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閑談
等到闵韶下了朝從前殿回來的時候,書房內已經沒人了,溫玹稱是身體不适,已經走了。
“身體不适?”
闵韶看向一旁的付偲,道:“怎麽個身體不适?”
“這個老奴也不清楚,六殿下沒有細說。”付偲誠懇的道,“不過,六殿下的臉色瞧起來倒是還好,不像生了重病,可能只是小病小痛,歇一歇就好了。”
闵韶聽出了他的意思。溫玹哪有什麽不适,分明就是不想在這裏呆着,找個借口溜了。
他眯眸嗤了聲,臉色微沉,“尋歡作樂的時候精神不錯,現在倒是不行了……也好,讓他歇着去吧。”
他走入書房,陽光映在衣袍的絲紋上有如流金淌動,徑直在桌案旁坐下了。
“東靖近來可有消息?”
“是,六殿下剛來的那幾日,東靖便有來信,意思是想叫他早日回去,您說不必管,老奴就擱下了。這些天也傳來一封,是詢問六殿下的近況,君上可要回信嗎?”
“回。”闵韶指尖點了點桌案,淡漠道,“鄰國的面子,自然要給。就說六殿下近日在虞陽準備要事,暫時沒有回去的打算,也沒有功夫給東靖回信,讓他們不要再多問了。”
“是。”付偲應了聲,又道,“還有一事,之前東靖與堯國的戰役,到現在沒有消息,不知是因為煞靈一事暫歇,還是就此停戰了。兩國近日都很安定,瞧不出什麽苗頭來。”
“……”闵韶聞言向後靠在圈椅上,眉間微皺,閉眸思忖,“堯國……”
之前堯國國君在昭心殿當衆獻上國印,不知是當真被那個假的方無瀾引騙,還是根本就和那人串通一氣,有意陷害。
無論是哪一點,都能說明堯國與那人有聯系。
假如那個人真的是浮荒之巅的先祖,那麽此事就更麻煩了。既然他能讓堯國交出國印,那他必然掌控了堯國一部分的實權,他的目的絕不在于搶奪疆土那麽簡單……
若是依照上一世的軌跡來看,假設堯國繼續與東靖作對,那麽溫向景就定然會想盡辦法,到虎落山尋找鎮靈冰魄,進而溫玹中毒,虞陽軍包圍虎落山……一切都和上一世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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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一世許多事都改變了,前世發生的事,并不是那個人想要的結果,所以他必定會從某個節點改變。
究竟會怎麽做,就不得而知了。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闵韶閉着眸,揉了揉額角。
付偲沒敢出聲打擾,略躬了躬身子,退下了。
……
晚些時候,溫玹忽然在廣寒殿備了酒,邀闵韶過去閑談。
闵韶今晚本來沒有那麽多時間,但聽說溫玹不僅是命人搬了好幾壇酒,還再次叫了歌姬舞女過去,在廣寒殿裏笙歌奏曲,明燈歡暢。
看樣子就好像無論闵韶去是不去,都不重要,并不影響他這樣随性而為。
分明是在虞陽的王宮裏,竟還有種被反客為主的感覺,闵韶險些被氣笑了。
于是他推延了一部分的政務,還是去了廣寒殿。
到了那裏的時候,殿內正燈火通明的奏着鐘鼓玉琴,身姿曼妙的舞姬裙帶翩翩。溫玹閑适極了,正卧在矮榻裏,臉頰上有些微醺,看起來酒勁上頭,有些犯困。
其實闵韶到的時候,時辰已經不早了。外面天色全黑,桌案上的酒也空了好幾壇,溫玹見他來了,便緩緩坐起身,給他挪了些地方。
“師兄怎麽這麽晚了還過來,不休息嗎?”
闵韶一撩衣袍,在旁邊坐下了。面前的歌舞花哨得令人眼花缭亂,他眼眸冷淡的看着前方,道:“你不是有事要說?”
“只是閑談而已,沒什麽要緊事。”溫玹往杯裏倒了些酒,“師兄若是忙的話,就先回吧。”
“倒也不必,今晚的事已經推遲了,你有什麽想說的可以随意,正好,我也想和你談談。”闵韶說着,擡眸對下面的人道,“都退下吧。”
殿內琴聲驟停,歌姬舞女們紛紛躬身退了出去。
屋裏只剩下兩個人,一時空蕩安靜了許多。溫玹道:“師兄想說什麽?”
闵韶也倒了杯酒,微垂的眼眸顯得十分淡漠,直奔主題道:“你這些日随性得過頭了,這裏畢竟是虞陽,若想花天酒地,我這裏不歡迎。”
溫玹喝得有些醉了,撐着頭倚在另一側,沒什麽表情道:“師兄果真好無情啊,不是說我是貴客?怎麽連這都不允許。”
“是貴客,也要按虞陽的規矩來。”
溫玹不甚在意,晃了晃酒杯,“那好吧。”
闵韶想起他近來的所作所為,又道:“你近來若是有何不滿,可以提出來,我會考慮。”
溫玹看了看他,“不讓花天酒地就不讓花天酒地,我沒什麽不滿。”
闵韶眉角微挑,“我不是說這個。”
“哦……”溫玹故作思索,片刻,慢慢的将杯裏的酒喝完了,眼神微醉的看向他,“那可就太多了。”
“……”
殿內的燈火微晃,在盞中滴出一層淺薄的蠟淚。
溫玹站起身來,拿起剩下的半壇酒,慢悠悠的朝前面走了幾步,說道:“起初的時候我還不覺得,直到後來才發覺,你這個人真的特別差勁。之後自然而然的,我就想起了很多陳年往事,所以現在,覺得你特別讨厭。”
溫玹用了兩個“特別”,一個是特別差勁,一個是特別讨厭,聽起來都令人特別的不順耳。
闵韶不禁眸底微沉,眯了眯眸,問道:“就因為我不讓你回東靖?”
溫玹轉過身來,眼眸醉沉沉的看着他,道:“不止。其實也沒什麽特別的原因,只是覺得你瞞了我很多事,什麽都不告訴我。”
“你跟以前不一樣了。”
“……”
“但也無妨……這是你的自由,随便你。”
溫玹說着,又渾不在意的抱着酒壇,仰頭喝了起來。
沒過多久,酒壇便空了,溫玹身形已經醉得不大穩,砰地将它放到桌上,眼眸卻仍有幾分清明,手掌按着酒壇,隔着桌案面對闵韶,又道:“不過,還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當初一聲不響就去了山頂,到底是什麽原因,到現在還是不能告訴我嗎?”
闵韶早就想過他會問起這件事,可這背後種種,到底不過是因為無情道的反噬,他沒辦法說。
“只是為了修煉,我早就說過。”闵韶面色沉靜,又道,“如果你真的那麽在意,當初是我做的不好,我向你道歉。”
“……”溫玹看了他片刻,才道,“倒也不必,若是道歉有用的話,世上就沒那麽多煩心事了。”
他又開了壇酒,身形放松的倚靠着桌案,背對着闵韶,單手拿着酒壇,另一手撐着案面,墨色錦緞似的發梢垂在案邊,繼續道:“我知道你其實不在意別的,你有你自己的前路和打算。一開始的時候,我以為我們跟其他的同門師兄弟不一樣,因為師尊座下只有我們兩個人,我們在山中隐居生活,粗茶淡飯,比其他人更親近些。”
“可實際上,你的想法遠比我知道的要多得多,我根本就不了解你在想什麽。我們之間的那點情誼,更沒有我想的那麽好。”
“……”
“否則的話……”溫玹聲音輕了些,微沉的繼續道,“你又何至于那麽多年不去找我。”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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