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鬥獸
黑甲獸的困獸鎖僅僅去掉五層,威力和速度就已經相當可怖了,但赫連玉好像還偏覺得不夠刺激似的,單是将黑甲獸壓制住還不夠,還想試試更危險有趣兒的,就這麽輕描淡寫,把它脖上的第六層困獸鎖也給去掉了。
那四位貴胄當即便慌了。
他們論修為本就不如赫連玉,這下黑甲獸的靈力被釋放了這麽多,可能連赫連玉自己都壓制不得了,那他們還上去玩個什麽?!不是去送死麽?!
四人面色泛青,手心冒汗,各自在心中暗道:誰愛去誰去!反正自己是不去了!
眼見着黑甲獸被除去第六層鎖後,靈力又暴漲了一層,憑赫連玉的修為已經有些難以抗衡了,他身法漸漸跟不上速度,對迎面而來的襲擊也只能危險的堪堪擋住,但還是執着,乃至于是狂熱的堅持與兇獸抗衡交戰。
他鞭法道道刁鑽淩厲,時而長驅直入,時而飄忽凜奪,殺意盡顯,可即便再精湛的法術,在強勢的力量壓迫下也終是漸趨下風。
這下溫玹也有些看不明白了,不懂他為何還要執意鬥獸,不覺被吸引集中,目光不移的看着結界內的纏鬥。
坐上的闵韶卻仍是那副淡漠無關的樣子,眸中不鹹不淡,端着杯盞,輕啜着甘香微甜的淡酒。
——他知道赫連玉是個極其喜歡劍走偏鋒的人。
但有時也偏得有分寸,有把握。
赫連玉喜歡把世上任何一樁事都計劃在內,給接下來的每一步都劃出範疇,定下底線。就譬如這次的鬥獸,他的分寸和把握,就在于他一開始就很清楚,自己能壓制住的剛好是僅剩四層困獸鎖的黑甲獸,所以才會一上來就除去了五層。而他的偏鋒,則是在于他明知再除一層就可能會使自己負傷,但卻還是要求個刺激,只圖一快。
……至于底線麽,恐怕就是無所謂皮肉之傷,開心就好。
闵韶靜靜看着結界之內,赫連玉此時雖落下風,但氣勢絲毫不減,反倒周身的靈流愈加放肆狷狂,猙獰兇悍之勢與面前的兇獸甚有一拼。
他揮動手中法鞭,一道犀利金光猛然直劈過去,抽中黑甲獸的前腿,但黑甲獸渾身硬鱗,這一鞭根本沒對它造成多大傷害,反倒将它激得更怒,周身黑氣愈盛,嘶吼嗥喝着朝他撲去。
赫連玉眯細了眼睛,眸中精光銳利如刺,竟是握鞭飛掠而上!
衆人只見那道纖細身影直迎上前,在臨被獸爪撲住前,倏然迅敏閃身,以一個刁鑽至極的角度閃避開來,直繞至兇獸上空,手中金鞭狠厲一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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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鞭與硬鱗激烈碰撞,金白靈流與滾滾黑氣交纏激鬥,發出極具刺耳的一聲銳響,緊接着便聽見黑甲獸嘶痛的高吼一聲。
——靴履落地,金鞭的光芒漸漸斂去。
赫連玉華袍略微淩亂,細眉微擰着,偏過頭去視線垂下,盯着很快蜿蜒到指尖的血水,呲着牙輕嘶了一聲。
他的小臂在方才那一瞬間被黑甲獸的獸尾劃了道不淺的口子,但是相對的,他也削下了黑甲獸背上的幾枚硬鱗。
目前局勢戰平,赫連玉此時已經消耗了不少靈力,再打下去也只能對他不利。于是他擡眸用那雙狹細的狐眼乜了那畜生一眼,鼻間擠出一聲譏诮,也不戀戰,捏着手裏的鱗片,化去手中的武器便闊步走出了結界。
和畜生打完一架的赫連玉回到席桌旁邊,又把那件寬大貴氣的外袍重新披了回去,那股慵懶邪勁兒仿佛就在他收回武器的瞬間又回到了身上。
他臉上帶着戰後的餮足,沒急着讓侍人上藥,慢悠悠拂了拂衣裳上的灰土,站在原處笑盈盈的看向寶座上的男人,細涼的嗓音詢問道:“君上覺得這場鬥獸如何?對臣的表現,可還滿意嗎?”
闵韶淡漠瞥他一眼,薄唇輕啓反問道:“赫連卿自己覺得呢?”
赫連玉深以為然道:“臣已竭力而為,自然覺得好極。”
“那你自己滿意便可。”闵韶語氣敷衍,根本沒興致跟他讨論戰後感受,轉而手中将杯盞放下,淡漠道:“打也打夠了,叫人把這兇獸拉走。”
赫連玉微頓了下,不禁疑道:“君上不打算繼續再看了嗎?”
闵韶轉眸冷淡看他,“都已經打到這個地步,你還想怎麽繼續。”
“……”赫連玉回眸在席上掃視了一眼,幾人雞皮疙瘩都被他這一個眼神激出來了,他倏地笑道:“可是,臣身為鎮寧府的主人,邀了這麽賓客前來鬥獸觀獸,不讓大夥兒盡興怎麽合适呢?”
眼見赫連玉無意停止,其中一個貴胄實在忍不住了,硬着頭皮直言對他道:
“鎮寧君,這兇獸眼下太厲害,我們幾人修為皆不如您,雖然心裏極想嘗試一番,但實在力不從心啊!不然……還是算了吧。”
一個人說了話,另外幾個于是也緊跟着附和起來。
“是啊鎮寧君,我等修為尚淺,又上了年紀,實在架不住這麽兇的惡獸啊,還是算了吧!”
“是啊,今日實在不宜再鬥了,還是下次再說吧……”
“……”
鎮寧君聞言嘴唇微抿,臉色明顯陰沉下來,但礙于闵韶在場也不好向這幾人發作,只是眸色不悅的瞧着他們,陰涼砭骨的眼神看得幾人瞬間閉了嘴。
四個貴胄都知鎮寧君心高氣傲的秉性,只他一人鬥獸,讓餘者旁觀,不将他惹怒才怪了。
他們雖然不想得罪鎮寧君,但又實在不敢搏上性命跟那兇獸厮打,左右為難的低頭互視,又偷着擡眼往君上的方向瞟,想求助又不敢說話。
正尴尬之際,鎮寧君又開口了,他眯了眯眸,兀鷹似的在他們臉上緩緩掃過,涼薄的嘲諷道:“既然諸位臨陣脫逃,想要退縮了,那也罷——本君不做強求,畢竟命這麽貴重的東西,誰會不惜呢?”
“……”
“不過——”他眼珠涼飕飕的一轉,看向始終沒出過聲的溫玹,“聽聞六殿下修為不俗,應該不會跟他們一般,也拒絕本君吧?”
“若是連僅剩的六殿下都不肯賞臉,那本君今日,可真是要傷心透了呢。”
他眼神幽幽涼涼的盯着溫玹,等他答複。
殿內在這一瞬驀地寂靜無聲,數雙眼睛都看向溫玹身上。
溫玹微頓了下,只得将手裏的杯盞放下了。他雖然不太想在這麽多人面前鬥獸獻技,但這時候拒絕顯然不太好,于是開口淡淡答道:
“好啊。”
“夠了。”
——兩道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
衆人俱是一愕,包括溫玹在內,紛紛将視線轉向寶座之上。
“……”闵韶沒想到溫玹會答應的這麽快,眼眸一轉,面無表情的看向他。
衆人一時也拿不準君上是個什麽主意,相互間看了兩眼,便有人先試探的開口道:
“君上……既然六殿下答應了,那便讓他試一試吧。”
“是啊,聽聞東靖六殿下與君上師承一脈,修為想必也是極其出類拔萃的,反正眼下時辰還早,不如就讓六殿下上去試試吧……”
這些人不想得罪鎮寧君,就必須得找個人頂上去。眼下沒有比溫玹更好的選擇了,何況他自己方才還答應了一聲,那此時不推他一把又更待何時?
而溫玹也是相當給面子,施然站起了身。他一襲白袍清俊出塵,神色淡淡的,看起來已經做好了進入結界的準備,看了看闵韶,探問道:“君上?”
闵韶眉間不由得有些陰翳。
語氣不善道:“你就這麽想進去?”
溫玹怔了下。
他張了張口還沒說話,就見闵韶已經把視線漠然移開了,冷聲道:“行,随你。”
“……”
這下溫玹自然看出闵韶是不大樂意繼續的,但已經到了這一步,闵韶不理他,他也不好多問,只能非上不可了。
赫連玉站在一旁,狹長的狐眼将方才這幕盡收眼底,又看了看這邊的溫玹,眼底不由得掠過一抹猶疑複雜。他不動聲色的坐回了席位上,懶得渾若無骨似的往椅後一靠,叫侍人就地給他的手臂上藥,眯細了眼睛,視線探究狹促的在那人身上掃過。
黑甲獸此時還在結界中咆哮着,方才它被鎮寧君削去了脊背上的鱗片,已經被徹底激怒,兩只獸瞳邪翳暴戾,周身暗黑的靈流如墨潮般湧動,十分暴躁地來回逡巡,可怖的窺伺着結界外的幾人。
此時溫玹走進了結界,在黑甲獸眼中簡直就像是個送上門的獵物,它張開血盆大口露出森白銳利的尖牙,獸身弓起繃緊向後稍趨,作出欲攻之态,獸爪按碎了磚面,像要随時躍起撲殺将人撕個粉碎。
溫玹不慌不忙的将長劍化出來,靈流從掌心催動,劍身瞬時華光漫淌,寒光湛然流溯,周身仿佛帶起一片風霜朔雪,憑空卷起陣陣冽風。
凜凜白袍一掠,倏忽向那兇獸襲去!
黑甲獸雖然暴烈兇悍,但溫玹的修為卻明顯更勝一籌,那張臉上此刻清隽如霜,帶着幾分凜冽殺意,并未使出全力,便将那兇獸壓制得毫無威懾可言。
闵韶神情淡漠的看着,臉色看起來與方才鎮寧君鬥獸時并無不同,但細究之下,視線卻一刻也沒從結界中移開過。
一旁席桌前的四位貴胄并未往寶座那邊瞧,只是看着結界內的狀況,臉色都稍稍放松了下來,開始在私下裏交頭接耳,偶爾嘀咕上幾句。
鎮寧君下颚微擡,仍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瘦削的面容自帶一抹譏诮。他看着面前激烈的場景,飛朔疾芒映在他眸裏,彷如有寒铓爍越,但又夾雜着某種異樣的色澤在其中。
像是舉棋不定,又像隐隐欲試,眼底竟似帶了幾分詭異的興奮。
他的傷口此時已經被侍人包紮好了,他擺了擺手,将侍人揮退下去。纖白的手指一下下點着桌面,猶豫不決似的,又向臺中盯了一會兒。
片刻後,那只指尖停了下來。
他骨骼細瘦的手掌探向袖中,摸索片刻,又将那只圓盤取了出來。
一言不發将手指輕輕向上一抹。
幽光再度滅去了兩點。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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