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楚媽走後,楚念陷入了消沉低谷,仿佛就是一個漩渦,無論她怎麽用力,始終無法遠離,永遠被卷入深淵。
她躺在床上,背對着外界,窗簾緊緊的拉着,一動也不動。
這仿佛就是她的人生,灰暗晦澀,本來就該沒有一絲光亮的。
從小到大的經歷一一在腦海中浮現……
甚至唯一能夠給她笑容的阮悠然,她也置之不理,楚念想過很多次,如果她不存在這個世上,阮悠然該多開心,她本就該是陽光一樣萬衆矚目的天之驕子……正直也不用從小就承受那麽多。
人,一旦陷入低估,再想要走出就太難了。
她自怨自艾。
她怨恨蒼天不公。
她感覺自己本就不該存在這天地之間。
阮悠然站在門口看了好多次,她輕輕的嘆氣,下午放學的時候,她去接正直,看見正直跟以前一樣繃着臉走出來,而她身邊那個紮着麻花辮的小姑娘依然跳跳蹦蹦的跟着,“正直,正直,你好聰明,能教我那個玩具怎麽搭的麽?”
正直皺眉,“笨蛋。”
小女孩很驚訝:“對啊,我爸媽也這麽說,你是怎麽知道的?”
正直:……
這畫面,似曾相識。
讓她想起了小時候的她和楚念。
回家的路上,正直看着阮悠然問:“媽咪,你不開心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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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年齡,正直那雙眼睛就像是能看透人心一樣。
阮悠然想要笑,笑容卻有些苦澀:“媽媽最近身體不是很好,正直,你要幫着媽咪讓媽媽快點好起來好麽?”
正直點了點頭:“我知道。”
她低頭看了看手裏奶奶送的醜熊,補充了一句:“就像是媽媽幫助媽咪走出來一樣。”
一句話啊。
這一句話竟然差點把阮悠然的眼淚逼出來。
到底是為什麽啊?
這一刻,就連阮悠然都想要問問老天爺了。
她們善良,簡單,只是相愛。
為什麽要經歷這麽種種的磨難?
楚青和阮秋在家做好飯,等着阮悠然和孩子回來,阮秋很沉默,其實對于楚媽捐心這件事兒,她也一直不能接受,但是年輕的時候,作為上下級,她和楚媽共事了很多年,非常知道這個女人有多倔強,她只要決定了,一定不會被改變。更何況,現在也沒有更好的打算。
楚青的心思則在念念身上,她現在這樣是不行的,本來就剩下一個月的時間,她一定要盡快的調整自己的情緒和狀态。
楚青也進去勸了念念幾句,楚念像是聽見了又像是沒有聽見,她的眼神很空,就好像沒有靈魂,讓人害怕極了。
可是楚青又能去苛責什麽?
從小到大,念念經歷的太多太多了,這些事兒一件件羅列的壓在她的肩膀上,如果一般人早就崩潰了。
阮悠然不去強迫楚念,每天,她做好飯就端進去一勺一勺的喂楚念吃。
剛開始,楚念還一動不動,直到阮悠然又哀求的眼神看着她:“別這樣,念念,我求你好不好?”
麻木的心,因為阮悠然的眼神,悲哀的聲音,還是會疼,楚念張開嘴,一口一口機械的吞咽。
人一旦沒了精氣神兒,整個人都會走在崩潰的邊緣。
這段時間,楚念不在狀态,就連正直過來叫媽媽她也很少回應,楚青和阮秋想了想,現在的楚念仿佛走入了死胡同,就好像是一個重症患者,她唯一的解藥就是悠然了。
二老把孩子帶回了家裏,盡量給倆個人騰出二人空間。
可是并沒有什麽用。
楚念就只是躺着,她躺了四五天,阮悠然每天進來給她活動腿腳,這是她之前為了念念手術後康複特意找老師學的,沒想到現在就用上了。
阮悠然每天早上走的都很早,她去寺廟為楚念祈福,她離開的時候都會告訴楚念,楚念聽了之後沒有任何反應。
嘆口氣,關上門,阮悠然出去了。
一日複一日。
很快的,一個星期過去了,第二天就是正直三歲生日了。
早上,阮悠然坐在椅子上看着楚念,她的兩手捧着她的下巴:“念念,明天就是正直的生日了。”
因為不見陽光,短短一個星期,楚念的臉泛起了灰白。
這樣的感覺糟糕極了。
楚念沒有說話,阮悠然淚卻流了下來,她看着楚念:“你一定要這樣麽?”
不是她想這樣的。
只是楚念太痛了,她不知道該如何緩解。
阮悠然含着淚看着她的眼睛,“你還記得結婚的時候,你答應過我什麽嗎?”
——無論生死,無論貧困,無論疾病,永遠不離不棄。
阮悠然咬牙:“你已經讓我失望一次了,還要第二次麽?”
楚念的淚終究是順着眼角落了下來,她看着阮悠然,目光無助又柔弱。
阮悠然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這裏,很疼。”
并不是她一個人難過疼痛的。
比起楚念,阮悠然更加的疼。
看着愛人沉淪,卻又沒有辦法,她都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該怎麽走下去。
終究是舍不得去逼迫楚念,阮悠然親了親她的額頭就離開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
楚念的腦海裏全是阮悠然的話。
——你已經讓我失望一次了,還要第二次麽?
那時,太多的疼痛,她帶着正直孤身在國外,都不知道該如何度過。
她曾經向神明許願,如果……還能得到阮悠然的原諒,還能再擁有她一天,她願意付出任何。
可現在呢?
她得到了原諒,又再次擁有了她,還有濃濃的愛伴随着自己。
為何……這一切困難又壓在了她的身上。
楚念踉跄着起身,許久不下床了,她的步伐有些不穩,走到黑漆漆的窗戶前。
她深吸一口氣,楚念用力拉開了窗簾。
明媚的陽光透了進來。
窗戶上,是正直踩着小板凳的畫的佩琪一家。
三只小胖豬手牽手,她們頂着向日葵的花瓣,一起笑的開心,頭頂就是耀眼的陽光。
那一刻。
楚念緩緩的坐在了地上,她的身子蜷縮成一團,抱頭痛哭。
為什麽啊?
到底是為什麽???
她不想這樣的……不想的……
阮秋是下午一點鐘過來的,她看見楚念居然起來了,還一個人坐在客廳裏發呆很驚訝。
“念念,你吃飯了麽?”
楚念看了看阮秋,她的臉色很不好,神情也是憔悴,但總歸肯開口說話了:“沒有。”
阮秋點了點頭,她自從楚念和阮悠然又在一起後,幾乎是天天在做飯。
今天家裏留了楚青陪着孩子,她是過來看看不放心楚念,加上阮悠然打電話告訴她,一定過來幫着照顧一下。
她給楚念下了面。
她躺了好幾天,身體一定很虛弱,需要補充一些。
西紅柿牛肉面,阮秋把牛肉煮的滿是飄香,西紅柿酸酸甜甜的湯汁沁入其中,再撒上蔥花香菜。
滿滿的一大碗擺在楚念的面前,楚念拿起筷子,沒有推辭,她不動聲色的開始吃面。
阮秋很滿足,她拿了一個小板凳,笑眯眯的吃着蘋果在對面看着楚念。
一口,一口,很香,湯汁很濃。
不知道怎麽了,楚念的眼圈就紅了,她無意的擡頭去看阮秋,向來保養精致的阮秋鬓角不知何時多了幾絲斑白,這段時間,她們二老的重心都在孩子和孫女上,她幾乎沒有時間去臭美。
楚念咬了咬唇,鼻子發澀:“媽。”
“唉!”阮秋回答的飛快,現在只要是楚念想要的,她一定會盡全力幫助。
楚念咬了一口面條,面湯裏泛起了漣漪:“對不起……”
因為她一個人,讓多少人為了她而奔波。
二老的年齡,本該是養老曬太陽的,可是現在為了照顧她,為了照顧孩子……她們放棄了太多太多。
從她回來,她們就沒有一句苛責,包容的接受。
幫着她們一家一步一步又重新團聚。
她何德何能啊……
阮秋愣了愣,她看着楚念,片刻之後,她笑了:“傻孩子,父母為孩子付出,不是應該的麽?”
楚念低着頭,“媽,我想去看看悠然。”
自然是好的。
阮秋也想去看看阮悠然,這個孩子最近跟着了魔似的,天天往寺院跑,不會是真的想當和尚吧。
路程有些遠,快一個小時才到,靈光寺在山裏,依山傍水的非常美。
下了車,阮秋伸了伸胳膊,“哎,好久不來了。”
楚念看着她。
阮秋笑着解釋:“當年,我和你媽也沒少折騰,當時就感覺感情像是一個毛線團,纏繞在一起,打了死結,怎麽也解不開。”她嘆了口氣:“當生活看不到陽光,日子看不到希望的時候,很多人都選擇了精神世界的依靠于寄托,不然……會瘋的。”
楚念抿了抿唇,她看着遠處的朝陽。
這一刻,她很想要抱一抱阮悠然。
那個人如此愛她。
愛到把一切痛苦悲傷全都一個人默默咽了下去,從來不忍心苛責她一句。
慧果師父看見阮秋也很驚訝,她微微的笑:“你來了。”
這語氣就像是在對一個孩子說話。
阮秋很恭敬,她雙手合十:“哈哈,是啊,師父好久不見,您依然那麽精神奕奕啊。”
修行的人是不一樣的,許久未見,慧果師父的雙目還是那麽有神,她一手撥弄着佛珠問:“可是來尋悠然的?”
倆人都點了點頭。
慧果師父點了點頭,她起身帶着倆人往外走,“她去朝拜了。”
朝拜?
阮秋吃了一驚,不可思議的看着慧果師父,楚念不解,眼裏都是疑惑。
慧果師父解釋着:“她前些日子來找我,問我最虔誠的祈福是什麽?那孩子很着急,語氣也很急迫。你都不知道麽?”
她看了看阮秋,阮秋沉默,她自然是知道的。
慧果師父目光掃過楚念,“人一旦亂了分寸就容易亂投醫。”
她帶倆人走到後院的林間小路上,指了指:“從東頭的大殿三步一拜的朝拜在這裏,很多僧侶都受不了的,她已經堅持好幾天了。”
楚念心疼難受極了。
阮秋想了想問:“您說的有病亂投醫是指——”
慧果師父看了看阮秋,認真的回答:“她來問我,有沒有什麽續命的辦法,她願意用自己的命換楚念的命。”
——她願意用自己的命換楚念的命
楚念的淚奔湧而出,她身形不穩,扶了一下旁邊的樹才勉強支撐着。
——念念,你不要這樣好不好……
——楚念、楚念、我該拿你怎麽辦?
遠處,傳來飄渺的鐘聲,伴随着佛號的聲音,一縱朝拜人員緩緩的走過來,阮悠然走在第一個,她很認真很虔誠,并沒有看見前面的阮秋和楚念。
十幾公裏的山路,她就這麽三步一拜一顆頭的走了過來,當時慧果師父讓她腿上綁着護膝的,她不同意。
現在只要楚念能好,哪怕是讓她翻山越嶺她也同意。
她沒有辦法了。
真的沒有了。
只能用最虔誠最虔誠的禱告,來祈求了。
她的褲子上都是泥土,膝蓋處的已經破了,露出裏面鮮紅的肉,她每走一次,每磕一次頭,泥土沙石都會卷着不了嵌入血肉裏。
鑽心刻骨的痛。
讓阮悠然兩腿甚至在打晃,她咬牙堅持着,每一個動作都做得極為标準,嘴裏念念有詞。
當寺廟浩瀚恢弘的鐘聲響起,當夕陽的一縷陽光灑在她的身上,當她的汗滴順着額頭滑落時,阮悠然擡頭,看見了楚念。
四目相視之間。
楚念淚流滿面。
阮悠然剛開始有些愣,可很快的,她的臉上綻放了那楚念再熟悉不過的璀璨微笑。
她知道。
她許的願望實現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葉子半夜看留言,有一個寶寶寫:葉子你別卡着我,放開啊。
天啊,這是什麽虎狼之詞………
今天有人想看二更嗎?你們最近都不積極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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