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鎮寧君
溫玹嘆了口氣,索性直接問道:“君上,打算何時開始準備武魂靈智一事?”
他本以為這個時候闵韶應該還沒預備完善,因為武魂靈智這類東西并非刻意去找便能找到的,若非有恰到好處的時機,靈智的跡象根本不會顯現出來。
但闵韶頭也未擡,只淡淡道了句:“無需準備。等我過段時日空閑下來,便會去那邊探一探,等确定下來便可直接過去了。”
溫玹一愣。
闵韶見他神色不對,問道:“怎麽?”
“……沒什麽。”溫玹也不好說他覺得此事多半成不了,想拿到武魂靈智,怎麽也得半年以後。
他見闵韶眼下也忙,便想告辭先回去了。
但就在這時,殿外一道朔光閃過,一抹精小的銀亮竄入殿中,吧嗒一聲落在地上,緊接着貼着溫玹的靴邊,吧嗒吧嗒吧嗒蹦個不停。
又是流魚。
闵韶下意識的皺眉,看着溫玹将那枚流魚撿起來,不覺将手中的筆擱下了,負手而立有些謹惕的等着他驗看其中的內容。
溫玹從流魚中拿出幾張紙來,但不同于上次的是,這回只是幾張普通信紙。他一目十行的大致将上面的內容看完了,看過後表情似乎有些微妙,擡頭看了看闵韶。
“他又有何事。”闵韶對蕭成簡印象本就不好,自上次那次任務後就不可避免的更差了幾分,眼下連帶着見到流魚都會露出淡淡不悅。
溫玹卻問道:“二殿下昨日去東靖了?”
闵韶略微一頓,随即道:“嗯,他是背着孤跑出去的。可是出事了?”
溫玹看着那幾封信紙,“倒是沒什麽事……蕭成簡只是在信上說,二殿下昨日前往東靖,将他堵在了侯府門口,還,嗯……”溫玹皺了皺眉,話到了嘴邊,似乎又換了種說法,道,“還要求他盡快去查李如期的行蹤。今日一早,他們已經一同前去抓人了。”
“……”這種情況倒是不出所料,即便溫玹沒有說得那麽詳盡,闵韶大致也能猜出闵琰都幹了些什麽。不過那個小子雖然脾氣急些,倒也不至于鬧得覆水難收,頂多就是很會惹人心煩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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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看了看溫玹手裏那有四五頁厚的信紙,道:“他就只說了這個?”
溫玹點了點頭,怕他不信,猶豫了一下,還是将那幾張紙遞了過去。
闵韶接過信紙,潦潦看了一遍,總算知道方才溫玹為何看得那麽快了——
蕭成簡洋洋灑灑寫了整整五張紙,看起來工整嚴密,其實除了開頭将事情說明了以外,剩下的四張半都是在控訴闵琰的,順帶還變着花樣、一詞不重的把他從頭罵到了尾,其言辭之激烈,就險些沒将他的皮給扒了。
“……”
闵韶無話可說。
他神情一時有些複雜,垂着的眸中幽色淌動,半晌後,擡起眼來略微異樣的看着溫玹,難言道:“你們平日裏……都是這麽用流魚的?”
當初太玄老祖将這個交給他們,只說危機關頭可作求助之用,因此他們兩人間雖各有一枚流魚,卻從未使用過一次。如今見到蕭成簡一而再再而三的用着這樣東西,闵韶心裏多少有些難以釋懷,這種感覺若說不是嫉妒簡直是假的——
他把流魚帶在身邊這麽多年,為何早沒想到這東西可以這樣用?偏讓蕭成簡占了這樣獨一份的事?
況且那個人是誰不好,怎麽就偏偏……非得是蕭成簡。
闵韶眸中微不可查的深暗了些。
他自始至終就對蕭成簡的成見很大。這個人本身的品性差只是其一,其二便是他覺得蕭成簡這樣的人,根本配不上溫玹,更不值得被溫玹喜歡。
要說句實話,他覺得溫玹……簡直是瞎了眼。
假如溫玹看上的是任何一個人,哪怕只是個無權無勢的庶民,只要品性、德行過關,他不敢說不嫉妒,但至少要比蕭成簡要強上百倍,至少也能讓他覺得一絲絲的心安。
可那個蕭成簡算什麽?從小到大,他教過溫玹一件好事了麽?他讓溫玹受過一絲一毫的保護了麽?他無論是修為也好,權勢也好,甚至是聲名也好,他……
他甚至連自己都不如!
他憑什麽?
在闵韶心裏,蕭成簡比自己更加配不上溫玹,他甚至一直都想過這麽一個問題——
假如與溫玹共度餘生的人,一定是他和蕭成簡中的任何一個,那溫玹……倒不如幹脆孤獨一人。
獨身至死算了。
總歸他們中一個自作自受反噬纏身,一個荒.淫無恥浪蕩成性。
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嗯……怎麽了?”溫玹不明所以的答道。
闵韶頭疼的揉了揉眉心,緩緩吐出口氣,将那幾張信紙放下了,“沒什麽。”
不等溫玹再說話,外面突然有宮人進來,禀報說鎮寧君求見。
闵韶沒多想便允了,不過多時,便見到殿外一個瘦長的身影走進來。
那人一身華貴錦袍,渾身上下貴氣逼人,腰間綴着的、頭頂戴着的無一不是貴重的金銀玉石,只差将“有錢”二字寫在臉上。
鎮寧君的膚色白到一種極似病恹的程度,巴掌似的臉,下巴尖俏,眼睛狹長,依骨相來看雖然是個美人,卻帶着幾分尖酸刻薄、難以接近的味道,眼尾如勾般薄情的挑起,容貌像極了聊齋繪師筆下妖異可怕的豔鬼。
他如拂動的幽魂般走進來,停在殿前的某一處,規規矩矩的向殿上的男人行了禮,待被允了平身後,才施然站直了那瘦長的身子,将那雙幽涼沒有溫度的眼眸看向一旁的溫玹,細細打量。
“嗯?這不是東靖的六殿下麽?”他微側過身來,面容冷俏不見半點恭謙的意思,稍稍施了一禮,道,“久仰殿下大名啦。”
鎮寧君本名赫連玉,曾是先君敕封的功臣,亦是虞陽赫赫有名的貴族。他的身份在虞陽極其特殊,當年深蒙聖寵,不僅曾為虞陽的二殿下授教,還在先君星駕西去前被特允佐政。
甚至在闵韶繼位前,先君愈漸重病的那段時日裏,他曾有幾個月都是代君攝政的。
不過鎮寧君權勢雖大,人也自視甚高,卻從未在君權上有過半分越矩。先君眼光犀利,從未有過識人不善,當年在闵韶登位之後,鎮寧君便将手中應還的權利統統交予了出去,并且傾心輔佐,一直到現在,他也仍是數不盡的虞陽貴胄中位置最顯赫、最忠心的一個。
但傳言赫連玉這個人心毒手辣,在修仙界的風評并不大好,一眼看上去,給人的感覺也更是不舒服。溫玹盡力不去在意他那如蛇的眼神,只道:“鎮寧君不必客氣,既然鎮寧君與君上有事要談,那我也不多攪擾,先行告退了。”
溫玹正想走,鎮寧君幽幽涼涼的嗓音卻将他叫住了,“等等。”
那蛇蠍般的眼神依舊在他臉上游走,輕飄飄掃了他一眼,看向殿上的闵韶,懶懶道:“臣今日沒有要事要談,只是來向君上邀約的,六殿下既然也在,那臣倒也不在乎多一個人,正好遂了邦交之誼,一同前去吧。”
溫玹略微頓住。
闵韶淡漠道:“邀約?你要向孤邀何約?”
“前陣子,臣有幸得了一只兇獸,乃是異域的奇種,原本想嘗試将其馴化後,入軍編陣以作退敵,可近來卻發現其性情太過兇悍惡劣,難以馴服,故而放棄了這個念頭。”
赫連玉聲音細銳涼薄,說話時總是沾上些陰寒氣,繼續道:“不過——這樣一只奇珍異獸,就算不能為己所用,拿來觀賞逗弄也是不錯的。所以臣想邀君上三日後移駕鎮寧府一觀,屆時再邀上向麟君等人,在臣府上辦場酒宴,熱鬧一番。”
“不知君上意下如何?”
闵韶對此倒是并無意見,言簡意赅只說了一個字:“可。”
于是赫連玉又側過頭來看向溫玹,那狹長的眼睛裏寒霜無波,總是有種仿佛什麽東西在他眼中都不是活物的錯覺,道:“那麽六殿下呢?”
“……”
“若六殿下不急着回東靖的話,如此有趣的宴席,可萬不該錯過。”
溫玹向前面的闵韶看了一眼,見他沒什麽反應,便道:“鎮寧君既然願意邀請,那我自然樂意之至。”
“好。”鎮寧君薄唇微卷着笑了笑,卻只是勾出一個極其敷衍的弧度,蒼恹的臉上不見半點溫度,“那,就期待殿下的表現了。”
溫玹道:“表現?”
鎮寧君臉上的笑立時僵了下。
那雙細狹的眸瞥了他一眼,涼飕飕道:“殿下莫不會以為,觀獸宴便只是觀獸而已吧?”
溫玹:“……”
“不放人進去逗逗它,光看那只醜東西在籠子裏亂叫,那能得個什麽趣兒?”
“……”
溫玹神情一時有些複雜。
但鎮寧君身骨懶洋洋的,下颚微擡漠視着前方,在君上面前直言不諱的對溫玹道:“殿下可別嫌我等不顧安危。在下包括向麟君等人在內,身為人臣,自是得學會讨君上歡心的,即便所處權位再高,那也都是王室恩賜,應當懂得回報不是?”
“何況區區鬥獸而已,于我們這些武臣而言,不過是閑暇玩樂打發時間罷了。”鎮寧君說着,又瞥向溫玹道,“但殿下原本是我虞陽貴客,在下自然是尊重殿下意願的,若是不想鬥獸,那便不鬥也罷。”
“只是……世有傳聞,都說東靖六殿下天資聰穎,修為卓絕,所以在下也着實想親眼見識一番。”赫連玉唇角又挑了挑,眸光精細幽然道,“小小意願,殿下應當不會掃了在下的興致吧?”
話已至此,鎮寧君的意圖已經很明顯了。
鎮寧君連鎮兩朝,權大勢大,雖不至于敢在國君面前放肆,卻也不會真的将溫玹這樣一個沒有實權的後生小輩放在眼裏。
溫玹雖出身大國王室,又是家喻戶曉聲名響亮的人物,但實際上無論他的天資和師承給他帶來了多少虛名,也掩蓋不了他其實只是個王室六子,又歸國不久毫無威樹的事實。
在旁人眼裏,他或許只憑着那點威名就能讓人對他心生仰畏,樂意恭維奉承,可對于鎮寧君這樣真正手握實權的上位者而言,他那點本事只是笑話而已。手裏握不住兵,掌中拿不下權,再多的褒揚誇贊又有什麽意義呢?
根本就不夠看的。
所以,也正是因為如此,鎮寧君才不會允許讓溫玹一個毛頭小子在這樣的場合上獨樹一幟。
既然連他這樣權傾朝野的重臣都得上場讨一讨君王的歡心,那麽他區區一個東靖六殿下,又憑什麽,有什麽資格,坐在他的府邸席邊上飲酒觀鬥,撫掌叫好呢。
這點溫玹看得出來,闵韶自然也清楚當中的彎繞。他臉色一沉,正要開口阻止,卻聽見溫玹已是滿口輕松淡然的應了下來:
“好啊。”
作者有話要說:我猜你們已經忘了他,所以簡單提醒一下……這是個在全篇開頭第一名c位出場、但後來連鴿了三十多章、不知道是正派還是反派的非重點人物。
赫連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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