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結局(本文完)
初春時分,冰雪消融。
東靖這時候的氣溫還冷着,尤其天未亮時,草木上還沾着未化的霜。那次煞靈過後,東靖境內還沒完全重建完善,這時候又開始忙着準備籌辦新君登基的事了。
蕭成簡的功勞最大,晉升功勳的诏書據說已經在拟了,一旦新君登基,緊接着就會頒出來。于是能者多勞,這個時候,他就少不了被交付各種各樣的任務。
蕭成簡別的不行,但飲酒作樂、張羅宴席還算在行,索性就攬下籌辦宮宴的活計。
一大早上,他就開始進宮忙活,宮宴需要注意的細節太多,真忙起來一刻也閑不住,不久便覺得煩躁心累。
正當他在殿外跟人争論門前究竟該如何布置,忽然有個身影從不遠處的石徑上走過,身形雖然勁瘦颀長,但瞧起來沒睡醒似的,伸着懶腰繞過了假山,隔着老遠就聽見打哈欠聲。
“诶——站住!”
蕭成簡立了頭等功,從此在宮裏便是橫着走,見了面神态語氣比往日還要嚣張,走過去“啧啧”上下掃量了溫玹幾眼,道:“幹嘛去啊?”
溫玹懶洋洋的,擡起眼皮瞅了他一眼:“還能幹什麽?當然是備車準備走了。”
“這剛什麽日子你就要走,上趕着出嫁啊?”
蕭成簡眉毛一挑,剛沒個三五句就忍不住戲谑他。
“……”
溫玹跟闵韶的“私情”在不久前便已經暴露了,如今不止是蕭成簡,哪怕連街邊賣雞蛋的老人家都能将他們兩個的事說出個大概。
不過衆人并非是熱衷這兩人八卦,而是熱衷于當日在鎖靈塔發生的那件大事。他們兩個的事只能算是稍帶的。
據傳言所說,修真界的人們險些就在一夜之間,無緣無故的統統入魔了。
這話不知情的普通百姓們只是當笑話來聽,連茶樓裏的說書先生都故意往虛幻了講。再往上,那些個入了宗門但一知半解的弟子修士們,也只是清楚太玄老祖修了魔道,連帶他的親傳徒弟,也被帶進了溝裏去,好在那倆弟子齊心協力,結局還算圓滿。
而再再往上,只有那些個宗主長老們,才是真正知道當中內情的。
若非當日闵韶将靈力耗得枯竭殆盡、幾近透支性命,加之有他的師弟溫玹在旁協助破陣,這世間怕是早就失序大亂,如傳言所說的那樣瘋魔了。
至于有關那兩個人之間的“私情”問題,最熱衷議論的不是那些茶樓裏談天說地、喝茶扯淡的百姓們,而是那些看似威風端正、嚴肅秉直的宗主長老們。
當日的情形,首先是由浮荒之巅的各位長老當場目擊,後來又在宗門圈子當中廣為流傳——
那天銅鼎在鎖靈塔中炸開,山搖地動,險些将鎖靈塔震塌了。陣法徹底被破壞,被困在陣法中的人一個接一個的得以解脫,多數都因為在裏面待得太久,靈力難以維持,一出來便處于昏迷狀态。
但唯獨溫玹不同。
當時銅鼎炸裂後,闵韶的是模樣最慘的一個,不僅昏迷不醒,唇角和衣袍上還盡是大片大片的血跡,臉上白得慘無人色,比一旁的鎮寧君還要白上幾分。一把脈,幾乎沒有搏動,在場的長老們險些就要當場給他點根蠟。
那個時候,溫玹是哭得最大聲的一個,竟連闵琰也沒比過他。
整個暗室內被炸得猶如廢墟,遍地石塊殘渣,四周還盡是滾燙流淌的焰流,只聽見溫玹幾近崩潰的嘶啞聲響徹整個暗室——
“師兄!你醒醒,師兄!!”
一旁的長老也急了,鎖靈塔裏危險重重,倘若讓他這麽哭下去,待會又出變故怎麽辦?于是慌慌忙忙的勸道:“六殿下啊,節哀順變,你們方才在銅鼎之中——”
長老急着詢問陣中的情況,卻被溫玹自顧自的哽咽責罵打斷了:
“我都說了你若是死了我也不活了!你怎麽還敢這樣亂來!闵應寒,你起來把話說清楚,闵應寒……!”
“……六殿下呀!你先聽老朽一句話,這鎖靈塔……”
“闵應寒,你醒醒啊,嗚……你若是死了要我怎麽辦……”
“……”
總之場面太過哀傷深情,在場的人除了同樣激動的闵琰,都不插不上話了,只看着他抱着闵韶的身軀哀哭。
“等等……我的萬魂丹呢?!”忽地,溫玹哽咽聲止住了,仍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忽然想起來什麽,瘋了似的指尖顫抖着,立馬手忙腳亂的在身上找起來,“萬魂丹,萬魂丹呢……??”
在從東靖離開的那日,溫玹本可以隔日就趕到浮荒之巅的,但他那時隐隐感覺到山雨欲來,便折路去了一趟天隐山,取回了那枚萬魂丹,以備後患。
沒想到這樣東西,此刻竟真派上了用場。
他拿出那枚萬魂丹,但丹藥的個頭太大了,闵韶此時深度昏迷,根本就吞不進去。于是令人瞠目結舌、相傳甚廣的場面就來了——
在數位宗中長老以及闵琰、赫連玉的眼皮底下,溫玹直接含住了那枚丹藥,當着在場衆人的面,貼着闵韶的唇以口渡藥,接着又是摟抱又是喂水……雖說人命關天,生死攸關之際,兩個大男人這點肌膚之親也算不得什麽,但是……
——事後,宗中的長老們每每提到這裏,都會相互看看,露出個別有深意又不敢張揚的笑容。
都懂就好,不提也罷。
所以後來,這事就不出意外的傳開了。
銅鼎大陣已毀,太玄老祖離經叛道,修煉成魔,但颠倒乾坤不成,反倒身敗名裂,最終耗幹了靈力與命數,油盡燈枯,殒身于鎖靈塔。
被找到的時候,已經成了一具幹涸枯竭的屍體。
他的兩個弟子同門情誼深厚,最終不僅救出了陣中的受害者,還就此生死相許,雙宿雙飛了。
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
每每回想起這裏,溫玹都覺得無比尴尬。
當時情況緊急,晚一步說不定闵韶就斷氣了,能讓他怎麽辦?!
偏偏知道這件事以後,蕭成簡成天除了譏諷就是笑話他——原因不為別的,他就是看闵應寒那狗東西不順眼,再瞧瞧他這個不争氣就知道胳膊肘朝外拐的兄弟,罵個狗血淋頭都算輕的。不過看在闵應寒當日那麽舍命的份上,他也就只是罵罵而已了。
溫玹對此萬分不屑,瞪他道:“就你話多,管得着嗎?”
“嘿……”周圍沒有旁人,蕭成簡肆無忌憚,眉眼輕浮的抱着雙臂,張口就來,“怎麽跟本侯的說話呢,長能耐了,小兔崽子。”
溫玹毫不客氣的回敬:“滾。”
蕭成簡見他這就要走了,又若無其事的多問了句,挑挑眉道:“真不多待幾天?好歹是前任國君的葬禮,你這個做弟弟的……不打算留下上柱香?”
“……”
溫向景死了。
就在兩日前,于陰暗封閉的大殿內服毒自盡。
溫玹就是為了這件事,才急急忙忙從虞陽趕回來的。但他也就只是單純的來看看。
提到溫向景,溫玹難以抑制的心緒萬千,無論當初那些年再如何,溫向景到底是他的殺母仇人,甚至後來經過徹頭徹尾的審查,溫玹才知道溫向景從一開始提防的不僅是他,還有身邊的蕭成簡,心頭便無可避免的更覺得厭惡了。
蕭成簡雖浮名浪蕩,但手下多少也有些眼線勢力,不知從何時起,溫向景已經暗中收買了一部分他手下的人。
當初在虞陽都城外的小鎮,那個暗中蹲守了三四日、與溫玹秘密見面的線人,便并非是得了蕭成簡的指令,而是溫向景。
包括當初悉靈侯反叛一事爆發之時,首當其沖抓住蕭成簡的要害、誣陷他構反的,也都是這些溫向景提早安排好的人。
溫玹如今深知溫向景老謀深算,以前那點敬意和情誼,再也提不起來了,再多細想,只會覺得更恨。
他看了蕭成簡一眼,“想上香你便自己去吧,我這個人記仇,不希望他安息。”
蕭成簡嗤地哈哈笑了兩聲,摟住他的肩膀,頗為欣慰的重重拍了兩下,感嘆道:“這就對了,愛憎分明才是男人嘛,你沒對他哭哭啼啼優柔寡斷,本侯真是替你感動得流淚。”
溫玹一臉異樣鄙夷的瞅他:“……”
我在你眼裏到底是個什麽德行?
蕭成簡也不跟他多說了,推開他道:“行了,早去早回,你二哥登基大典那日,可別忘了趕回來。”
“當然。”
溫玹應了聲,沒再多招呼就走了。
在鎖靈塔破陣的那天,闵韶傷得很重,雖然靠萬魂丹挽回來半條命,但剩下的半條還得好好休養着,所以自打從鎖靈塔離開的那天起,溫玹便始終留在虞陽照顧他。
到了虞陽都城以後,溫玹沒有急着去王宮,而是先去了一趟萬相樓。
自從顧玦失蹤以後,萬相樓便暫時由官家接管了,換句話說,就是由闵韶一直暫管着,顧玦回來以後,萬相樓自然而然的回到了他手中,幾乎沒需要什麽特別的流程。
重建後的萬相樓和以前沒什麽變化,雅致溫逸,石池中的柱壁流水潺潺,十分靜谧。
溫玹跟随着侍人上了樓,熟門熟路的敲了敲顧玦寝屋的門。
随着房門一響,裏面依稀傳來一聲“誰啊”,聲音不大,似乎帶着點被打攪的不悅,接着一陣窸窸窣窣、刻意壓低的對話聲,聽來手忙腳亂的,頗有些不對勁。
溫玹登時滿臉疑惑,沒過片刻,房門吱呀一聲開了。
顧玦出現在門後。
他見到溫玹,溫和的說了句:“請進。”
在境中的那段日子裏,時間幾乎是靜止的,所以顧玦看起來和幾月前見到也沒什麽區別,依舊是一襲清淡雅致的衣袍,面色仍帶些蒼白的病氣,整個人顯得溫和而清瘦。
溫玹進去了,掃了眼屋裏,沒見到其他人,稍稍費解了下,“你剛剛可是在與人聊天?我方才在門外,好像聽到有聲音。”
顧玦頓了下,答道:“沒、沒有。”
他說完不大自然的背過身去,邊從桌案上倒了杯茶,邊低聲說道:“請坐吧。”
溫玹走到桌旁,但沒有立時坐下,而是注意到對面的窗戶正大敞着,這個時節風還很涼,徐徐吹湧進來,将屋內的帷幔吹得不斷飄蕩。
“咦,怎麽是敞着的?你身體不好,應當不能這樣經常開窗吧。”溫玹說着,走過去将窗子關了,順手扶起不知為何是倒着的花瓶。
顧玦咳了聲,道:“多謝。”
兩人在桌旁坐下了,屋子裏關了窗顯得靜谧許多,幾案上的小香爐燃着,冒着袅袅青煙,溫玹從懷裏拿出一只瓷瓶來,遞給顧玦:“喏,給你。”
顧玦接過來,指尖摩挲着那只瓷瓶,微垂的眼眸很溫潤,道:“還叫你親自跑一趟,費心了。”
“沒關系,我也是正好路過。”溫玹抿了口茶,又道,“你近來身體如何,還好嗎?”
顧玦嗓音平緩,似是早就看淡了:“時日無多,但也無大礙。”
溫玹嘆息了聲,“之前在境中,我見你面色反倒更好些。”
“這倒是。”顧玦笑道,“境中只有神魂,沒有軀體,反倒比我這破破爛爛的身體自在得多。”
“不過倒也無妨,能熬到了今年初春,已經是件好事了。總歸沒有比先前更差。”
他體內的寒毒已經十分嚴重,約莫只剩下半年的時間了,溫玹沉吟了下,也沒法說什麽。
兩人又簡單閑談了幾句,溫玹急着回虞陽宮中找闵韶,只聊了一刻便打算離開了。
他起身和顧玦辭別,剛走到門口,忽然聽見外面有腳步聲,以及有侍人慌慌忙忙的阻攔聲:“哎,你站住,那裏面是樓主的住處,不能亂闖!”
溫玹一開門,正和那直面闖來的人來了個對視——
“李如期?”
“是你啊。”
兩人幾乎同時說出口。
兩個人面面相觑,溫玹仔細打量了下,發現他衣服上有些灰塵,似是摔倒或是撞擊以後留下的印子,但李如期好像并沒在意,只用手毫無用處的撣了撣。
溫玹道:“……你怎麽在這裏?”
這還是從陣法中解脫以後,兩個人第一次見面。李如期眯眸笑了笑,脾氣沒變,很是敷衍地回答道:“來找我師父的。”
“……”
師父?!
溫玹有些愕然費解的回過頭,看向屋裏那唯一的一個人。
顧玦臉色很是不好看,又像是羞惱,回避開溫玹的視線,瞪向李如期,“你住口,這裏沒有你師父!”
“是啊。”李如期嗤地笑了下,語氣有些懶洋洋的暧昧,似有不滿的上下瞥了溫玹一眼,“就差了一點,若不是你來打攪,我們方才就拜成了。”
溫玹腦中登時如千萬馬蹄轟然狂奔而過。
這倆人……拜什麽?什麽就拜成了?
李如期卻沒看見他表情似的,狀似漫不經心地扯了扯衣裳,“你瞧這給我摔的,衣裳都成什麽了……”
“李如期!!”
顧玦惱而一把将他拽過去,朝溫玹赧然的低聲說了句“抱歉”,将李如期拉到屋內,砰地将門關上了!
接着,溫玹又隔着房門聽到了窸窣的笑聲和争執聲從屋內傳出來,終于匪夷所思又後知後覺的意識到,方才在顧玦房裏的人是誰了……
……
大約午時的時候,溫玹正好抵達虞陽王宮。
彼時闵琰正在廣陽殿裏,找闵韶問些國祚政治上的問題——
先前的诏書已經公之于衆了,再過一段時間,闵琰便會成為虞陽的新任國君。
但至于這“一段時間”的時限究竟是多長,那就說不準了,至少不可能是現在。
畢竟闵琰現在還年輕,在處理政務上太不熟練,闵韶雖然有意想趁早将君位讓給他,可即便是讓了,也免不了需要協助攝政。于是只好在诏書已經公布的情況下,再拖延一段日子。
在溫玹看來,闵韶好像一副心甘情願、蓄謀已久的模樣,瞧那樣子,似乎原本就不想坐這君位。但雖是如此,闵韶也的确是有不得已要退位的理由。
這一點,他在前段時間曾親口跟溫玹說過:
當今的世道,容不下任何魔道修士,即便是太玄老祖那樣的人物,修了魔道,依然會被世人認作眼中釘。闵韶雖然并未真正踏入魔道,但他額頭的道印毋庸置疑是個明晃晃的标志,世人嘴上不說,和心裏不介意是兩回事。
而且更重要的,是無情道給他帶來的反噬。
自從那日在靈山道中,闵韶得知有人知道他是重生過來的以後,他便已經有了某種預料——一旦有關“反噬”二字的事情公之于衆,他便不得不退位讓賢,将君位繼承給闵琰。
且不說介意他這反噬的人有多少,他自己首先是介意的。
道法的反噬并不是件光鮮的事,相反可以說是恥辱。他不想讓虞陽的宗室為此抹上一層黑,退位,總比任人口誅筆伐要好。
這一點身為同樣是宗室出身的溫玹也十分能夠理解。
殿外天氣晴朗,清風吹來仍有些涼意,溫玹登上石階,剛走到的門口,就聽見闵琰開小差的聲音從傳了出來,屋裏兩人的對話無比清晰:
“哥,你這無情道的反噬會疼嗎?”
“……廢話。”
“那是有多疼呢?”
“這不用你管。還有什麽要問的?”
“還有還有,既然你沒修成為什麽會有道印呢?是畫上去的嗎?能不能想辦法擦掉……”
“……我是問你關于政務還有什麽問題!再說這些沒用的東西,就給我出去!”
溫玹差點笑出聲,走進殿裏咳了兩聲,打斷他們。
“啊,溫玹,你來了!”
闵琰立刻将手裏的書卷放下,走到他身側,有模有樣的抱怨道:“你看看我哥,一點都開不得玩笑,随口問幾句就生氣了。”
“學習的時候要專心致志,自然不能這樣分心。”溫玹淡淡笑道,偏過頭朝坐在桌旁的闵韶眨了下眼。
闵韶:“……”
“……哎,算了算了。”闵琰視線在他倆人之間逡巡了一下,洩了氣,又問溫玹道,“你趕路過來,還沒用午飯吧,我去命人給你端些吃的來。”
“不必了。”
拒絕他的人不是溫玹,而是闵韶。
他起了身,礙于身上有傷,稍有些遲緩,神色寡淡道:“若是沒有問題,你可以出去了。吃食不必端,他自己會做。”
溫玹滿臉匪夷所思的朝他看過去。
會做就只能自己做了嗎??
闵琰幽幽地“哦”了聲,“好吧,那我就不打擾了,你們慢慢聊。”
在這一點上,闵琰已經相當會瞧臉色了,轉身出去,順便将殿門關好。
殿裏沒有留侍人,除了他們兩個沒旁人了。
溫玹走到闵韶面前,怨怪的瞅着他,道:“你怎麽這麽不客氣?知道我這一路急急忙忙的趕過來有多辛苦嗎?一早就肚子餓了,你居然連頓吃的都舍不得給?”
闵韶将手邊的果盤往他面前一推,葡萄顆顆飽滿圓潤,桃子粉嫩透紅,毫無人性的吐出兩個字:“拿去墊墊。”
溫玹:“……”
“聽聞辰時宮裏新進了幾條北海的鮮魚,個個鮮活有籽,所以,今日便做頓紅燒魚吧。”闵韶眸色靜默思忖,沉吟了片刻,又道,“再來一盤清炒蘆筍,銀耳雪梨羹當做甜點。如此便夠了。”
溫玹一惱,瞪他:“你還是人嗎!”
“你若累了也罷。”闵韶看着他,冷峻的面容是極少呈現的神情,有些深意又柔和,略帶玩笑的将視線示意向屋裏,“我還不餓,先去睡一覺也可。”
“……”
過分!
“說笑的。”闵韶道,“你來之前我便已經吩咐付偲了,等你來了就預備吃食,這時候應該已經在準備了。”
溫玹這才面色好看了些,輕哼了一聲。
闵韶在不遠處的軟塌上坐下了,對溫玹道:“過來坐。”
溫玹走到他旁邊坐下。
闵韶面不改色,拍了拍腿上,看着他重複了一遍:“叫你過來坐。”
“……”溫玹一頓。
這多有失體統啊。
不過想歸這麽想,溫玹還是毫不猶豫的坐過去了,在闵韶腿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刻意避免壓到他的傷口,窩在他懷裏,美滋滋地輕悠着小腿。兩個大男人就這麽摟着,絲毫不覺得有何別扭。
“這兩日在東靖待得如何?”闵韶問他。
“很好。”溫玹悠悠地答道,“不用自己動手做飯,也不用照顧病人,比虞陽要舒坦。”
闵韶對這回答置若罔聞,将一旁熱騰騰的茶盞端到他面前,又問:“你二哥可有說什麽?”
溫玹知道他問的是關于他們兩個的事,接過茶盞回答想了想,道:“沒什麽。那日我跟他談了談,他只覺得你無論修為還是治國都不差,人也很好,沒再多說其他的了。”
闵韶淡淡道:“他是不打算插手你的婚事,讓你自己決定。”
“是啊……”溫玹隔着面前茶盞溢出的霧氣,眼眸看了看他,忽然問,“那你是怎麽想?”
闵韶指尖輕敲着桌案,似是低笑了下,沉沉答道:“已經想好了。”
溫玹輕“咦”了聲,張口正要問,門外忽然有聲音将他打斷了。
篤篤篤,門響了幾下,付偲試探地聲音從外面傳來:“君上,眼下可方便嗎?”
“……”
這段時間兩個人正處于如膠似漆的階段,身為貼身侍官的付偲,在某些方面已經有了獨到的經驗,譬如這青天白日,殿外無人看守,大門還是緊閉着的,斷然就不能輕易打攪,出個聲都得小心翼翼,避免惹得君顏不悅。
溫玹聽見付偲過來,就知是有要緊事了,放下茶盞從闵韶身上下來。
闵韶道:“進來吧。”
付偲這才老神在在的進來了,躬了躬身子,道:“啓禀君上,浮荒之巅有兩位仙長來了,說要與您和六殿下見上一面,此刻正在偏殿候着。君上可要現在過去嗎?”
“兩位仙長?可是明微真人和清宣道君?”溫玹問道。
“正是。”
溫玹轉頭看向他。闵韶沉吟了下,起了身,對溫玹道:“走吧,去見見。”
……
兩人去了偏殿,方無瀾與楚眠風正在殿內等着。
闵韶淡道:“二位仙長,請坐。”
四人落了座,宮人端了新沏好的茶上來,青瓷杯中茶香袅袅,桌邊各放了一碟剛做好的果盤與糕點。
自從鎖靈塔回來以後,四人還沒像現在這樣面對面的坐下說過話。浮荒之巅近來很忙,既要處理鎖靈塔的事,又要忙着整頓宗門內部,加之方無瀾和楚眠風從境中出來以後,多少也有些損傷,直到現在已經閉關一月有餘了。
之前為了表達感謝,浮荒之巅已經送了一封信和一些厚禮過來,既然心意送到了,那麽他們兩人今日親自來一趟虞陽宮中,應該也不是為了與闵韶二人客套的。
方無瀾向來不會說什麽寒暄的虛言,一見面便直截了當的道:“我今日與眠風過來,是有件要事告知給二位,還望你們得知以後,不會嫌棄。”
溫玹有些好奇道:“是何事?”
方無瀾從懷中拿出幾封信函來,外封是正紅色的,依稀可見剪裁得紋路端莊大氣,做工精湛細巧,上面還灑了金粉,瞧起來該是什麽隆重活動的請帖。
方無瀾指尖一頓,剛從衣襟裏拿出來就猶豫了,薄唇微抿了下,沉吟片刻,轉眸看向楚眠風,将請帖丢給他,“……你來說。”
“……”
楚眠風一陣沉默,随即倏地笑了,無奈看他一眼,“你來之前,不是說好了……”
他的話語未盡,但已經能讓人理解當中的幾分意思,眸中有些好笑的看着方無瀾。
方無瀾繃着臉,有些威嚴地回瞪了他一眼。
不知是不是錯覺,溫玹竟從那冷峻的神情裏看出幾分……面紅扭捏來。
楚眠風也不多說什麽了,斂了眸色,将那兩封正紅灑金的請帖遞過去,眼底略微帶笑道:“這是我與無瀾的喜宴請帖,時間定在下月十八,屆時還望二位賞面,到浮荒之巅吃頓喜酒。”
“!”溫玹手一抖,手裏的茶盞險些晃出去。
……什麽酒?!
這說是不出意外吧……倒也很出意外,闵韶也稍怔了片刻,才将喜帖接過來,淡淡應下道:“一定。”
溫玹這才仔細看了眼,道:“嗯?怎麽是三張?”
“還有一份是給闵琰的。”楚眠風風淡雲輕地替方無瀾回答道,“近來宗中忙碌,無瀾事務纏身,就不當面與他說了。”
……想來是明微真人面皮薄,不好意思親口告訴闵琰。
溫玹也沒多說什麽,将喜帖收下,“那便恭喜二位了。”
送完喜宴請帖後,方無瀾又道:“對了,還有一事。”
他對溫玹道:“之前在鎖靈塔內收拾太玄老祖的屍骸,我在他身邊發現了一些書籍舊物,裏面多半東西都與魔道有關,原本按照規矩,應當統統燒毀,但我想起你之前提到的某種寒毒,便留心多看了一眼。正好在他一本舊書中,發現了這個……”
方無瀾将一張從書中撕下的殘頁遞給溫玹。
“這上面有關寒毒的記載,與你描述的症狀很像,研制與破解之法皆有記錄,不出意外大的話,應該可以救你那位友人。”
溫玹眸中一亮,“當真?”他接過來粗略看了一遍,果然和顧玦身上的症狀相差無幾,“的确就是這種寒毒……多謝明微真人!”
“無妨,舉手之勞。”方無瀾嗓音清清淡淡的。
他起了身,道:“時辰不早,我與眠風也該回去了。”
溫玹與闵韶也起了身,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午時還沒過,挽留道:“二位仙長不如吃頓便飯再走?”
“不了。宗中事務繁多,改日再會吧。”
方無瀾與楚眠風走了。溫玹也沒多停留,伸了伸懶腰,拉着闵韶回房用午膳,順便将明微真人和清宣道君馬上即将喜結連理這件大喜事,告知給闵琰。
……
晚些時候,溫玹剛沐了浴,從屏風後出來。
整個廣陽殿內被水汽蒸得溫熱,闵韶正坐在桌案邊看書,明亮的燭火将他臉側映得很深刻,面龐棱角分明,尤其眉眼處深邃又棱厲,見到溫玹擦着濕漉漉的頭發出來,便自然而然将手裏的書卷放下了。
他接過溫玹的頭發,手掌放到他頭頂上,用靈力幫他烘幹。
“對了。”溫玹忽然想起來道,“你今日還有話沒跟我說完,你到底想好什麽了?”
闵韶沒有立刻回答,不緊不慢地将他的頭發從頂端烘幹至末梢,直到那頭柔順的青絲完全幹了,又替他将毛巾拿下來放到一旁,才扣住溫玹的肩膀,将他轉過身來,指尖示意的輕點了點,讓他看面前的桌案。
溫玹視線落在桌上,道:“這是……地圖?”
“嗯。”闵韶淡淡道,“是十六國的地圖。”
他指尖凝了靈力,畫在地圖上某一點,漂浮起淡淡一圈焰色,與溫玹講述道:“這裏,風景秀麗,有山野溪流,接近村鎮,所以極少有兇悍的妖獸出沒。唯一的缺點是距離這邊太遠,所以與當地的口音不通。”
他又畫了一處:“這裏,山峰陡峭,路途崎岖,但以你我二人的修為來說不成問題。景致壯麗雄奇,離東靖和虞陽不算太遠,但冬日嚴寒,你的身體可能會覺得不适。”
“這裏,四季溫和,接近鄉野,只是雨水較多,若是……”
“先、先等等!”
溫玹聽了半晌,終于打斷他,面色費解道。
“你突然跟我說這些幹什麽?”
“選住處。”
“……什麽住處?”
闵韶淡淡勾起唇,擡眸看着他道:“将來我們要住的住處。”
溫玹微微一怔。
“我無意繼續住在宮裏,細想之後,覺得等将來退了位,偏隐山林,應該比留在宮中要好。我知道你不想再住回天隐山,但又很想念山裏的日子,剛好我也一樣,所以不妨另選個地方,十六國那麽大,随處哪裏都可以……”他眸中似有星辰,沉沉地看着溫玹,問道,“你覺得呢?”
溫玹看着他的眼眸,一時竟說不出話來,眸中微動了動,心髒的位置淌過一陣暖意。
半晌,才低笑了笑,答道:“我覺得……很好,特別好。”
案上的燭盞輕輕晃動,滿室盈着明亮而柔和的燭光。
闵韶眼底也笑了下,将地圖往他面前推了推,“既然如此,便選吧。早些選好,便能早些将屋子建起來了。”
但溫玹将那地圖推開了。
他懶洋洋的抻了個懶腰,往闵韶懷裏一癱,勾住他的脖子,“今日累了,先不選。”
闵韶眉梢微挑了挑,眸中略有深意:“回屋休息?”
溫玹懶懶地趴在他肩膀點了點頭。
闵韶将他抱起來,繞過了古拙沉金色的帷幔,朝着裏屋床榻走去。
初春深夜的涼風徐徐,降了飄飄蕩蕩的細雨,潤浸石階與房檐,暈出潮濕的深色。
殿內的燭光安逸柔和,在窗邊映下暖橙的光澤。
月色依舊,一切都很安穩。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完結啦!!番外什麽的可能有,也可能并不會有!
順便求個五星好評~
接下來聽我叭叭幾句感言:
不包括簽約前的那本試水文,這是作者的第一本書,歷時好幾個月終于完結了,感謝小天使們陪伴到結尾,這麽爛的劇情和文筆都能追過來,作者感動得淚流滿面~這本的劇情比例确實偏重,過程中會有些枯燥,作者深知自己是個文渣,寫到這裏已經知道自己的很多不足了,所以總而言之,還是要在此鄭重感謝各位小天使,送朵花花給你們,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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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