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無望的愛情

盧寧不知道義無反顧愛一個人是什麽感覺,愛到寧驚鴻這種程度……盧寧只能評價他一句,傻。

“阿徽很好,他的女朋友也很好。上一次他過生日,我給他買了一雙球鞋。那雙鞋他喜歡很久,卻一直沒錢。晚飯的時候他特地打電話過來跟我說,‘嫂子叫你一起來吃飯’,我太難過了,賭氣沒送他,氣消了再要送已經來不及。今年送給他吧,不過是去年的款式,不知道他還喜不喜歡。”

寧驚鴻能寫出這樣的話,這份愛已經超出盧寧理解極限,他本來就不會愛人,父母死後他更加沒愛過誰……他愛的只有錢。盧寧無法體會寧驚鴻的感情,更加無法理解愛一個無血緣關系的陌生人愛到為他還債。

愛情都是騙人的!錢才是永恒的!

不過他倒懂得寧驚鴻的崩潰,治病和高li貸,不論哪一個都是無底洞,再多錢投進去也填不滿。寧驚鴻才十八歲,要背負這麽多壓力,又要壓抑自己的感情,時間長了當然會受不了。

沒自殺說明他很堅強。

寧驚鴻也肯定知道陳徽吸du的事,想來為了跟店裏借錢是把什麽都說了,不然連虹一也不會用報警威脅他。

越看清寧驚鴻的處境,盧寧越想不明白,如果是對與自己互相喜歡的人做到這種程度就算了,這家夥卻喜歡一個有女朋友的同性,為一段沒有希望的單戀付出這麽多,真的值得嗎?

飯盒裏的米飯有些冷了,盧寧把它蓋起來,塞進微波爐。

他吃東西慢,常年生活不規律,胃有毛病,吃到中間去加熱是常有的事。不過寧驚鴻很健康,年輕人身體就是資本,盧寧覺得從現在開始保養,以後他活得大概會輕松一點。

那邊陳徽瘾勁兒上來,開始掙紮,盧寧綁得結實,他掙不開,暖氣片被拽得“嘭嘭”響了兩聲。響過之後陳徽又沒力氣了,就縮在暖氣片上一直打擺子,嘴裏嗚嗚咽咽地叫喚,但是不知道在叫什麽。

盧寧從微波爐裏拿出盒飯,坐在沙發上吃了兩口,他感覺到陳徽的視線在往這邊看,才望他一眼。

“唔——!”

盧寧嘆口氣,走過去把他嘴上勒着的布條解開,陳徽斷斷續續哆嗦着哀求他:“驚鴻,你放開我,我受不了了。”

盧寧沒理他,重新坐回沙發上。他的心腸大概是鐵石做的,他靠在沙發上邊往嘴裏塞米飯邊看着他受罪,心裏一點感覺都沒有,甚至覺得活該。

“驚鴻……驚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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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寧吞掉米粒:“你想做什麽?”

“你幫我去找莊哥……他知道哪裏能搞到東西,求求你了驚鴻!我實在受不了了!”

陳徽一邊哆嗦一邊說完,他好像想往暖氣片上撞,但是被盧寧捆得太結實了,根本撞不到。

盧寧吃完最後一口飯,咽淨飯粒,才伸出手壓住陳徽的嘴唇:“噓,小點聲,被鄰居聽見,人家會報警的。”

陳徽整個人神智都不怎麽清晰了,一邊搖頭一邊念叨:“報警……不……不能報警……不能……”

“放心,我不報警,你安靜點。”

不得不說,陳徽這個樣子是挺慘的,眼淚鼻涕流個不停,把張英俊的臉糊得亂七八糟。盧寧看不下去,用紙巾給他擦幹淨,後者又咬着嘴唇嗚嗚地哭。

這幅模樣如果讓寧驚鴻本人看見,可能真的答應他的要求,只可惜盧寧不是寧驚鴻,他對吸du的人産生不來半點同情心。

但是他口中所謂的“莊哥”是誰,不是大毒枭,也應該是跟毒pin有關的人。

盧寧心裏繞着彎彎,嘴上卻說:“你在我這裏待得不舒服……不然我通知嫂子把你接回去?”

陳徽還保持着一絲神智,聽到他說的死命搖頭:“不要,不要讓木木知道……”

盧寧不知道該為寧驚鴻感到傷心還是高興,這個陳徽倒是很男人,對自己女朋友好得沒話說,他是真不知道寧驚鴻對他有意思?

“那你就忍一忍,過去這段時間再說。”

盧寧将桌上另一個有些冷了的盒飯打開,夾了一筷子喂到陳徽嘴邊:“先吃些東西吧。”

陳徽也在努力與du瘾做鬥争,盧寧看得出他是想戒掉的,并沒有放任自流,但是這玩意兒一旦沾上……可不是說戒就能戒。

陳徽迷茫地睜着眼睛,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看清楚盧寧的位置,聽到吃飯倒知道張嘴。盧寧把米飯塞進他嘴裏,陳徽艱難地吞了幾口,又開始哭:“驚鴻,我實在忍不住了,你快去找莊哥。”

盧寧夾起一塊紅燒肉狠狠塞在陳徽嘴裏,已經有些不耐煩:“我現在去哪兒找莊哥,天色這麽晚。更何況,我去找,人家也不認我啊。”

他不能随便認為陳徽是活該,他也可能是被人害了,或者身不由己,但是這幅沒出息的樣子實在讓盧寧實在生不出同情——想戒瘾至少擺出要戒的決心吧。

陳徽大概想抓住什麽東西,奈何盧寧不體貼,對“毒蟲”也沒有絲毫同情,他只能将自己兩只手絞纏在一起,抱着暖氣片不停地抖。他在費勁地咀嚼嘴裏的肉塊,只需要看他吞咽的樣子,就能知道什麽叫“味同嚼蠟”。

“怎麽了?不好吃啊?”

陳徽哆嗦着搖頭:“冷……太冷了,嘗不出味道……”

盧寧摸了摸盒飯外面,還有微微熱度,他自己胃不好習慣吃熱飯,陳徽嫌冷,大約是戒斷反應的一種吧。聽說du瘾發作的人可能産生任何幻覺,畏冷,畏光……當然也會對食物失去興趣。

确切來說,他們會對除了那個東西之外所有的事物失去興趣。

“我不吃……我不吃!驚鴻!你快去找莊哥!借錢!跟他借錢!他會借給我們!”

盧寧心裏像被人澆了一瓢桐油,心裏的火星“噌”得點燃,這個寧驚鴻,到底是怎麽把自己跟這毒蟲劃到一堆的“我們”裏的?

他面無表情地換了把勺子,将浸透湯汁的米飯強行塞進陳徽嘴裏:“阿徽,你慢慢嚼,吃仔細點就能嘗出味道了……不然這樣,你吃完飯,我打電話給莊哥,如果他能通融,我就去跟他借錢。”

陳徽努力地咀嚼着盧寧喂進他嘴裏的東西,嚼着嚼着就哭起來,他突然劇烈地掙紮,盧寧想按住他,陳徽猛地把身體前傾,一頭撞在盧寧懷裏:“驚鴻……我不戒了,我不戒了!快找莊哥!找莊哥啊!”

盧寧沒防備,手裏整盒飯直接扣在地上,他人也摔倒在一邊,手心的油膩感讓盧寧覺得一陣惡心。不過他反應很快,陳徽一倒下來就立刻歪到一邊,倒是沒被他纏上。

盧寧去洗手間把手上的油脂洗幹淨,回來時陳徽折騰得更劇烈了,滿身沾了飯粒,暖氣片幾乎被他扯下來。盧寧也沒切實面對過瘾君子,不知道他們的瘾是一輪接一輪更強,還是像孕婦生産的陣痛,發作一會停一會?

他只好把陳徽綁得更緊一點,這個屋子裏本來就沒多少現代化的設備,暖氣片還是老式,萬一拽壞了肯定要流一地的水,到時候房東會找他麻煩,更何況,這個季節天氣也越來越冷,沒有暖氣怎麽活。

盧寧越想越郁悶,系繩子的動作就更用力一些,陳徽悶叫一聲,盧寧低下頭看他,語氣很溫柔:“抱歉,勒疼了吧?為了你好,不得不綁緊一點,你現在會做出什麽事,自己都控制不了。”

陳徽蜷縮着身體咳嗽了兩聲,突然仰起頭吐出shen吟:“你說得對……驚鴻,把我綁緊一些……我覺得輕松很多。”

盧寧把繩子系了個死結,越發覺得事情麻煩——他難道已經要靠疼痛來強壓du瘾?本以為陳徽只是輕微的瘾,這樣子怎麽覺得他是重度瘾君子。

陳徽的上衣放在洗手間,盧寧順手将他上衣口袋的手機拿出來,開始翻通訊錄。

陳徽深陷在冰冷的幻覺裏,對外界失去大部分感知,誰動了他的什麽東西也一點不明白,盧寧就坐在沙發上翻,翻了半天沒翻到什麽“莊哥”,只好把屏幕給他看:“阿徽啊,哪個是莊哥?”

陳徽聽到“莊哥”的名字竟然還有反應,他想搶手機,盧寧輕輕往上一擡手,他就撲了個空。他把手機往遠處移開一段,态度仍舊很溫柔:“指給我看就好,你這樣沒辦法聯系莊哥。”

真不知道這些年輕無知的蠢貨到底怎麽想的,侵略者引進鴉片是為了瓦解一個國家的戰鬥力,他們自己去吸這些東西是為什麽?瓦解自己的戰鬥力?

陳徽分明比寧驚鴻高大很多,現在卻連拿回手機的力氣都沒有。

陳徽費了很大勁才指認出“莊哥”的手機號,盧寧把電話播過去,安慰陳徽:“你別着急,我這就跟他聯系。”

他說完這句話就轉身走到窗邊,面無表情地看着窗外濃重的黑——不如天亮就報警吧,也省得連虹一整天拿這個威脅他。

過去很久那邊才有人接,盧寧沒說話,對方先“喂?”了一聲。

“陳徽?我不是告訴你,沒事別再聯系我了嗎?不要再打這個電話了!”

“莊哥”心情貌似不怎麽好,氣憤地說完這句就單方面結束通話。

盧寧握着手機微微擡起眼睛,窗戶外面一片漆黑,他的臉倒映在玻璃上,無聲的閃電劃過玻璃時,将他的臉照得慘白一片。

——又是熟人,他怎麽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客人裏還有du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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