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傻了

闵韶捏着溫玹的下巴,将他的下颚微微擡起來,薄唇将那張口封得死死的,半點藥汁未漏,片刻之後,便見榻上昏迷的人喉結微動,将那口苦藥咽了下去。

闵琰半張着口,腦中嗡然一下,如石塑般僵在了原地。

“哥……?”

這碗藥在端上來前便已經晾得正正好好,闵韶怕藥涼了,不想分出精力管他,不慌不忙地如法炮制,接連又喂下去第二口,第三口……

片刻之後,闵琰被噎住的嘴巴終于動了動,仍是接受不了眼前的畫面,瞪大眼睛,幹巴道:“哥、哥……你這是、這是做什麽?!”

闵韶沒有回過頭去看他,拇指擦過溫玹的唇角,拭去一點藥汁,聲音淡漠,好像只是在說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喂藥。”

闵琰當然看出他是在喂藥!

但、但但但……!

闵琰覺得腦中有什麽東西忽地坍塌破碎了,轟然一聲,震得他腦子如鐘似的回蕩。

他哥在他心裏就猶如一座山,如果說上次在萬相樓撞見他哥和舞姬的事,只是毀了這座山的一角,那這次便是徹徹底底的山體滑坡,石崩樹倒!

但要說這座山究竟是什麽呢?

貞潔……

對!就是他哥的貞潔!

他哥在人前高冷禁欲了這麽多年,面對多少佳人玉女溫香軟玉,都像個貞潔烈女一樣把她們拒之千裏!他現在怎麽能、怎麽能……!!

等等,不對……闵琰忽地反應過來,床上的這個人,是個男的啊!!

闵琰腦中紛亂如麻,電光火石之間,忽然揪住這個關鍵,靈光一閃,頓時就想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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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溫玹是個男人啊!兩個男人嘛,就嘴對嘴喂個藥而已,有有有、有什麽大不了的?!

更何況溫玹還是他哥的師弟,他倆從前情同手足那麽多年,相處的時間一點也不比他這個親弟弟少,嘴巴貼一下又怎麽了?

如果現在躺在床上的人換做是他,他哥肯定也會義無反顧的這麽做的!

闵琰思來想去,竟真的自己把自己給騙住了,看向他哥的表情從最初的震愕惶恐,又變成了感動敬佩。

闵韶此時碗裏的藥已經下去一半了,終于直起身,朝闵琰看了一眼。

神色有幾分驅趕的意思,“還不走?”

闵琰如夢初醒,趕緊點了點頭,轉身一溜煙跑了,反手将殿門關得嚴嚴實實。

闵韶低嘆了聲,揉了揉泛疼的額角,繼續給溫玹喂藥。

……

溫玹又昏睡了幾日,就在這短短幾日之中,外界又傳來了幾道麻煩的消息。

首先與虞陽最相關的,便是東靖那邊已經聽說了溫玹接連兩次重傷的事。據說東靖國君急得不得了,多次向虞陽遞來消息,願以重金相贈,希望虞陽一定将人醫治好,并及時将溫玹的近況轉告給東靖,一旦人轉醒了能夠走動,東靖便會立即将他接回去休養。

與此同時還有一事,便是闵韶近來接到了一則密報。據不大切實的小道消息所言,東靖與堯國這段時間似乎不怎麽融洽,所争之事與國土相關,暗地裏摩擦不小。

另外,浮荒之巅那邊近來也不大安穩,只在這麽幾日內,便在修真界引起了一陣可大可小的波動,當中牽扯了幾個宗門,但事情發生以後,被壓制得很快,具體的已經探不清太多。只是讓闵韶依稀覺得,其中的內情不會太簡單。

還有最重要的一事,便是關于武魂靈智。

那日在靈山洞內所發生的事,着實令闵韶感到匪夷,當時卻沒有那麽多時間細究。

按照上一世來說,想要收服武魂靈智絕不是那麽輕易的,但當日那只靈智卻根本就是憑白飛到自己手中的。

直到之後闵韶用了幾個時辰,将武魂靈智煉化到劍中,這才驚異的發現——

這只靈智竟也留有上一世的記憶。

所以說……重生的人不止是他和背後那個神秘人,竟還加上了一個武魂靈智。

既然如此,他們重生的契機又是什麽?除了他們以外,還會不會有別人?

這些天以來,闵韶沒有時間去深想這些問題,他被各種各樣的事務纏得脫不開身,幾乎沒有休息的時間,得了空便會到溫玹那裏去看一眼,一日兩頓的湯藥也始終沒落下。

就這樣一直過了六七日,直到這日晌午,廣寒殿內終于傳來溫玹轉醒的消息。

彼時闵韶剛從前殿回來,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便趕了過去,進了殿門,便見一衆宮人正在裏面守着,付偲在床邊親力親為的侍候。

見着闵韶來了,付偲趕忙向他躬了躬身,“君上。”

彼時溫玹剛醒過來不久,傷口恢複了一些,已經可以坐起來了。他發絲如墨般披散着,純白錦緞的中衣襯得骨骼清勻,正垂着頭坐在床上,看着身上的錦被。

闵韶見他真的醒了,這麽多日的心驚膽戰才終于勉強松下來一些,心口跳得有些快,又有些疼。

走近了床邊,低聲道:“溫玹?”

“……”

溫玹沒說話,對他的喚聲似乎沒什麽反應,過了好一會,才似有所感的擡起頭來,眸子稍稍眨動,眼神懵懂又茫然。

闵韶問道:“……怎麽了?身體不舒服?”

溫玹依舊那樣看着他,沒作聲。

闵韶當即覺得不對勁,朝一旁道:“付偲!”

付偲趕緊屁颠颠的上前來,“诶诶,君上有何吩咐?”

闵韶沉冷道:“這是怎麽回事?”

付偲忙道:“害!君上不必擔心,老奴瞧着,六殿下就是睡了這麽多日給睡傻了,緩緩就好了,沒什麽大礙。”

“……”狗屁睡傻!闵韶臉色發沉,咬牙道,“去叫醫師來!”

片刻之後,醫師來了,一番診斷之後,得出的結果是:那日刺傷溫玹的藤蔓是有毒的。為了讓食物乖乖被吸食,藤刺上全都沾有具備衰弱麻痹之效的毒液,溫玹當日中了太多的毒,所以就導致腦子一時半刻緩解不過來,無藥可解,只能慢慢恢複。

不過醫師又告訴他一個好消息,那便是:六殿下沒傻,就是腦子反應遲鈍了些,人還是清醒的。

闵韶聞言頓時沉默,半晌,轉頭又看了看呆坐在床上的溫玹。

覺得……好像還是傻了。

闵韶不禁頭疼,轉而對醫師道:“沒有解藥就去配,孤要你們都是幹什麽用的?!”

醫師趕忙躬身,面露難色:“但是,配解藥也是需要時間的,加上這毒偏怪少見,等解藥配出來,東靖殿下的病也該好了,臣……”

闵韶面色立時冷了下來。

醫師舌頭打結,慌忙改口:“臣、臣定然竭盡所能!這就回去配藥!”

這時,闵韶的衣袖卻被拽了拽,回過頭,見溫玹正拉着他的袖角,眼神平靜純澈的看他,嗓音清冷玉潤,“師兄,我沒事。”

“……”

四周衆人都低着頭,默然不敢作聲,片刻之後,闵韶沉聲對周圍道:“都下去吧。”

付偲忙領着人離開了廣寒殿,殿內一時安靜下來,闵韶轉而問道:“怎麽樣,還有沒有何處不舒服?”

溫玹反應了好一會兒,才道:“嗯……有點疼。”

“哪裏疼?”

溫玹遲鈍了片刻,拉開衣服,露出大片鎖骨和胸膛,以及纏縛的繃帶,指了指:“這裏,這裏,還有……”

“……”闵韶一把按住他的手,“行了,知道了。”

他将溫玹的衣服重新攏好,眸色微沉,低聲道:“不必擔心,你這些傷過幾日就會好。”頓了頓,又道,“抱歉,都是因為我。”

溫玹愣了半晌,“……因為你什麽?”

“那個人是因為我才對你下手的,若早知他會來,我那日便不該把你一個人留在那。”闵韶嘆了聲,又道,“是我害了你,對不起。”

溫玹又想了許久,道:“不怪你,是那個人。他……很奇怪,好像什麽都知道。”

闵韶微頓,“你還記得他都跟你說什麽?”

“嗯……”溫玹微蹙了蹙眉,想得有些吃力,“他說……說讓我不要做無用功,說了晉北侯,有很多個晉北侯,還說我識人不清,早晚會落得很慘。”

溫玹腦子裏又亂又鈍,說話沒什麽邏輯,但闵韶大致還是聽懂了。

那個人告訴他,一開始他想殺的晉北侯只是一顆攪局的棋子,而那個人還有很多很多這樣的棋子。

至于識人不清……指的大約便是溫向景了。

“而且,我還見到了他。”溫玹仔細回想了下,說出一個關鍵,“銀黑色的面具。”

闵韶眉間微皺,立刻想起來,“你說的可是之前幻境中炀國國君身邊的那個人?”

那個誘導了炀國國君,促使他殺人煉藥,以制長生不死丹的人。

溫玹點了點頭。

闵韶不禁眉頭皺緊。

如此一來……難道連整個炀國的滅亡,也在那人的算計之中麽?這豈不是太誇張了些。

他正想着,溫玹稍動了動,身子前傾了一些,向窗外張望,問:“我睡多久了?”

闵韶斂了思緒,道:“十日。”

“哦。”溫玹乍然聽見這個天數沒什麽概念,又偏了偏頭,一縷發絲滑下來,将他的臉側遮住了些,他擡手想将頭發撩開,但稍一動作便不甚牽扯到了傷口,疼得抽氣了一聲。

闵韶趕忙扶住他,“別亂動。”

“頭發……”

“我來。”闵韶沉聲道。

他找了只簡單的銀白發扣來,讓溫玹轉過身去,手指穿過發絲将他的頭發攏起來。

溫玹的頭發很順滑,手感蓬松又柔軟,闵韶不曾替人做過這種事,所以弄得有些慢。

石刻的水波輕微波動着,午後的陽光灑照下來,屋內明亮舒适,頗有幾分溫暖寧靜。

就在這時時候,身邊猝不及防的倏然亮起一陣光芒。

焰色的華光映現而出,猶如在空中撕開一道裂縫,緊接着,從縫隙中探出一只劍柄來。

再然後,那只劍柄慢慢拉長,劍身又緩又慢,試探般地從光芒裏鑽了出來。

“……”

這便是被淬入了武魂靈智的那把劍。

上面的紋路與材質皆沒有變化,但一眼看去卻顯得完全不同了。因有靈智在的緣故,它的劍身顯得厚重沉潤了許多,即便沒有靈流的注入,也仍舊焰光流淌,華色古拙。

它不經召喚,擅自從虛空中探了出來,面對着眼前的畫面發呆似的定定站了好一會。随後開始在屋中左右浮動,繞着空地一圈一圈的轉,像人在思考般來回逡巡。

闵韶始終沒有理會它,默不作聲的将溫玹的頭發攏好了,随着咔噠一聲發扣扣緊,它也跟着停了下來。

劍身輕微上下浮動,憑空立在兩人面前,猶豫不決的搖擺了兩下。

最後像是終于忍不住了,劍身面對着兩人,金光從劍面淌過,留下熠熠發光的痕跡,呈現出三個字。

似乎還是個問句——

成婚了?

作者有話要說:劍:怎麽肥似!我才晚來了六十章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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