想法,本王着實吓了一跳。”
王突然大笑,讓大祭司莫名之餘,心頭慢慢地浮起異樣。
西杜麗——哦,不止是西杜麗——他人一直以為,王對那個青年頗為青睐。
可是,如果真是他們所想的這樣,為什麽此時的王會是這個反應?
像是聽到了格外好笑的笑話,凡人們的揣測對他來說的确跟笑話相差無幾。
但這笑聲也太出乎意料了。王笑了好一陣,才停下來,讓氣息漸漸平定。
“那家夥主動請纓,本王覺得用什麽武器都無所謂,當然就讓他去了。”
“可是,王——”
“還有可是?你怎麽也變得如此愚鈍了呀,西杜麗。”
與方才的大笑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王仿佛剎那間冷凝下來的神色,眉宇間的冷冽宛若不可輕易消融的冰雪。
“武器,只有用在戰場上才能體現出價值。”
在王的寶庫中,最不經用、最不被重視的就是堆積成山的各式武器。
他當然可以把刀留着,放着,時而心血來潮想要欣賞,就拿來看看,權當做比較特別的收藏品。
沒錯,是收藏,而不是武器——只能嬌氣地放在重重保護中的東西,怎麽可能是武器。
他可以這麽做,但結果卻是,他沒有這麽做。
王的高高在上就這樣顯露出來了。他直接丢給了刀兩個選擇,讓刀自己選,是做收藏,還是回歸本質。
選擇前者,王也不會放在心上,以往什麽态度,以後還是什麽态度,畢竟此前就是以收藏的态度對待的刀。
然而,在王猩紅雙眼的注視下,刀定定地與他對視,最終平靜地選擇了後者。
“不想做收藏品,還是想要做一把脆弱的武器麽……有些意思。不過,看到那完全符合預料的眼神,反而又覺得十分無趣了。”
王微微搖頭,輕啧,這番自語讓大祭司更加茫然。
他自然不會跟西杜麗解釋,在內心索然無味地評價幾句就可以了。
“眼神”,當然說的是那一日,藍發青年與他相視時展露出的眼神了。
從最初之時就是這個樣子。
自內湧動而出的陰翳,以為在隐藏,實際上早已把那本應清澈美麗的藍眸污濁。
半清半濁,這比徹頭徹尾都洗不幹淨的泥潭更讓人覺得不喜。
這是一把想要噬主的刀。
所以,王寬容地給了他一個機會。
到了戰場上。
是會先無能地破碎呢,還是要抓住機會,做點無畏的掙紮呢?
——就用這最後的“價值”,帶給他一些樂趣吧。
王唇角帶笑,便是如此想着。
……
不被喜愛,不被信任,只是被當做可以打發時間的玩物——
作為刀,能混到這副處境,也着實有些可憐了。
雖然之于當事人而言,刀并不覺得自己可憐。
他只是覺得無奈,外加疑惑。
所以,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殺死主人】的沖動時刻在胸中激蕩,又沸騰得幾乎要将人形的軀體燒穿,以至于控制不住目光。
可刀總感到不對,很不對勁。
他極其強硬地克制着自己,不被莫名其妙的殺意侵蝕。被誤會了也沒辦法,畢竟這股殺意是真實存在的,解釋自己沒有這個想法,別人根本不可能相信。
他想,自己不是一把正常的刀,但是——
在聽從主人的命令,順應主人的心意這方面,他還是遵守了原則,相當地稱職。
戰争開始了。
敵軍兵臨城下,從城牆上向外遠眺,就能看到黑壓壓的一片傾軋了大地,營造出強悍的氣勢。
王在城牆上,只掃了逼近的大軍一眼,就看似随意地揚手。
無數金色光暈浮現在他身後的虛空中,從光暈中探出的是王堆放在寶庫中的兵器,數量很是恐怖。
飒——
揚起的手猛一落下,成千上萬的金色兵器便如雨幕般向前砸落,頓時将不遠處的軍隊吞沒。
慘叫聲震撼天地。
把武器不要錢似的盡數投擲出來,傷害雖然夠大,但也不能确保敵人能夠全軍覆沒,還有許多人幸存。
烏魯克的城門就在這時打開了。
蓄勢待發的兵士沖了出去,氣勢洶洶,與地方的軍隊撞到一起,當即就開始了厮殺。
王可以留守在後方指揮作戰,但他從來都沒這麽幹過,都是領軍在前,這次也不例外。
跟以往有所不同的唯一之處是,他的武器換了。
乖離劍被封印了,王沒有使用後來常用的長斧,而是拿了一把怪異的刀。
“吉爾伽美什,再好的寶物被你這麽用,也是暴殄天物,不如直接給我的好!”
敵人的首領一眼看到了那刀,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到了。
先是眼睛發直,然後,迸發出貪婪的紅光。
王冷笑:“本王的東西,還容不得你這雜種觊觎。”
他想怎麽用便怎麽用,即使在他手中斷掉——
……
于是,就在他手中。
刀真的斷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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