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去掃墓的路上老爺子和開着車的丁妍一直在鬥嘴,丁元就安安靜靜地聽着,偶爾躺槍也只當不存在。
到了丁家的墓地,兩人總算消停下來,丁元的耳根子這才得到一絲解放。
丁家到丁元這一代已經沒有男丁,所以清明節這天丁妍和丁元兩姐妹沒有特殊情況都會在場。
老爺子說等到八十歲一過就不來了,讓她們這些小年輕過來就成,這麽算下來,今日是老爺子最後一次來掃墓。
墓園還算幹淨,丁元只稍作清理一番便恍然一新,然後在墓碑旁放上祭品和鮮花。
丁元和丁妍跪拜完,老爺子便背着手道:“你們站遠些,我有些話要跟你們奶奶說。”
丁元點頭,沉默着走開。
丁妍正好相反,走之前也不忘調侃老爺子,“爺爺,可別太肉麻,我爸媽在旁邊聽着呢。”
“去去去,你怎麽總是那麽多話,多學學你妹!”丁妍身上,老爺子總是哪哪都看不慣。
“和丁元一樣,咱家恐怕可以當考場喽。”丁妍反駁。
再一次躺槍的丁元,無言以對。
不想再聽到兩個人沒有營養的對話,她拉着丁妍離開給老爺子留下獨處時間。
丁妍總是沒心沒肺,上一秒剛和老爺子吵得急赤白臉,下一秒心情又恢複如初,她挽着丁元的手,眼睛望着底下整齊排列着的一行行墓碑,道:“你對爸媽還有印象嗎?”
丁元看了她一眼,點頭,又搖了搖頭,“已經很模糊了。”
“是啊,你都這樣,我就更不用提了。”丁妍撇嘴,“時間很殘忍,會一點點剝奪掉我們對過去的記憶,但同時,這也是它對我們最好的饋贈。”
丁元有些意外,這些話居然能從自己姐姐嘴裏聽到。
丁妍笑着看向她,眼睛明亮,“那些不好的記憶總會淡忘的,但我們還要繼續往前走。”
丁元遲緩地點了下頭,開口,“你怎麽了嗎?”從頭到尾都奇怪。
丁妍拍了拍她的肩膀,“所以你是不是應該試着再去考一次駕照?”
見丁元一臉便秘樣,丁妍再接再厲,“你看咱們每次回來掃墓車程至少都要五六個小時,雖說中間不是連續的,但也很辛苦的好伐?”
丁元克制地搖頭,“那以後找個司機就好了。”
“這小地方去哪找司機,況且司機忙着去給自己祖宗掃墓,哪有空接活呀,你要不考也行,趕緊給爺爺找個上門孫女婿,咱家以後的接送重任就落他頭上了。”丁妍幫丁元安排得明明白白。
丁元掀開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一臉漠然,“你怎麽不找?”
“還未立業怎能成家?”丁妍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演藝圈需要我。”
需要你當炮灰麽?
丁元在心裏腹诽。
“不過你也是時候找啦,都二十八了,過完年二十九了吧?”過完年就三十的丁妍問。
丁元懶得理她,站在樹底下看着不遠處對着奶奶墓碑絮絮叨叨的爺爺,在想他此刻和奶奶說什麽呢?
是說她和丁妍的壞話?還是說以後不能再來看她了?
丁元目光移到一旁,落到另外兩塊連着的墓碑上。
小學升初中的那一年暑假,丁元跟着父母去了他們工作的地方生活,後來一次外出發生車禍,她的爸爸媽媽都喪生了,丁元和另外一個同行的女孩子僥幸逃過一劫。
在家裏聽到消息的奶奶當場暈了去,後來便病榻纏身,不過幾個月也去世了,那一年可以說是丁家最黑暗的一年,原本的六口之家只餘下爺爺和兩個孫女。
雖然他們家得到了一筆很大的補償款,但老爺子還是一直堅持去上班,除此之外還要分出精力撫育兩個孫女。
丁元自小便很文靜,成績樣樣出色,老爺子都不用費多大的心,倒是作為姐姐的丁妍比較能折騰,小小年紀學人家染頭發抽煙逃課幹壞事,因為她,老爺子不知被班主任叫去了多少回。
次數多了,連門口保安看到他都能熟稔地問候一句:來啦大爺。
那段時間可把老爺子給氣得,當然,現在的丁妍也沒好到哪去。
不聽老爺子的話踏踏實實找份安穩的工作就罷了,非要待在演藝圈當演員,這麽多年過去,這個大齡女演員卻沒混出個樣,用老爺子的話,演了那麽久,倒是從未在電視機上看到她的人影。
但是嫌棄歸嫌棄,老爺子還沒強硬到讓丁妍一定要放棄演藝這條路,反正丁元現在也可以獨立了,他存的金庫,應該也夠丁妍再折騰幾年吧。
清明節過後還有兩天假期,丁元一家便沒有急着趕回城裏,又在老宅住了兩個晚上。
沒有艾阿姨在,家裏做飯的任務自然落到老爺子身上,雖說現在很少做飯,但老爺子的拿手好菜紅燒肉還是那個熟悉的味道,五花肉煮得肥而不膩,鹹香俱備,極其下飯,連向來和他不對付的丁妍都不吝誇贊。
老爺子被誇得很是愉悅,吃飯時都少說丁妍好幾句。
三個人過節已經持續了好幾年,但不知是不是懷孕雌性激素飙升的原因,丁元今年突然覺得,如果飯桌上能再多幾個人的話就更好了,三個人好像是冷清了些。
為了避開回程高峰,丁元周日早上便出發回城,到明泉居已經是中午,艾阿姨也是早上才到,因為知道他們要回來,已經做好飯等着他們。
丁妍一回家立馬跑去稱體重,發現胖了三斤後又是一頓哀嚎,一臉喪喪地來到飯桌,只吃了幾口菜便說飽了,早已司空見慣的老爺子搖搖頭,忍不住又說了她幾句。
很快,家裏便又充斥着爺孫倆毫無營養的對話。
丁元與艾阿姨相互望了眼,用眼神表達着各自的無奈。
丁元吃完飯便自己打車回了自家公寓,丁妍掃墓的時候給她扯了那麽多話讓她去考個駕照不是沒有原因,那次車禍丁元雖然僥幸逃過一劫,但給她留下的心理創傷卻一直無法磨滅。
一開始她只要一閉上眼,車禍那天的場景便會在她腦海裏不停回放,身體仿佛又感受到那天車子受到撞擊時的失重感,而耳邊便是劇烈的撞擊聲以及刺耳的玻璃破碎聲,後來接受了心理疏導這種症狀有了明顯的改善,到後來恢複如常。
但沒想到在丁元高中畢業那年學駕照,那種窒息感又再一次纏繞上她,這回不論心理醫生如何開導也無濟于事,所以駕照這事,丁元便沒有再執着了。
反正現在各種打車軟件多得是,南州的公共交通也發達,拿不拿駕照對她來說已經無所謂。
周一,休完四個月産假的田心總算帶着另外一個身份回到崗位上,為了迎接她的複工,人事還特意為她準備一個蛋糕,周一的例會被臨時改成田心的接風洗塵會。
生完孩子的田心身材比以前豐盈了些,但氣色卻更為紅潤,不止丁元覺得,其他同事也誇她這個月子養得好,想必這段時間過得非常滋潤。
田心捂着臉豪放地笑了笑,擺擺手,謙虛道:“哪有,天天圍着孩子轉,我在家裏待得都快發黴了,還是公司好,沒有小孩的哭聲。”
“那接下來的項目就你去談吧。”吳優接她的話。
田心秒變楚楚可憐,“請對我溫柔一點謝謝。”
吳優雙手搓着身上的雞皮疙瘩,全身顫抖,“咦,請你別這樣。”
“孩子經常鬧嗎?”譚韻問。
田心嘆了口氣,“無法形容,不過白天一般都是我婆婆和月嫂帶着,晚上我老公下班他也會搭把手,基本上不用我親自帶,倒也還行,就是每次他一哭我就心煩意亂的。”
“有這麽多人幫你忙已經很不錯了,住我對面的女人去年剛生孩子,因為婆婆和親媽都住在老家不想過來,所以她是辭職在家自己帶的,一開始還叫了育兒嫂,後來資金壓力太大便只剩下她一個人,每天經過她家仿佛都能聽到裏面傳來孩子的哭聲。”譚韻說。
“佩服,讓我辭職在家當全職太太那是不可能。”田心接話。
丁元在一旁聽了,忍不住插嘴,“請育兒嫂不行嗎,賺的工資應該可以付育兒嫂的工資吧,等孩子大了讓他上幼兒園就行。”
田心聽丁元這麽說,連忙反對道:“你想得太簡單了老板!讓老一輩的人帶孩子有時候還不放心,更何況讓一個外人呢,而且現在網上育兒嫂的□□那麽多,上班也沒辦法完全靜下心吧。”
丁元眨了下眼,一臉虛心受教地點頭。
“哎,其實不管怎樣都不容易,要不是我老公支持,我也不能這麽快又回來上班。”
譚韻:“不需要喂母乳了嗎?”
“上個月給孩子戒啦。”
“那大人們沒說什麽嗎?”譚韻覺得不可思議。
“我老公說尊重我的意見,他們還能怎麽着,反正孩子是我們倆的,以後出啥事也是我們的責任。”田心三句不離自己老公,看得出小兩口感情真的很不錯,至少都能互相理解與支持,“總之奉勸你們,生孩子要謹慎,該玩的時候記得好好玩,等有了孩子,哪裏都走不開了。”
已經有了孩子的吳優點頭,深有同感。
剛懷孕不久的丁元,感觸也很深,經過這段時間的冷靜與思考,還有各種案例佐證,丁元發現一個人養孩子真的很艱難,為了她以後的事業與生活不受過多的影響,她或許應該考慮一下明初的提議。
因為田心的回來,下午丁元又與商務部單獨開了個會議,開完整理完東西回到已經是晚上八點,丁元還沒吃飯,不過她剛剛在公交車站附近打包了一份炒米粉。
其實自從懷孕後這些油膩的東西她已經很少吃了,不過最近孕吐症狀有些好轉,剛剛經過炒米粉店聞到那股香味,瞬間勾起丁元的食欲,于是她沒忍住打包了一份。
提着香噴噴的炒米粉坐電梯上樓,直到電梯門打開,她踏出去的那一刻感應燈亮起時,丁元一路愉悅的心情随着她腦袋卡殼,戛然而止。
靠着她大門的明初在燈亮時站直了聲,那張許久未見的臉龐映入丁元眼簾時,丁元只覺得心髒猛地跳動了一下,然後急速跳動。
明初看着驚詫的丁元,嘴角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那雙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瞧不出任何情緒,丁元覺得明初應該是生氣了,畢竟離兩人最後一次見面的時間,已經過了半個月。
明初的确心有不悅,但他還不至于因為這事朝丁元發怒,那是渣男才幹得出的事,他一步步朝她走近。
丁元見他朝自己靠近,不知為何心裏有些發怵,大概是愧疚心在作祟,所以面對明初的步步緊逼,她只能節節敗退,最後貼上冰涼的牆壁,明初的手撐在牆壁上堵住最後的缺口,無路可退,她才無聲嘆息一聲,迎上他的目光。
“想好了嗎?”明初一開口便直奔主題,幹脆利落,讓丁元的腦子又空白了幾秒。
“你讓我等了好久啊。”他又補了一句。
被他團團圍住的丁元只覺得周身全都是他的氣息,連他身上的熱氣都熏得她頭昏眼花,臉頰發熱,她張了張口,又閉上。
頭頂上的燈在此時暗了下來,黑暗裏人的感官更加明顯,丁元能感受到明初那熾熱的眼神還有他身上灼燙的氣息,她想動動身子讓燈再亮起來,但又怕碰到面前的人。
只能就此放棄,恢複了點神志的腦袋快速地組織着語言,明初也不急,就這麽安靜地等待着。
丁元覺得大概過了有一個世紀那麽長,她才慢慢冷靜下來,一點點找回自己的聲音。
“結婚,也不是不可以……”
丁元這話一出,換明初的心小鹿亂撞了。
她剛剛說什麽?
結婚也可以嗎?
這開頭是不是意味着需要什麽條件?
沒關系沒關系,不管什麽條件他通通都可以滿足!摘月亮也可以的!
“入贅,你能接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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