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至深之痛
身着華服,妝容精致的夫人仰面睡倒在血泊裏,保養得當的手裏,握着花落挂在牆上的寶劍。那是花落的父皇在離開的時候送給她的禮物,是上古神物。然而這個上古的神物,剛剛割破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的咽喉。
花落整個人都楞在了那裏,一時間,仿佛整個世界都停止了運轉。
什麽是絕望?什麽是剔骨的痛苦?花落想喊,卻喊不出來,想哭,卻不能哭。所以她只能愣愣地站着,面對着自己母後尚且溫熱的軀體。
君子安是想屠城吧,好啊,花落想,既然事情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那麽便拼死一戰,如今她什麽都沒有了,父皇,母後,她曾經擁有的一切在他的手下全部灰飛煙滅。就算無力挽回,她也絕對要讓君子安知道,他做的一切是要付出代價的!尹家的人,沒一個是弱者!
過了好久,腦海裏閃過了無數個念頭,曾經一家人在一起的場景一遍遍回放,花落突然好後悔,當初怎麽就沒有好好陪伴父皇母後。
嘴裏有股鹹/鹹的味道,有水滴滴在了手上,花落低頭看,原來是哭了。她低低地笑,自出生以來她還從未哭過,哪怕受再重的傷,再痛也沒有哭過。原來流淚是這樣的感覺啊。
花落動了動,踉跄着走上前從皇後手裏拿起寶劍,盡量不觸碰到皇後的身體。她就這樣踉跄地走到宮門口,拉過剛剛及笄禮畢,未來得及收的矮榻,坐在上面等待敵軍的到來。
魏戍是第一個找到花落的,他第一時間沖到院子門口,看到花落用劍撐地,坐在矮榻上盯着宮門口看。
他從未見過花落有過這樣的表情,不,花落此時并沒有做什麽表情。她如同一個木偶般坐在矮榻上,風吹過她的發絲,卻怡然不動,眼睛如同一灘死水,沒有任何波瀾。
“公主。”魏戍緩緩走進花落,說道:“敵軍馬上就來了,我們快走吧。”
花落嘴唇動了動,說道:“我要這裏等着,來一個就殺一個。”
若不是親耳聽到花落的話,魏戍要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幻聽了,她明明說過話,卻仿佛什麽也沒有說過。時間奇跡般被她固定了。
魏将軍風塵仆仆地走進來,對花落說道:“公主!請和我們一起走吧!”
花落搖搖頭,說道:“這不止是國仇,還有家恨,我不會放過君子安。”
魏将軍道:“君子安并不在此次前來的敵軍中,公主若還想替皇上報仇,還請跟随臣離開!”
花落終于轉開了視線,她盯着魏将軍看了許久,仿佛是在思考,良久,道:“好。”随即起身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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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将軍問道:“皇後可在?待找了皇後一起離開吧。”軍人敏銳的嗅覺告訴他這裏有濃郁的血腥味,魏将軍快步朝大殿走去,剛好看到皇後伏地的身軀。
沒有人說話。
一個人的成熟往往源于身邊親近之人的逝世,花落的成熟在須臾之間,在皇上駕崩的消息傳來之前,在皇後未自殺之前,她還只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然而卻在那個對于一個女孩子來說最重要的日子裏,卻讓仇恨填滿了她的心髒。
花落如同瘋了一般,制定了大量的計劃,一件一件地陳述給魏将軍聽,還仔仔細細地問哪裏出了問題,哪裏還需要修改。不眠不休,不吃不喝,身體日況愈下。魏戍終于看不下去了,強忍着心疼勸告她:“公主,你吃點東西,休息下吧。”
花落瞪大眼睛看着他,說道:“父母大仇為報,我怎麽能安心休息?”
魏戍道:“但你也不能不顧自己的身體啊,好歹吃點東西吧,你已經兩天兩夜沒有吃過東西了也沒有休息過了!”
花落沒有理會魏戍,兀自翻着那些典籍,尋找出奇制勝的方法。
魏戍無奈去房間拿來一面銅鏡,擺在花落面前,吼道:“你看看!你現在成了什麽樣子!如今你以這模樣!還怎麽上陣殺敵!”
花落擡頭,被鏡子裏的人吓了一跳。
也許是因為在燭火昏黃的光線下,花落的臉蒼白且憔悴,原本瘦弱的臉頰更加消瘦,眼睛深陷在眼眶中,黑眼圈盤繞在眼睛下方。
鏡子裏的人睜大一雙圓/滾滾的眼睛絕望地望着她,她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那個如同鬼怪的人原來是自己。
花落手指撫上自己的臉頰,因為許久未睡的原因,皮膚變的遲鈍,整個人也的反應也開始變的遲鈍。其實她很早就已經沒又辦法好好看書,那些文字好似變成了晦澀難懂的咒語,怎麽看,也看不懂它們表達的含義。但是她不能停下來,每當停下來鼻尖仿佛就有一股血腥味環繞,一擡頭,看到的便是母後渙散的雙眼。
不是不願意吃東西,也不是不願意休息,而是根本就沒有辦法停下來,一停下來,夢魇就會出現。
魏戍走上前攬住花落的肩膀,把她緊緊地抱在懷裏,說道:“難過就哭出來吧,你我認識那麽多年早就如同親人一般。皇室覆滅,你還有我,你還有父親,你還有一幫忠誠于你的臣子,眼淚并不丢人。”
花落沒哭,只是閉上了眼睛,沉睡在了魏戍的懷裏。
這是魏戍第一次同一個女孩子靠那麽近,也是這輩子唯一一次離花落那麽近。
少女娥眉緊皺,仿佛睡的并不安穩。魏戍将她打橫抱起,小心翼翼地走出書房,朝花落的房間走去。仆人們都默契的閉口不言,放慢腳步,怕吵到這個好不容易睡着的人。
花落算不上傾國傾城,容貌頂多算得上清秀,卻很耐看,越看越覺得她可愛。可愛一詞用在花落上顯然有些不合适,但她這樣的樣貌絕不會讓人想到她是那般陰沉的性格,然而當她做出那樣的表情,卻沒有絲毫違和感。
魏戍就這樣看着花落的睡顏亂七八糟的想着,不知不覺竟然睡着了。
花落這一覺睡了很久,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幽幽轉醒。魏戍早已經吩咐廚房準備了容易消化的雞肉粥,她太久沒有東西,暫時不适合那些對于她來說堅硬的食物,只能先喝白粥調養身體。
花落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喊要喝水,茶壺一直在魏戍懷裏抱着,聽見她要喝水,急忙倒了一杯給她,看着她迫不及待地一杯飲盡,急忙道:“你慢些喝,喝太猛了對身體不好。”
花落顯然沒有聽他的,半壺水下肚,終于是緩解了嗓子眼的痛楚。
花落還是像以前那般每日紮堆在典籍中計劃,不過也開始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在魏戍的細心調理下,面色終于是紅/潤了些,不像之前那般恐怖。
然而卻總是缺少那麽一點兒,魏戍懷疑,如今若不靠藥膳調理花落的身體,就算她不再那麽拼命,身體還是會變差。魏戍将這個想法同自己父親說了,魏将軍摸着胡須,良久道:“心病還需心藥醫,但公主的心病卻無藥可醫,這不是我們能插手的,只能等她自己想明白。”
魏戍苦笑着搖頭:“她若是能想通的人,我也不必如此費心。”
魏将軍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沒再說話。
花落的努力沒有白費,她招兵買馬,把細碎的軍隊集合起來,終于是有了與大周抗衡的能力。想來大周也很郁悶,那個被自己打的節節敗退,潰不成軍的大尹,還有這樣的厲害的人,然而若它當初真的這般厲害,也不至于那麽快就被滅國吧。
然而千百年來被推翻過的朝堂,又有誰真正複國過。複國就如同是一個詛咒,沒有人能夠成功,千百年來又有多少人想要複國,卻誰也沒有真正的複國過。
從小生活在父母庇佑下的花落,就算有老臣魏将軍助陣,也敵不過從小在深宮的勾心鬥角下存活下來的君子安。這不僅僅是個人天分或者努力的問題,一個是為了生存,一個只是因為想要學習。所以她輸了,輸給了君子安。
原本應該低調的複國應該在暗地裏悄悄進行,然而花落不肯,哪有叛賊光明正大,反倒是正主躲躲藏藏的道理。縱然道理是這麽個道理,如今他們才是被人诟病的前朝餘孽,直到花落一行被逼的落山為寇,她才在魏将軍的勸告下隐秘起來。
随着時間的推移,恨意慢慢沉澱下來,卻沒有絲毫減退。偶爾夜來夢回,花落也會問自己,恨的到底是君子安?還是軟弱無能的自己?她恨自己不夠強大,才落得家破人亡,她也恨自己沒有好好陪着自己的母後,才導致她的自殺,但她更恨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如今殺君子安已經成了她活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目标,已經到了不惜任何代價的地步。花落的理智已經被恨意掩埋,在這個世界上其他事對于她來說已經不再重要,她只想要君子安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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