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竹林墳冢

林嫣然死了,難産。

這個消息傳到了很多人的耳朵裏,包括君辰末。

君子安下朝後,看到君辰末失魂落魄地坐在靖王府門口的臺階上,感覺到君子安走過來,他擡頭,問道:“坊間有傳聞,說,嫣然她,去了。”怎麽也無法說出那個字。

君子安沒有回答,只是邀他進去。

靖王府還是那般貴氣,亭臺舞榭,無一不精。君子安坐上主位,照人看茶。

君辰末沒有理會,徑直問道:“嫣然她到底怎麽樣了。”

君子安仿佛口渴的緊,慢悠悠地喝完一整杯的茶,才說道:“無論她怎麽樣你也不會再見到她,又何必尋個真相,徒增傷悲。”

一番話,君辰末已經明白他的答案。

君辰末不說話,君子安也不催促他,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坐着,思考着自己的事。

良久,君辰末道:“三弟,我想為嫣然守墓。”

君子安一愣,說道:“這不是嫣然想看到了。”

君辰末突然大笑,笑到眼淚都流了下來,才說道:“那又如何?人都已經不在了,她還看得到嗎?我過給誰看?三弟,你一定有辦法的,你一定會幫我的對不對?”

看着君辰末癫狂的樣子,君子安嘆道:“你寫個冊子,我幫你遞給父皇。”

“好。”

鋪就皇宮內的道路都是從各地運來的上好的石塊,如果有一塊壞了,也會大張旗鼓地從遠處運來。雖然已經改朝換代,但這個習俗卻從來沒有改變。

君子安換下了朝服,穿這件銀紫的長袍,頭發豎起,雖宜家,卻也不顯得輕浮。更何況,他那樣的人,穿什麽都讓人覺得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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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在內室休息,原本不願意見君子安,但君子安特意吩咐高公公,是君辰末的請求,托自己帶進來,皇帝果然見了。

皇帝看了請冊氣的臉頰發抖,好幾次想摔了冊子卻忍了下去。良久,皇帝道:“辰末是朕的孩子,作為一個父親,這點請求朕自然要滿足他。”

君子安心中不免冷笑。

皇帝站起身,拿過高公公遞過來的令牌給君子安,道:“你去幫你哥哥做這件事吧,你們是兄弟,多勸勸他。”

“是,父皇。”

皇帝轉身坐回椅子,擺手道:“下去吧。”

“是。”君子安行過禮,轉身離開。

靖王府後山的竹林裏多了座墳冢,墳冢旁坐落了座精致的茅草屋。那是君子安命人蓋的,君辰末就住在裏面。

君子安帶了酒過來,要和君辰末不醉不歸,君辰末謝絕了,指着林嫣然的墓,說道:“三年之內,不能飲酒。你以後也不要讓人帶葷菜給我了。”

君子安為自己倒了杯酒,道:“你還真的準備為她披麻戴孝?”

君辰末笑笑,不說話。

夏已過了一大半,經過幾場驟雨的洗禮,天氣已經沒那麽熱。竹葉不像初夏那般青綠,經過一場酷熱的夏季,帶了點老态龍鐘的意味。

君辰末望着林嫣然的墓,道:“我有時候在想,若是沒有嫣然,或許我就不是現在這般光景,或許我還在東宮享受我的榮華富貴。可是,若她愛上的人不是我,她便不會過的那麽辛苦,也不至于家破人亡,不至于連我們的孩子也死在這場紛争裏。三弟,你說,這到底是誰的錯,誰的孽?”

君子安沉吟道:“這誰又能說的清呢?”

七夕是個好節日,新得了貴妃的皇帝決定在宮中大擺筵席,慶祝七夕。

華燈初上,宮人們已經擺好了了瓜果酒食。臣子們都已經到了,坐在各自的席位上,談天說北。

君子安也已經到了,坐在席位上和同僚們打着招呼。

高公公過來看了眼,笑眯眯地說道:“各位好興致啊。雜家雖是宦官,但能和各位同場,也是榮幸。”

看到高公公到了,大多數人都停下了酒杯。高公公是皇帝身邊的貼身太監,他到了,就說明皇帝馬上就要來了。

果然,一位年輕的小太監跑過來和在座所有人行了禮,悄悄地退到一旁,高公公一甩拂塵,高聲道:“陛下駕到。”

皇帝牽着新封貴妃的手,被一群人簇擁着落了座。

臣子們下跪道:“吾皇萬福金安。”

皇帝笑呵呵道:“平身。衆愛卿,今日的筵席大家要不醉不歸!”

衆臣子道:“謝陛下。”然後一一落座。

君子安看見花落,面無表情地看着前方。

君臣之間的筵席無非是一個好言好語地哄着另一個,只要皇帝開心了,一切都好說。

開場的客套講完了,舞姬們緩緩入場,跳着千篇一律但皇帝喜歡的舞蹈。君子安知道,這是皇後當年最愛跳的,君辰末曾同他說過。

主座上老态龍鐘的男人算不上醜,雖然年老,但卻有着獨特的氣質,想來年輕的時候也是器宇不凡。老人微笑着看着舞姬們的舞蹈,不知道是看舞,還是透過舞看人。

皇帝年紀很大了,封花落為妃,也是給別人看,這樣也更顯得他大周上龍庭上的名正言順。這後宮比花落美的人無數,比花落更能讨人歡心的更是數不清,既然只是做做樣子,只要能讓魏戍他們好過,那又如何呢?

君子安看着陪皇帝坐在主位上的花落,不由得想到,曾經自己想娶的女人,竟然做了自己的後母,這怕是這個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

從來都不敢想一生一世,無論怎樣,只要她好好的就好,只要她還活着,只要她過的快樂,對君子安來說已經是莫大的幸福。可是她現在的模樣顯然是不快樂。

花落自始至終都眼神空洞地盯着前方,不言語,無動作。除了皇帝,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尴尬。

君子安每看一眼,心就像被鈍器割了一道,索性頻頻和同僚敬酒,仿佛這樣,就能忘記自己一偏頭就可以看到的人。

杯盞交錯,君子安送走一批人,又迎來一批人,嘴裏說着虛僞的話,有時候連自己也開始惡心自己。當再次擡頭的時候,主位上已經沒人了。

酒宴已經結束,只是因為君子安在這裏,臣子們不好先行離開。

夜晚的風有些涼,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看着眼前這些假意關心自己的人,有些恍惚,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有人來扶他,他推開了那人,又有其他人來扶,他定了定神,看過去,是同朝為官的一位同僚,君子安推開那位大臣,笑道:“多謝中書大人了,不錯,子安想一個人走走。”

那位中書大人聽了這話,随意附和了幾句,無外乎夜深,小心風寒,說完便帶着自己的仆人離開了。

君子安吹了會兒風,腦袋清明了一些,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站在荷花池旁。隐約記得林府也有這麽個荷花池,池子中央建了座涼亭,花落很喜歡呆在那裏,可惜,自己忘了問她為什麽會喜歡那裏。

君子安心裏想着,下次見到她一定要問一下,潛意識卻告訴他這輩子怕是再也沒有這個機會。

外邊豔陽高照,然而牢房裏卻絲毫沒有收到上天的這份恩澤,裏面陰冷徹骨,剛剛走進,便感覺身體被一股寒氣侵襲。

君子安左右看着,好像在找什麽人。

牢房裏很安靜,關在裏面的犯人看到有人進來,甚至懶得擡起眼皮看一眼是誰。

因為這裏是死牢。能夠關進這裏的人都是犯了十惡不赦的死罪,再沒有可能活着出去。

君子安終于停下,站在門口看着背對着自己的犯人。

獄卒打開牢門,待君子安走了進去,又鎖上,畢恭畢敬地站在門口待命。

君子安沒有理會,一直盯着犯人背對自己的身影,覺得眼熟,卻不知道是誰,更不知道自己為何會來這裏,待走近之後,盤腿坐在地上的犯人沙啞着聲音道:“你來了。”随即站了起來。

君子安心中一驚,因為那犯人就是花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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