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出山報恩（2）

一個月後，雷王府。

大廳裏，雷騰左一圈右一圈在廳裏徘徊，紅潤的面龐精神飽滿，再也看不到一絲病容，愈發顯得俊美非凡。

尊貴沉靜的雷王爺坐在正上方紫檀木椅上端起茶盞，掀開蓋子撥了撥杯盞裏漂浮的茶葉，淺淺啜了一口，聲音低沉卻含着一絲慈愛：“坐下等，那姑娘說好正午時分必到，如今還有一刻鐘的樣子方到午時，你怎麽這麽沉不住氣？”

雷騰撇撇嘴，之後竟嘆了聲氣：“上次仙子姐姐說三日後來送藥方，可是送了藥方即刻就消失了，只留了一句話說一個月後再來探視，這次我一定不能讓她說消失就消失了，至少……至少也應該讓我知道她叫什麽名字吧。”

雷王爺略顯無奈地搖了搖頭，白衣女子雖然看似冰冷淡漠，但骨子裏卻并非是冷血無情之人，他一生閱人無數，這一點，他不會看錯，她冷淡的眼眸深處有一抹常人難以察覺的傷痛，想必，她是遭遇了許多痛徹心扉之事方變成如今這個樣子。

擡頭看了一眼等得心急如焚的雷騰，濃重的眉微微蹙起，嘆了聲氣。

廳中白影一閃，似一道閃電劃過，定睛時，心心公主安安靜靜立在正中間。

雷王爺急忙放下茶盞，起身提步上前，溫和的語聲滿是感激之情：“姑娘真是妙手神醫，小兒的病情頗有好轉，頑疾連續五日不曾發作，真是不知該如何感謝姑娘。”

“爹，先讓仙子姐姐坐下再說嘛！”雷騰一步一步挪向心心公主，颀長的身姿立在她身前，比她高出差不多一個頭來，低頭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仙子姐姐，你好準時哦。”

心心公主擡頭看了看雷騰的面色，冷淡的眸中泛出一抹欣然，目光轉向雷王爺：“王爺言重了，我只是盡力而為而已。”

雷王爺笑笑：“姑娘快請坐，我一時興奮怠慢了姑娘，姑娘莫怪。”

心心公主垂眸，待雷王爺落座，方坐在下方。

雷騰笑吟吟地挨着她坐下，問：“仙子姐姐，你叫什麽名字呀？”

心心公主拉過他的手腕，纖長手指搭上他的脈搏，目光淡淡瞥向廳外，聲音無一絲起伏：“雷騰公子喜歡叫什麽便叫什麽。”

雷騰的目光定住搭在自己手腕上的玉白手指，俊美的面龐不知不覺間染了兩抹紅暈，悄悄擡眼看了看她帶着面紗的絕美側顏，唇角浮起一絲羨煞潋滟春光的淺笑。

雷王爺看了看雷騰的表情，無奈地蹙了蹙眉，目光轉向心心公主，期待的神色中隐隐透着一絲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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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片刻，心心公主收回纖長手指，目光移向雷王爺：“王爺，雷騰公子已無大礙，我開的藥方還請保留，自此以後，每半年服用半月此藥，三年之後，頑症必會徹底根治，永不複發。”

雷王爺興奮地站起身子，拱手不住感謝：“多謝姑娘，多謝姑娘，姑娘真是我們的救星啊。”

心心公主跟着站起身子，垂下眼眸：“王爺言重了，我承受不起。”

雷王爺還想說什麽，恰巧侍衛來報書房有人求見，雷王爺面色變得凝重，看了看心心公主，溫聲道：“姑娘稍等片刻，我還有一事同姑娘相商，去去就回。”

心心公主雖覺詫異，卻終究沒有拒絕，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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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裏翠竹蔭蔭，一片幽靜。

她安安靜靜站在廊前望着一院翠竹，身後扯出一道颀長纖細的影子，清風穿廊而過，拂起雪白裙裾，揚起發絲三千。

雷騰悄悄走到她身前看了看她，輕輕問：“仙子姐姐，你在想什麽呢？”

見她不理，又問：“仙子姐姐，反正我都見過你的樣子了，你就不要戴面紗了好不好？”

見她還是不理，揉了揉額角：“仙子姐姐，你能不能不要叫我雷騰公子，叫我雷騰就好了，這樣也不會顯得太生分嘛。”

見她依舊不理，急得繞着廊柱走了兩圈，又敲了敲腦袋，眼睛一亮，低頭看她：“仙子姐姐，半年之內，我真的不用再喝藥了嗎？你用不用給我開些救急的藥備着？”

她終于擡頭看他，眼中沒有任何情緒：“苦藥沒喝夠？”

雷騰心中一喜，卻撇了撇嘴：“怎麽會沒喝夠，從小到大一直喝藥了，早喝夠了。”

她微微偏頭：“那為何還要我開藥？不怕喝多了中毒？”

那一剎那，陽光成七彩光束穿廊而過，恰巧投在她偏頭的側顏上，纖長濃密的睫毛，冰玉般的眼眸，高挺的鼻梁，都被鍍上一層淺淡的斑斓光彩，美輪美奂得無法形容。

他明澈的眼眸閃過星子般的光，下意識按住狂跳的心口，唇角勾起執着而甜美的笑：“哪怕仙子姐姐讓我喝毒藥，我都會心甘情願喝下去。”

她的身子狠狠一顫，冷淡的眸光瞬間被翻湧而上的痛楚席卷，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扶住廊柱俯身嘔出一口血，鮮血浸透面紗，滴在雪白的裙裾上，洇出一片觸目驚心的紅。

“哪怕你讓我喝毒藥，我都會心甘情願喝下去。”

那個人情深戀眷的眼神，那個人執着堅定的話語，那個人毅然決然喝下安神湯的樣子，那個人的一切一切，像生鏽的鈍刀一刀一刀紮進她的心口，她一絲一毫都抵擋不了。

雷騰被驚住了，不知道怎麽會這樣，急忙扶住她猶在顫抖的身子焦灼地詢問：“仙子姐姐，你……你怎麽了？”

她擡頭看他，眼神冷到骨子裏：“日後按照藥方調理即可，告辭。”拂開他的手臂，腳下剛挪動一步，就被他死死拉住胳膊，耳邊傳來他急得發抖的聲音：“仙子姐姐，你怎麽了？我說錯什麽了，做錯什麽了，我向你道歉，你不要生氣，不要走好不好？”

庭院裏一幹侍女、仆人、守衛瞬間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這邊，只一瞬，都反應極快地集體轉開視線望向別處，俨然一副非禮勿視非禮勿聽的模樣。

她的眼中慢慢浮出怒色，垂眸看向他緊握住她胳膊的雙手，聲音是極力克制的冷靜：“放手。”

“不放。”他篤定地說出兩個字，面色瞬間灰敗下去，俯下身子不住喘息起來，縱然如此，還是堅持說下去：“如果我的病好了，你就要離開，我寧願我的病永遠都不要好。”

“你……”她漸漸濃郁的怒氣在看到他的面色時，慢慢化為了無奈的一聲嘆，出手封住他的穴道，聲音平和許多：“過分激動對你的病情不利，要學會控制情緒。”

他漸漸平複喘息，怯生生地看她：“仙子姐姐，你……不生氣了好不好？”

她目光轉向竹林，神色漸漸平靜，她本就不該拿他生氣，是她自己沒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先放開我再說。”

雷騰愣了愣，低頭發現自己還死死地握着人家的胳膊，急忙松開手，懊惱地皺了皺眉，垂下頭低低道了聲：“對……對不起。”

“公子，不好了，刺客突襲靜竹苑。”侍衛疾行而來急聲禀報。

靜竹苑是書房的院落，雷騰俊美的眼眸瞬間燃起熊熊怒火：“真是膽大包天。”看了一眼心心公主：“仙子姐姐，你在這裏等我，解決了他們，我馬上回來。”轉身急急朝靜竹苑而去。

靜竹苑裏，十幾名黑衣蒙面人同雷王府的高手侍衛鬥得不可開交，黑衣蒙面人顯然是訓練有素的頂尖高手，身法極快，下手極狠，不消片刻，已沖到書房門口。

雷騰沖進房間見雷王爺平安無事，略放了些心，轉頭望向門外，見黑衣人越戰越勇，心頭愈發憤怒，摘下牆上寶劍，不管不顧地提劍沖了出去，任身後雷王爺連聲呼喚，不為所動。

“雷騰，回去。”

雷騰剛沖出書房，迎面碰到翩然飄落眼前的心心公主，聽到她的輕喝，猛地站住，怯懦了一會兒，說道：“他們欺人太甚，我要教訓教訓他們。”

心心公主并不言語，只是靜靜看着他，一開始他還勇氣十足地同她對視，不消片刻，便被她冷厲的眼神吓住了，握了握長劍，心不甘情不願地退了回去。

冷劍寒光自身後襲來，她翩翩轉身躲開，雪白衣袖陡然一揮，冷風乍起，卷退身後數名黑衣人。與此同時，白練游龍般飛向激戰人群，手腕盈盈一抖，原本一條白練竟奇跡般化作無數條，靈蛇一般纏住數十名黑衣蒙面人，帶着他們飛上高空，在空中齊齊翻了一個筋鬥，媲美一場驚豔的雜技表演，之後砰砰砰地落在地上，再也動彈不得。

一招之下，盡數落網，所有人都驚呆了，目光定住白衣女子，難不成她真是九天仙女下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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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中，雷王爺負手立在窗前，沉默了許久，嘆了聲氣，語氣雖沉重卻十分誠懇：“若非姑娘相助，恐我雷王府又要遭遇大劫。”

心心公主靜靜立在書桌前，擡頭看了一眼雷王爺高大的背影，明明是高高在上的一個王爺，那尊貴的氣質背後，卻是無盡的疲憊和落寞，忍不住心中黯然，不知不覺問道：“那群惡勢力一直不肯罷手嗎？”

雷王爺猛地回身看向她，眸中極快地閃過一抹詫異，又瞬間恢複平靜，目光轉向窗外，聲音似嘆似憂：“朝中之事甚為複雜，曾經有一揚幫我，每次劫難都可逢兇化吉。可惜，他在五年前突然消失，再也沒有他的一絲消息，失去了他這條左膀右臂，許多事解決起來都不那麽得心應手了。”

心心公主心中一痛，險些再次吐血，好在方才封住了自己的穴道，此時才不致氣血逆行。可是，眼中卻抑制不住地酸澀起來，狠狠咬住嘴唇，壓下所有的情緒。

雷騰氣得狠狠拍了一下書桌，震得杯盞亂顫：“如果軒轅大哥在，他們還敢如此嚣張，不分白天黑夜地來挑釁”

心心公主險些壓不住翻湧而上的氣血，抑着發抖的嗓音說道：“王爺，如果無事，我先告辭了。”

雷王爺急忙轉身，眼中的詫異神色一閃而逝，急聲道：“姑娘且慢，我還有一事相求。”

她微感不解：“王爺何事需要我幫忙？”

雷王爺神色變得有些複雜：“坐下詳談可好？”

她想了想，點頭：“好。”

雷王爺的目光定在她面紗的血跡上，眸中泛出幾分擔憂，方才就想問一直沒有機會，如今終于問出口：“姑娘可是受了傷？可有大礙？”

她無甚情緒地搖了搖頭：“無妨。”

雷王爺看了眼雷騰，見他一臉的難色，時不時怯怯瞥一眼身旁的白衣女子，嘆了口氣，也不好再問什麽，轉身落座。

心心公主和雷騰各自落座，侍女上好了茶默默退了出去，又關好了房門，房間裏一時間陷入沉默。

雷王爺靜靜喝了會兒茶，沉靜的面龐竟難得浮出一抹愧色：“有一件難辦之事，風險極大，只有姑娘這樣的武功、膽識和才智方有勝算。”

心心公主靜靜看着他沒有說話，雷王爺繼續說下去：“下月初十，芊凝公主代表當今聖上前往峨眉山拜佛，祈求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下榻地點自然是我們雷王府。雖然拜佛時間是下月初十，可是芊凝公主十日後便會抵達雷王府，那時距離峨眉山拜佛之日還有半月有餘。接到聖旨的當天夜裏，我們接到了采花大盜花中飛的挑釁。”

他眉頭蹙了蹙，手指扣緊杯盞：“花中飛是江湖中手段最為高明的采花大盜，不但武功高強，而且極其狡猾。他對女子頗為挑剔，尋常女子皆不入他法眼，他選擇的對象都是才貌雙全家世顯赫的名門之女。他喜歡刺激，喜歡與人周|旋，出手之前，必會提前通知對方家人，可惜，任家人怎樣周全保護，終是無法幸免。”

他忍不住長嘆了聲氣，擡頭深深看了一眼心心公主：“芊凝公主秀外慧中，是聖上最寵愛的女兒，若是在我們雷王府出了事端，雷王府定是罪責難當，難辭其咎。其實，這些都不算什麽，最重要的是聖上的顏面和公主的清白。因此，我們想到一招引蛇出洞的計策，用一位假公主引出花中飛，繼而将其捉拿。可是這位女子必須智勇雙全，才貌出衆，而且武功高強。我苦苦思索多日，只有姑娘你才是最合适的人選。姑娘并非世俗之人，朝堂中的糾葛，想必姑娘不會在意，我們抛去別的不論，只為不再讓更多女子被其迫|害這一點，還望姑娘能夠鼎力相助。”

雷騰長眉緊鎖，面上的憂色越來越濃：“這樣……仙子姐姐豈不是很危險？”

雷王爺眸色深沉：“風險一定存在。但以姑娘的武功自保不是問題。我調來了京城的幾位捕頭，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頂尖高手，他們會時刻守護在姑娘身邊，時刻确保姑娘的安全。”

心心公主一直靜靜聽着，至始至終波瀾不驚，不想雷王爺此言一出，她驚慌失措地起身便走：“王爺，很抱歉，這個忙我幫不了。”

雷王爺并未阻攔，只是長長嘆了聲氣，那一聲嗟嘆，帶着難以言明的憂慮迷惘。

她的腳步生生止在門口，眼前驀然浮現曾經那絕望無助哀痛欲絕的一幕一幕，縱然她最終脫離了魔掌，如今每每想起，還是忍不住瑟瑟發抖，無法承受那樣的回憶。扪心自問，她真的還要別的女子承受這些嗎？她明明可以救她們，卻因為自己的一己之私不肯出手，她，還是心心公主嗎？

慢慢回身，望向桌前的雷王爺，許久，靜靜問：“如果王爺信得過我，可否将京城捕頭的名單拿過我看？”

雷王爺眸中一亮，忽地明白她只是想躲開她不想見的人而已，并不是不想幫忙，只要有轉機就好，當即笑笑：“姑娘哪裏的話，我當然信得過姑娘。”

随手取過一張白紙，提筆寫道：黃天淩、夏雲清、白星逸、顧雨川。

雷騰忍不住低笑：“都是天上之物。”

心心公主眸中的驚慌神色漸漸消散，她不管他們的名字是天上之物，還是地上之物，只要不是她心中所想之人便好。

擡頭看向雷王爺，眸中神色篤定堅毅：“王爺，本次行動，我可以參加。”

雷王爺迎着她的視線釋然一笑，他果真沒有看錯她，忍不住捋了捋胡須，只是，她到底在躲避誰呢？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