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禁地
他看了闵琰一眼,“去那幹什麽?”
“争第一啊。”闵琰坦率直言。
浮荒之巅地勢險峻,正屹立在蛟海邊緣。
橫截在蛟海之上有一處碎虛,常年源源不斷的洩露出煞氣,也有人懷疑那是通往妖魔惡鬼界的破口。因此浮荒之巅上下,每日最首要的任務,便是斬除因煞氣而迅速滋生的妖魔惡靈。
但因為位置不同,各處受煞氣所侵害的程度也有所不同。長老們常去的地方是最危險的玉鈎峰,上面有個标志性的塔名叫鎮靈塔,據說是專用來鎮壓邪祟的。而晚輩們常去的地方呢,大抵就和獵獸場類似。
獵獸場顧名思義,裏面有許多受煞氣所害,惡化的妖獸。
而禁地裏面,無非就是些更為兇悍、修為不足者難以擊殺的妖獸而已。
根據獵獸賽的規則,奪取一只禁地妖獸的內丹,至少能抵五只普通妖獸的內丹。但像飲鹿臺的這些後生晚輩們想要進入獵獸場禁地,要麽得修為奇高,要麽就得幾人,甚至十幾人抱團進入。但由于這樣一來,最終成果難以分配,大多數人只會選擇獵殺普通的妖獸,不進入禁地。
不過像闵韶這種,自然屬于為數不多的前者。
“……本次獵獸賽,第一名可得天山極品九星石一枚,第二名可得上品烏翎十支,第三名得上品玉露療傷膏一盒。獵獸場禁地兇險,如非……”
清宣道君還在語調溫和的說着,正好講到這裏,闵韶問道:“你想要九星石?”
“不是。”闵琰頓了下,悄咪咪往明微真人的方向瞟了一眼,答道,“我這不是前兩年的名次都不太靠前嘛……師尊可就在這看着呢,我不能太給他丢面子啊。”
闵韶了然,眸色淡道:“知道了。”
“太好了哥,有你在,第一肯定穩拿!”闵琰壓低聲音沒讓旁人聽見。
清宣道君的講話結束後,宴席正式開始。
飲鹿臺又漸漸恢複了方才的喧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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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日的飲鹿宴并沒有什麽有趣的東西,無非就是一群人飲酒作樂,彼此間留個印象。何況浮荒之巅的門風素來端正嚴肅,在沒有歌舞聲樂的情況下,衆人所表現的還是拘謹更多。
尤其是在大宗面前,總要繃着點勁,不敢高論,亦不敢痛飲。
從正式開宴起,闵琰就跑到明微真人那邊去了。闵韶周圍冷冷清清的,宴席上俱是些少年人,多數甚至都沒到及冠的年紀,而闵韶身為一國之君,又是太玄老祖的弟子,除了幾個虞陽的弟子,旁人敢前來敬酒的都極少。
不過多時,他便覺得無趣了,打算中途離席。
他站起身來,生來棱厲的容貌自帶幾分冷漠,墨色衣袍垂地,挺拔的身影朝外走。周圍的少年人們雖不敢靠近,但許多都在用餘光瞄着,眼見闵韶就要從飲鹿臺離開了。
也就是這時,意外說巧不巧的來了——
原本空曠的側邊忽然闖進一抹鵝黃翠色,伴随着女子嬌柔的驚呼聲,驀地從眼前閃過。闵韶眼疾手快,下意識的攙扶了一把,緊接着便覺得懷裏溫熱綿軟,女子柔弱無骨的傾倚在他身上,發髻上綴滿珠翠金釵,甜膩的脂粉香撲面而來。
伴随着甘甜的酒香,她手中的酒水灑了一地,有些在沾到了闵韶的衣袍上,女子慌亂無措的擡起頭來,雙眸顧盼婉轉,楚楚可憐。
飲鹿臺上的氣氛瞬間靜下來一半。
一道道視線或是震驚或是期待的往這邊看,連陪師尊坐在最前端的闵琰都被這一幕驚住了,嘴裏的葡萄沒來得及嚼咽,漿汁流進喉嚨裏,被嗆得一陣猛咳。
“……”
闵韶盯着那張嬌媚的臉,心頭驀地竄火,臉色瞬息陰沉下來,立刻松開手後退了一步。
在虞陽的上流圈子,任誰都知道他們的國君是出了名的有潔癖。
特別是在這方面。
就在國君剛登基的那年,有幾位朝臣聯名上奏,請求他廣招妃嫔,充盈後宮。豈料上朝時候,闵韶當場發了通火,罰了幾人半年的俸祿後便拂袖離開。
第二年,有人為了讨好他,特地費了心思弄到一名異域的絕色舞姬,結果連宮門都沒入就被扣押了,說是國君懷疑他有內通外國之嫌,在大牢裏被關了幾個月才放出來。
第三年仍有人不死心,送了整整一車的美人進宮,結果可想而知,被削官降職貶至偏地,至今都沒能回到都城。
敢往虞陽國君懷裏塞女人,那就是在作着大死觸他的黴頭。
更遑論是故意投懷送抱。
那女子原本還在盯着他棱厲的眉眼、高挺的鼻梁看,見他臉色忽變,兀地就被吓着了,結結巴巴地道:“小、小女一時不勝酒力,沖撞了君上,還、還請君上……”
闵韶周身氣壓結了寒霜似的冷,鋒刃似的眸刺了她一眼,女子瞬間噎住說不敢吱聲。
這個男人本就修為高深,身上的壓迫感強的難以言喻,在他面前待得久了,甚至都能感到手腳在冰冷泛麻。
女子低着頭握緊指尖,半晌,聽那寒冷的聲音響起:
“姑娘,自重。”
闵韶沒再看她,繞開直接走了。
片刻激起的水花不甚起眼,很快又被宴席的熱鬧沖散了。
闵韶沒再理會後面的事,也沒再回到飲鹿臺,徑自回到安排暫住的房裏沐浴更衣。
第二天一早,獵獸賽正式開始。
浮荒之巅的弟子早早便在獵獸場外等候了,發給每人一個手掌大小的錦袋,用來裝獵殺妖獸後取得的內丹。到場的人無需再等人集合,直接便可進入獵獸場。
“獵獸場內任何人禁止禦劍,如需前往禁地,可到這邊來牽一匹馬。”
這聲音遠遠地便能聽到,每走進獵獸場一個人,守在封印陣外的弟子便要将這句話高聲重複一遍。
闵琰今日起得很早,一來便直奔附近的馬圈,從裏面挑了匹最強壯的馬。
他翻身跨坐上去,一身精煉的銀白輕铠襯得人精神抖擻,一派少年郎英姿飒爽的模樣,拽着缰繩來到陣門前。
“哥!”
闵韶在這裏已經等了近一刻鐘的時間,他身下騎着駿馬,身姿英武挺拔,玄色衣袍在陽光映照下隐隐如有華光流動。見闵琰來了,眉目清冷的應了聲,調轉馬頭,帶着他進入獵獸場。
獵獸場內岔路不少,并不容易碰上其他獵獸者。
這裏面範圍很大,而且視野遼闊,一草一木長勢茂盛,枝葉遮天蔽日,縱橫交錯,按道理講景致該算不錯。但是畢竟有煞氣影響,即便是在豔陽高照的天氣下,也怎麽都讓人感到生氣微弱,幽靜森冷。
在獵獸場的非禁地區域,常見的大多只有些低級妖獸。
形如狼狀如虎的那種算是個頭大的,見過最小的甚至還不如只兔子,身上全都肉眼可見的籠罩着一團淡淡的黑氣,辨認起來相當簡單。若是有受煞氣影響過重的妖獸,興許還能生出變異生長的獠牙。
闵韶和闵琰一路上偶爾碰到些低級妖獸便順手斬殺了,取出它們的內丹裝進袋子裏。
走了一小段路,便能遠遠看見禁地的位置,上空被一層淡金色的巨陣籠罩着。
馬蹄踏地聲輕快的噠噠作響。靠近陣光的時候,便看見明微真人和清宣道君正有些無聊的坐在樹底下納涼,守在大陣外等人來。
“師尊!”闵琰見着人影便眼睛一亮,夾緊了馬肚加速跑過去。
明微真人此時正閉眸端坐在蒲團上,聞聲睜開眼睛,清冷的朝他看了一眼,并不意外道:
“來了。”
“嗯!”闵琰勒馬停在樹下。
“就你一個人?”
“還有我哥,在後面。”
明微真人擡眸,順着馬蹄聲的方向掃了眼,見着闵韶的身影從茂密縱雜的野叢後出現,便沒再多言,複又将眸阖上了,淡淡道:“進去吧。”
清宣道君負責施法将陣門打開,起身捏了個法訣,地面随着他的結印泛起璀璨金芒,陣光霎時粲然發亮。
不忘細心囑托他們道:“禁地妖獸兇猛,危險難測,若想确保安全,記得千萬莫往深處去,只在陣門附近獵獸便可。我與無瀾會一直守在這裏,如若發生意外,一定想辦法告知我們。”
闵韶略微颔首,“有勞兩位仙長。”
臨進去之前,闵琰還不忘回頭跟明微真人打聲招呼,“那我們進去啦,師尊。”
而後拽着缰繩,跟着闵韶入了陣門。
禁地內的景象看起來和外面沒有太大區別,兩人在禁地淺處走着,泥土地上偶爾可見一些妖獸的爪印,但茂林蒼盛中,卻連只活物的影子都沒看見。
兩人轉了近半個時辰,仍舊一無所獲。
闵琰一臉匪夷所思,勒馬停在原地,很是郁悶的回頭道:“哥,會不會是有人捷足先登,把這附近的妖獸都殺光了?”
闵韶看着眼前近乎毫無生氣的森涼幽境,道:“若真是如此,周圍不可能沒有血跡。只怕是出了問題。”
他打馬調轉方向,“再往深處看看吧。”
“嗯。”闵琰乖乖點頭跟上去。
越走向禁地深處,溫度就越是在不斷降低,四周冷氣森森的,連進來前頭頂的豔陽都變成了沉重烏雲,陰暗不見天日。
林深處的空氣潮濕,泥土黏軟,獸爪的痕跡顯露得愈發明顯。闵韶便順着這些爪印走,漸漸發現這些妖獸似乎是被什麽引誘了,行蹤都集中前往了同一個方向。
……看來果真有問題。
闵韶眯了眯雙眸,眉峰低壓。
他記得在這一批參加飲鹿宴的少年人當中,有能力應對禁地妖獸的人寥寥無幾,就算他們有再多人結伴同行,也不可能敵得過這裏數量更為龐大的妖獸。
若是不幸遇上獸群的話,能有人活着出來都算萬幸。
而現在,竟然有人敢将這麽多妖獸吸引到一處去?
他可真是不禁好奇了,這個帶頭作死的人是誰?就憑這群少年人的修為,怕不是活膩味了嫌命長麽?
他面色沉冷,拽住缰繩加快了速度,與闵琰繼續往前走。随着沿途漸漸靠近,他們很快就見到前方不遠處,似乎有片寬闊開曠的地方。
眼前大部分視線被灌木野叢遮擋住,以他的修為已然感知到前方濃郁詭異的氣息,危險近在咫尺。在濃密繁葉的背後,隐隐傳來持續不斷的異樣聲響,像是數只妖獸發出駭人的低吼嘶叫聲。
高低起伏,回蕩不絕。
再靠近些,妖獸的嘶吼聲更加高昂了。緊接着他便聽到了混雜在其中,清晰可辨的、咆哮的人聲——
“溫玹!!你他媽到底行不行了?!快點啊,老子要撐不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溫玹:剛剛有人說我活膩了?
闵韶:……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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