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你喜歡我
瀾澈住在月湧江流的偏殿,和宸玄的正殿寝宮只隔着一條碧紗走廊連接的中庭。
夜深風起,瀾澈穿得單薄,靈力和鮮血大量流失,他的唇色顯得有些病态的蒼白。聆淵将外衣脫了披在他身上,自己則身裹寒氣,快步穿過中庭跨入瀾澈寝宮之中。
太子殿下向來珍重瀾澈,待之如珍似寶,太子宮中侍女仆役更是半點也不敢怠慢,即便主人不在殿中,也不敢稍有懈怠。聆淵抱着人進入瀾澈殿中的時候只見宮殿之中暖意蒸騰,玉鼎生煙,滿目鲛绡漫舞,奇花瑤草繞梁生香。
聆淵進門一句話也沒說,徑直踏入內殿,輕車熟路地來到瀾澈床前,把人往床上一放。
瀾澈失了不少血,又被冷風吹了一路,回到自己寝宮時腦袋還有些發昏發沉,不知所措。
聆淵的聲音從身邊傳來,卻不是在對他說話,而是吩咐殿中侍女:“瀾澈殿下受傷了,快拿止血的傷藥來。”
“殿下傷了?”侍女擡起頭,試圖越過聆淵看到瀾澈的模樣,可三皇子的身形實在過于挺拔高大,将身後的瀾澈擋得嚴嚴實實,侍女身材纖細嬌小,竟連瀾澈的一根頭發都沒能看見,只好放棄道:“奴婢這便去請針絕君——”
“不用,”聆淵打斷了她,“一些皮肉小傷,我親自來即可。何況那位針絕君如今得了王上的命令,這段時間怕是不敢踏足你們太子殿下的宮殿了。”
“這……是,奴婢這就去辦。”侍女猶豫了一下,瀾澈殿下是鲛族之人,天性喜清,剛入九幽城時還沒适應九幽的濁氣,經常生病。太子殿下每回都是拿了自己的太子玉令延請九幽首席醫官針絕君為其看診,她們這些侍女仆婢更是不敢怠慢,因此本想再勸三皇子傳其他醫者,可不知為何,今日的三殿下和往日不太相同,多了一些她不敢逼視的冰冷氣勢。她不敢再多說一個字,只好慌亂應下。
“阿淵,”瀾澈用沒有受傷的手撫着額頭,作勢就要站起身來,“就是點皮肉小傷,不礙事的,你帶我回來做什麽,讓我回去守着哥哥……”
聆淵沒有給他徹底站起的機會,在他還沒起身時就按着他的肩迫使他乖乖坐下,冷聲道:“回去幹什麽?再讓你當着我的面放血嗎?”
瀾澈眨了眨眼,甚至認真地思考了一瞬才說:“你帶我出來的時候他的傷口已經開始愈合了,不用再……”
聆淵:……
那如果他的傷一直沒有愈合,你是不是要讓自己的血流幹啊?
聆淵氣得一時沒有說出話來,可眼底剎那間掠過一道意味不明的光還是被瀾澈看到了。
這樣的阿淵有些陌生,瀾澈本能地瑟縮了一下,說話的聲音也漸漸弱了下去。
殿中一時沒有人說話,陷入了詭異的寂靜,直到方才離開的侍女捧着傷藥輕手輕腳走了進來。
“三皇子殿下,請讓奴婢來為殿下包紮吧。”她服侍瀾澈多年,心思細膩,體貼周到,很快就準備好了各種傷藥,還有包紮傷口時會用上的紗布和銀刀。
“我來,你退下吧。”聆淵單手接過侍女捧上的托盤,頭也不回道。
“……”侍女匆匆擡眸看了眼三皇子的臉色和瀾澈向她投來的、有些可憐兮兮的求助似的目光,大着膽子道:“怎敢勞煩三皇子,服侍瀾澈殿下是奴婢的本分,還是讓奴婢……”
聆淵的耐心好像終于耗到了極致,沉聲道:“出去!”
“是!”侍女不敢再看任何人,踉跄着行了禮,倉惶逃出殿外。
“阿淵,你今天怎麽了?”瀾澈再遲鈍此刻也看出來聆淵情緒不對,他想了想,小心翼翼開口,“你別對她們那麽兇,這裏的姐姐們平時照顧我慣了,盡忠職守,不是不放心你……”
聆淵沒有說話,把侍女送進來放着傷藥的托盤放在身側,一只手輕輕搭在上面,骨節分明的纖長五指從裝滿珍稀傷藥的瓶瓶罐罐上逐一撫過,最終落在玉盤裏一柄精致小巧卻寒芒閃爍的銀色刀刃上。
侍女不知瀾澈傷勢如何,備足了清理傷口時可能會用上的所有器具,這柄小刀本是為傷者清理創口上壞死的皮肉,瀾澈掌心的傷用不上,但聆淵還是将那刀拿了起來,舉在眼前,面無表情地緩緩轉動。
瀾澈從未見過他如此,雖然理智上相信聆淵不會傷害自己,但看見聆淵若無其事把玩銀刀的時候脊背還是瞬間僵硬住了,後脖頸處一陣發麻。而在聆淵不由分說地執起他受傷的那只手掌時,這陣僵硬的麻意從脖頸一路往上,直至顱頂。
他再也忍不住,連聲音都帶着顫,“阿淵,你別這樣,我害怕……”
聆淵輕哼一聲,終于扔了手中銀刀,繼而拿起一個瑩白的瓷瓶,低聲開口:“你也會害怕?你先前用來割傷自己的那柄骨刃怕是比這銀刀鋒利數百倍吧。”
瀾澈受了傷,靈力流失大半,又被聆淵吓了一遭,折騰了大半天,聲音有些虛軟:“那是阿夜的骨頭,是她留給我最後的東西了,當然鋒利……”
聆淵像是完全不想聽到這些,扣着瀾澈手腕的手指毫不憐惜地按了按他的腕間,嚴厲道:“松手!”
“啊?哦……”瀾澈這才乖乖攤開了手掌,露出掌心不深不淺的傷口。
骨刃鋒利倒也有鋒利的好處,切開皮肉的時候留下的痕跡幹脆利落,沒有傷到周圍的血肉,翻卷起來的皮肉光滑平整,處理起來也很是方便。
聆淵寒着臉,一言不發地清理傷口創面、灑藥,最後拿起雪白的紗布一邊一點将那傷口仔細包裹起來。
“阿澈,你還會醫術嗎?”聆淵的動作雖然利落,卻絕對算不上溫柔,瀾澈吃着痛,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輕松,“你真厲害……但是其實你不必如此在意的,我身體強壯得很,這些小傷很快就好了。”
“……”
聆淵沒有接他的話,而是寒着臉完成手中的動作,一直到最後細心地用紗布在瀾澈手背上打了一個結,聆淵這才擡起頭,漆黑的眼睛凝視着瀾澈的臉,輕輕問他:“疼嗎?”
“……”瀾澈低頭看了看自己已經被包好的手,不知為何有些委屈,又聽見聆淵得聲音柔和了下來,忍不住松了一口氣,想也沒想就道,“疼。”
“知道疼就好好記住這種感覺。我的母妃以前也經常弄傷自己,我為她包紮過幾次,後來她再也不敢輕易受傷了,”聆淵看了他一會兒,才慢慢開口:“你也記好了,別再傷了自己。”
瀾澈扁了扁嘴,小聲抱怨:“你分明就是故意的,我又沒惹你,幹嘛對我這麽兇……算了,阿淵你今天好奇怪,我不和你計較。”他說着,沖聆淵揮了揮自己被包成一團的手,急道:“傷口已經處理好啦,我要去看哥哥了。”說着就想起身離開。
身子才剛剛向前傾了傾,瀾澈的肩膀就被一只手牢牢摁住,緊接着聆淵欺身靠了過來,俊美的面容貼近他的耳畔,一只手還緊緊扣在他另一側的肩膀上,看上去像是把他整個人圈在了懷中。兩人的距離近得幾乎呼吸相連,瀾澈甚至能夠聞見他發間些微的香氣。
瀾澈有些驚怔,雙頰莫名一熱,胸腔內傳來陣陣震顫,他一時不知該說什麽,腦中空白一片,只好下意識微微側開了頭,不讓自己發熱的臉頰觸碰到聆淵。
“澈兒……”聆淵沒有給瀾澈躲避的餘地,松開他的肩轉而輕輕捧着瀾澈有些發燙的臉,用跟平日完全不同的語調貼在他耳邊說着,“你去幹什麽?你總是哭,皇兄會心煩的。”
瀾澈明顯僵硬住了,他從未與人如此靠近過,全身上下從頭皮到腳趾都崩得緊緊的,腦中更是亂糟糟的一團混沌,根本沒有聽進去聆淵說了什麽,甚至沒有發現對方對他的稱呼都變得如此親密。
聆淵很輕地笑了一下,把瀾澈的僵硬和不知所措當成了乖順和服從,繼續道:“你總是想着皇兄,但是皇兄的傷勢已經無礙了,倒是我,從方才開始好像一直很不舒服。澈兒,你也關心關心我的不适吧……”
“阿淵你、你哪裏不好?是受傷了嗎?對不起啊,我沒有發現……”瀾澈稍稍回神,轉過頭來一邊焦急地來回打量聆淵,一邊慌亂地在他身上摸來摸去,像是想找到某個根本不存在的傷口。
他早就覺得今天的阿淵怪怪的,說話也怪,做事也怪,從哥哥那裏回來後就變得很不正常。
該不會中邪了吧?
說起來,魔族也會中邪嗎?
鲛人的血能解讀,能治傷,但是好像并不能驅邪啊……
“我沒有受傷,只是忽然不想再裝作不知道了,我想今日就問個清楚明白,”聆淵擒住瀾澈到處亂摸的手,一把按在自己胸膛上,“澈兒,我早就想問你了,你刻意接近我,對我百般示好,是因為喜歡我嗎?”
作者有話要說:
阿淵好像覺醒了不得了的屬性——魔域大醋王!
祝大家中秋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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