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若如初見

花落心驚膽戰的醒來,衣服床鋪都已經被汗浸/濕了,身上卻異常冰涼。她看見,君子安就坐在黑暗裏直勾勾地看着她。

“你什麽時候來的?”花落問道。

君子安道:“下午,你回院子不久。”

花落想起,因為林嫣然的一番話,她回院子之後特意試了下自己是不是真的有武功。她不确定君子安是否看到,便問道:“你都看到了?”

“嗯。”君子安點頭。

良久,花落說道:“我做了一個夢,夢到你要殺我。”

她是在詢問。

君子安回答道:“你恨我嗎?”

他用這四個字承認了花落的猜想。

悲傷如潮水般湧來,瞬間将花落淹沒。她清楚的聽見自己胸口某個脆弱的物體碎掉的聲音,一時間,竟然忘記了呼吸。

君子安道:“你若是不想見我,我離開,從此不會出現在你的面前。”

花落聽見他說的話,眼淚防不勝防地跌落下來,還好房間裏沒有點燈,看不見她的狼狽。心痛到極致,她忍不住大笑,當擡頭的時候,發現君子安已經離開。花落跳下床,雙/腿一軟,摔倒在地上。窗戶未關,月光散落在她身上,由內而外散發而出的悲傷讓她如同融化在月光中一般,整個世界都帶了凄冽的色彩。

林嫣然沒有想過會在如此隐秘的宅院裏看見君子安。

花落院子門前有一叢翠竹,君子安就坐在那叢翠竹下,盯着院門發呆。

這座宅子是整個複國軍團的老巢,所有機密都在這裏進行,卻不曾想君子安竟然能夠在這裏來去自如。到底是他恃才傲物,還是自己做的機關太差,以至于他根本就沒有在意。

在原地掙紮了一番,林嫣然上前坐到他身邊,說道:“堂堂靖王殿下居然屈尊降貴來到這種小地方,倒是讓民女受控若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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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安沒有說話也沒有看他,只是呆呆地看着花落的院子。

君子安的輪廓和君辰末的很是相似,但他的五官卻更偏向于自己的母妃,更為精致一些。同父異母的兩兄弟卻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性格,君辰末熱情似火,為人仗義,俠肝義膽。而君子安卻行為內斂,像一條蓄勢待發的毒蛇,不知什麽時候就咬人一口,讓你命喪黃泉。

誰也不會想到,沉着冷靜的君子安會有這般無助的時候。

其實剛剛看到君子安出現在這裏,林嫣然就知道是因為花落。林嫣然的直覺沒有錯,君子安愛上了自己的獵物。一個愛上自己獵物的獵人就像是在水中被束縛住了手腳,必死無疑。一時間林嫣然不知道是應該高興,還是應該悲哀。

“林姑娘打的一手好算盤,直到今日為止,我竟不知道自己是掉進自己設的圈套,還是你在背後推了一把。”月色下精致是少年突然開口,竟讓林嫣然不知如何回答。

君子安不懂情/事,但林嫣然懂,當初在林府她第一眼就認出了花落,可是她不曾說過,也不曾派人告訴魏戍。林嫣然沒有親自設計這一場戲,但最終卻是因為她推動了故事的發展。生死場上沒有誰錯誰對,誰都可以對別人下套,誰都可能被別人下套,在這一個個圈套中沉沉浮浮,又有誰是絕對幹淨的呢?

林嫣然沒有繼續陪他,也沒有喊人過來,任由他一個人待在竹叢下。

第二天天剛剛亮,林嫣然就來到花落的院子。竹叢下果然已經沒有了君子安的身影,想來他早已經離開了吧。

林嫣然剛剛推門進去,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花落。廢了好大的勁把她挪到床/上,卻發現她的身上已經燙的厲害,不知道這傻/瓜在地上躺了多久。

花落面色緋紅,嘴裏不知道在呢喃着什麽,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林嫣然派人打來井水,把毛巾浸/濕了敷在她的額頭上,又拿來了床被子蓋在她身上。雖然是炎熱的夏天,但林子裏仍夜深露重,在地上躺一夜就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了,更何況她大病初愈,體質早不如從前那般堅強。

宅子裏有會醫術的人,幫花落看了病,林嫣然又派人出去抓了藥。被子捂了一早上,花落已經出了一身的汗。林嫣然又怕把她捂出毛病,就把被子撤走,幫她換了濕掉的床單和衣服。花落臉上的紅暈沒有早上那麽明顯,睡的也平穩了,只是時不時的啜涕,吓林嫣然一跳。

林嫣然忽然明白,也許是昨天自己說的那番話才害她成這個樣子,然而林嫣然也只是實話實說,更多的,還是花落與君子安之間的是是非非。感情/事,又是誰能夠插得上手的呢?

魏戍聽說花落病了,不顧一切地跑回來看她,氣的林嫣然差點暈厥過去。現今他們左右羽翼已經被朝廷一一斬斷,現在只剩下最後的拼死一搏,然而在這般關鍵的時刻魏戍這個首要将領居然抛下軍隊自己跑回來,林嫣然仿佛已經看見了戰敗後的場景,忍不住閉上眼,不願去想。

昏迷整整兩天的花落終于是醒了。林嫣然已經離開宅子去收拾魏戍留下的爛攤子,魏戍待在這裏照顧花落。林嫣然特意叮囑手下,等花落醒了,綁也要将魏戍綁回去。

花落醒來時第一眼看見的就是燈燭昏黃的光線下,青年趴在椅子上熟睡的臉。

兩天的時間足夠讓花落回憶起所有的事情,現在的她卻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花落,還是尹花落。那個科技發達的世界到底是自己杜撰的,還是确有其事?那個音樂學院大一的女生,到底是自己想象出的,還是真的存在?她到底是穿越了,還是被人為的創造了一段新的記憶。

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是誰又有什麽關系呢?這一切不會再從頭再來了,她已經不能身為花落活着,也不會身為尹花落活着。她不可能和尹花落一般想方設法置君子安于死地,也不能像花落那般繼續愛着君子安,尹花落和花落的記憶交錯着,折磨着她。

一個老人孤獨地坐在公園的長椅上,看着遠方。因為他失去了自己的記憶,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在這裏。突然出現了一個仙女,老人問:“你是誰?”仙女說:“我是可以幫你實現願望的仙女。”老人說:“我失憶了,你可以幫我恢複記憶嗎?”仙女揮動魔法棒,說:“這是你曾向我許的第二個願望。”恢複記憶的老人痛哭流涕,和仙女說:“幫我,我要忘記所有。”仙女嘆口氣,揮動魔法棒,說道:“這是你曾向我許的第一和三個願望。”

花落想,自己就像那個老人,被自己的記憶所折磨着,想忘記,然而等真正忘記了,卻拼命地想回憶起過去。

要忘記君子安,花落突然打個寒顫,如果人的記憶有删除鍵,君子安一定會被花落放在桌面,無數次想要删掉卻舍不得。

魏戍突然驚醒,揉了揉眼睛,又打了個哈欠。看到花落醒了,像是被上了發條似的,一下子蹦了起來,問道:“你餓不餓?要不要喝水?有沒有感覺哪裏不舒服的?”

花落想說話,卻張不開嘴。感覺到嘴裏有些微苦,應該是他們給自己喝過藥。

魏戍皺着眉頭,擔心地看着花落,說道:“怎麽就突然感冒了,你可知道你睡了整整兩天?擔心死我了!”

花落只是微笑着看他,魏戍幽怨地看回去,仿佛在責備她沒有好好照顧自己。

魏戍幫她倒了杯水,又扶她起來喂她喝掉。

花落嘴唇剛挨到杯沿,發現杯子裏竟然是熱水。

睡的天昏地暗的花落沒有時間觀念,但看見漆黑的窗外和房間內的燭火也知道是晚上,這個時間,杯子裏的水不可能是熱的。

花落的表情被魏戍盡數看在眼裏,他邀功似地看着花落,說道:“剛拿過來的時候用內力催熱了一番,你剛剛醒,還是不要喝冷掉的水好。”

花落終于能夠開口,責備他道:“有多少內力也不至于這麽浪費。”

魏戍笑道:“為了你,那又有什麽關系。”

花落靠在魏戍幫她拿來的枕頭上,良久,說道:“魏戍,你是一個好哥哥。”

魏戍放杯子的動作一滞,轉身對花落說道:“你真只拿我當哥哥?”

花落不解地看着他。

魏戍走到床前,慢慢地坐在椅子上,說道:“落落,這麽多年,你不可能不知道我的心。你要複國,你要殺君子安,我可以等你,我可以等你完成這些,等你願意接受我。但我不能接受你只拿我當哥哥!對不起落落,我知道你不願意聽我說這樣的話,但是我必須說出來,我必須要表達出自己的才能夠讓你知道我喜歡你。其實你早就知道的對吧,你還是不願意去面對。”

花落緊盯着魏戍的雙眼,說道:“我不知道,我也不會喜歡你。魏戍,你最好認清楚自己的職責。魏将軍為了尹國戰死沙場,而你卻在這裏談情說愛,這就是你為人子為人臣所應該做的事情嗎?!”

話音剛落,花落心裏兀的一緊。

這明明是,“尹花落”的語氣。

果然,是被原主所取代了嗎?

魏戍顯然也是意識到花落的變化,支支吾吾地說道:“對不起,落落,公主,我知錯了,我,對不起。”

魏戍擡頭看,靠在床榻上的少女面色陰沉,全然沒了這兩天魏戍所見到的模樣。果然,她是記得以前的事情了吧。

魏戍第一次肯定了君子安的行為。還是那個單純善良的落落可愛些。

花落的頭很疼,腦海裏突然出現了很多不屬于自己的記憶。一把木劍,從幼年到落得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多少年的苦寒春秋随意都陪着她走了過來。

花落無法忘記,那把陪伴自己數十年的木劍,在自己十五歲生日那天頹然斷裂。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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