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醒了
小鎮外,幾個人影瞬息出現在城門口。
若是眼尖的話,還會發現這其中有兩人是穿着統一制式的天青色雲纖裙,一如木原初次流落蒼川時身上穿着的衣裳般輕盈柔美。
年老的修者眉眼郁郁,她那褶皺橫生的臉上是成年累月精于算計留下來的尖酸刻薄。
“火獄生變,我百藥塢理當陪各位尊者走一遭。”那年老修者身後立着一名顏色嬌嫩的女修,她滿臉天真嬌俏的笑容,十分恭敬的對這些人說道。
一天前,天降異象,往日裏能把西方的一角天空映照得分外火紅的景象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響徹天地的劫雷。
塢主善掐算天道,她們百藥塢是離火獄最近的修者門派,千百年來,這兩個地方互不幹擾,他們各司其職,一個負責救死扶傷,一個負者渡化罪魂,天道把生與死的界限安排得如此之近,仿佛在警醒世人:生與死,不過隔了一條若耶溪。
正當塢主想過去查看時,從三宗四門派過來的元帝境修者也趕到了,他們便相約一起渡過若耶溪,前來探查火獄的情況。
“城中,怕有生靈。”百藥塢的塢主開口道,她的修為不比這幾名元帝境長老弱,而且,憑她敏銳的掐算,城中的生靈還很有可能是她的一位故人。
這位被塢主奉為故人的木原正趴在床榻邊,她睡得昏天黑地,若不是手臂被壓得發酸發疼,她還能繼續睡下去,畢竟一熬夜這身體就受不了,老想睡覺。
這一遭醒來,竟是因為落枕。
木原歪了歪脖子,感覺到有些酸痛難忍,不過趴了幾個時辰之後,她的精神頭果然好多了。上手揉了揉肩,等睡眼惺忪的勁兒一過,又忍不住看向重九,他這次睡得,委實有些久了。
回想起第一次見到重九時,當時他是被浸在暗無天日是泉眼底下,後來遇見她,就使勁吸她血。若想喚醒他,難道,關鍵是這血?
木原難得陷入了沉思。
其實不管她的血有沒有用,總該先試一試。在沒有頭緒一團亂麻的境況下,木原習慣于更多的嘗試,誰都說不清楚下一刻會發生什麽,成功了就皆大歡喜,失敗了不過是損失一點血而已,最多再痛一下吧?
誰叫她就抽到了一張行走的解藥桶的牌呢!這是天意呀!就是不知道這樣供血下去會不會對身體有什麽影響?每次被重九抱着吸完一大口血的時候,木原都會感覺到力不從心,可能是有什麽她不知道的副作用罷。
木原劃破了指尖,一顆殷紅的血珠立馬從她的指尖溢出,她的眉皺了皺,一臉心疼的将手指貼在重九那涼薄的唇上。
“這次我可是下了血本了,你給我快點醒啊!”木原無不心痛的說,放血這種事情,誰放誰知道,心裏痛肉也痛,真不明白重九為啥會有這種癖好,非得放她的血療他的傷。
本來好好的治傷,可以運用靈源之力,可惜木原修為太低,或者說是重九的修為太過高深,光輸靈力的話連魔主的皮毛都救不了,為了不造成浪費,還是喂血比較快。
木原的一張臉此時都快貼到重九鼻尖上了,她把手指塞到他的唇上,但卻不見這人動彈,于是她只好湊近來看,一雙烏籽般的雙眸緊緊的盯着他的唇,滿腦子都在想辦法讓他吞咽下去。
這是她自己的血,她可不希望最後浪費了。
木原開始上手掰扯,可是重九的唇能撥開,牙口卻牢得很,貝齒緊咬,比那死守貞操的小姑娘還小姑娘。
洩憤般的将手抵在他的牙口上,正想試試其它辦法,重九突然又有了動靜,他的唇一張一合,迅速含住了她的指尖,牙齒甚至輕輕的咬到了她的皮膚破口處,疼得木原下意識的縮手,豈料,重九又用舌尖将手卷了回來。
她一時怔住,看見他那好看的喉結上下翻滾,指尖傳來溫柔酥麻的觸感,是重九正在吮吸舔舐她的血。
既然知道吸血了,那證明離轉醒也不遠了!
靜待了一會兒,覺得差不多了,木原才收回手,重九那好看的眉毛微不可覺的一皺,前一刻如嬰孩般滿足的臉瞬間變得痛苦猙獰。木原沒理他,她只是覺得自己的身體突然變得孱弱起來,隐隐有生機流逝的征兆,正想離開休息一會,一直閉眼的重九突然睜開了眼睛,他一把拽住木原纖細的手腕,将人猛地往床上一帶。
四目相對,她的眼裏是不加掩飾的驚恐不安,兩只手支撐在他胸膛上,感受到的是硬邦邦的肌肉。想撐起身體逃離;他的眼睛裏卻是濃濃的玩味,烏湛湛的雙眸中是追逐獵物般的不知殆足。
“尊……尊上。”
木原說話有些磕巴,遇到這種親密接觸的戲碼她向來會因為氣場不足敗下陣來,人家還沒對她怎樣呢?她就弱的不行了。
這一切示弱的動作,都建立在木原知道反派魔主對她不感興趣上,她相信她的直覺不會錯的。
重九也愣了愣。
他确實沒想對她做什麽,要真想對她做什麽,也就是饞她那點血。
但是,好像自己的手勁兒又大了,這小丫頭這麽弱,一時不備居然栽在他身上,他是她能随便碰的人嗎?
不過感受到渾身的柔軟和充盈着滿滿的草木清香,他的眼神不自覺的黯了黯。現在好尴尬啊怎麽破?重九決定說上幾句話緩解一下這尴尬的處境:“你壓着本尊了!”
木原:是你抓着我的手不放的好伐!
“我一時不慎腳下滑了,尊上恕罪,恕罪!”木原定了定神,一臉無奈的道。誰叫她就碰上這樣的上司了呢?除了供着還能怎樣?
木原收回手,腕上又是一片青紫,可想而知,重九的力道是有多大,她緩緩起身,只得笑道:“既然尊上醒了,那我就不打擾您休息了!”
重九見她轉身想走,臉色不由一寒:“站住。”
“尊上有何吩咐”可能是剛被吸了血的緣故,木原現在看起來氣息有些不穩,連回答重九的話都顯得有些氣力不支。
“你救了本尊,本尊可以答應你一個要求。”半晌,重九才憋出了這樣一句話,他從出生起就沒有為誰許過承諾,木原是第一個,好像也應該是最後一個。
只要她提的要求不過分,如果是因為太愛他想一輩子照顧他的話,他回去好好考慮考慮,倒不是不能答應,只要不違背他追求自我的原則就行。
娶妻生子什麽的,太麻煩也太累,重九表示他潇灑自由的日子還沒過夠呢,怎麽會為了一個小丫頭圈在這魔宮的一畝三分地。
重九一直看着她的表情,果然見她的眼睛亮了亮,一雙眸子仿佛粹了星河萬裏,笑得甚是開心。
“什麽都可以嗎”木原紅唇輕揚,一張臉依舊爬滿疤痕,可看起來卻分外舒服,特別是那雙水盈盈的雙眸讓人的目光都不自覺的柔軟下來。
他下意識的點了點頭,眼睛緊緊追随着她那張一張一合的紅唇,重九記得這裏的滋味,是香甜軟糯的觸感。
“我……想進天梭秘境。”木原說完,還偷眼看了一下重九的表情,似乎是怕他不答應,又趕緊補了一句:“可以嗎?”
這個回答和重九腦海中設想的回答差了十萬八千裏,他其實并不想答應。
天梭秘境三百年開放一次,不過只對修者開放,像重九這樣實力強悍的魔也進不去,所以他很想回絕。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現在他不答應那不是在自己打自己的臉,以後他這魔主還當不當了!
他覺得委婉一點比較好:“天梭秘境無甚好物,你若想提升修為,本尊帶你去伏魔山。”伏魔山是坐落在魔界的一處秘境,裏面的資源豐富,歷練也多,自然比天梭秘境能得到的機緣多,最重要的是,伏魔山不會限制進入者的身份,不管你是人是妖是魔,它都不會攔截你。
重九考慮得很清楚,只是木原似乎并不買賬,她的眼神有些失望,一會兒才道:“我聽說天梭秘境有萬年份的闫蓮冰,正适合給尊上制作一把闫蓮冰魂梳,尊上若是這點表現的機會都不給我,那原兒日後還怎麽伺候尊上。”
木原把所有的動機都歸在重九身上,一雙眼睛更是擺出一副乞求的表情。見他的表情有些松動,木原咬了咬牙,用手輕輕的搖晃着重九的手臂,一口清甜的嗓音柔柔念到:“尊上,您就同意嘛!只有半個月吖!”
她活着二十多年,第一次撒嬌,還是對着反派魔主,簡直沒節操沒下限無恥下流下賤!
她忍……忍忍忍!
不出意外,這是木原第一次求他,也應該是木原最後一次求他。一定要忍!
重九看着她那虛假的嘴臉,感覺像是被豬油蒙了心般難受,他為什麽會認為這丫頭能陪在他身邊呢?!
她……唉……
“嗯!”重九不想再多看她一眼,眼底又湧上濃濃的嫌棄。管她想去哪,只要不出現在他面前就一切風平浪靜天下太平。
“謝謝尊上。”木原咧嘴笑道,只是她話音剛落,房間裏就出現了一群不速之客。兩個女修一老一小,還有四個實力強悍的男修。
木原頓時有些大眼瞪小眼之感,挺尴尬的……
“沐顏師姐,你怎麽在這?”年紀稍小的女修最先沉不住氣,她先開口道:“你怎麽穿着有魔族印記的衣裳?那床上的人怎麽有魔族的氣息?”一連串的責問下來,把木原的罪釘得死死的,她不得不佩服這女子那一把蓮花舌了,換成誰被這樣一錘子砸下來也都翻不了身了。
況且,木原根本就沒打算否認什麽。
這女修身上是木原穿來那天原主身上統一制式的青衣,想必她們都是出自百藥塢了,而年老女修的應該是三千世界裏赫赫有名的百藥塢的塢主婆婆了。
真是好巧!
木原作為一個被逐出師門的大師姐,應該,好像是跟百藥塢沒有一丁點關系了吧?那麽問題來了,這位師妹那麽關心她的私生活到底是要鬧那樣?
“我已被逐出師門,這聲師姐還是免了吧,我可擔當不起。”木原仰起臉來,露出一張爬着三兩道疤痕的面孔來。
那年輕女修倒吸一口氣,生生吞下即将脫口而出的譏諷,大概是覺得她太不容易,女修将話題一轉:“若師……若沐姑娘不嫌棄,施兒這裏有專祛疤痕的藥膏……”
這是原主的熟人,又不是木原的熟人,她不打算演什麽,反正以後她們注定不會有交集就對了,所以她幹脆直接拒絕了這位施兒姑娘的“善良”,這傷她自己也能治,不過最近精力不支,透支過度不方便罷了。
還有,留着疤還能惡心會兒重九。
“不必了,你的藥自己留着吧。”木原的聲音有些冷淡。直惹得那位施兒姑娘紅了眼眶。
在場的元帝境修者都有些氣急,看到如此善良美麗的姑娘被一個醜陋修者的三言兩語的嘲諷,他們的心中有那麽一點不是滋味兒。
“逆徒!”百藥塢塢主首先開口,雖然知道眼前的徒弟是個有心計的,但是她沒有想到換魂奪舍這一層來,她的目光投向的是木原身後的人,一個元空境修者不足為懼,真正令他們生出退卻之心的是躺在床上的那個魔族,他的修為看起來深不可測。
“還不快殺了那個魔族。”
修者與魔族是天生的敵人,百藥塢塢主惡狠狠的對木原吩咐道。
畢竟,這位徒弟身上還有一個把柄在她手裏拿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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