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新澤西的雪山終年不化,太宰治一個人窩在床上不願意起來,小新澤西帶着紅螃蟹走進來咬他的被子,陽光從窗外打進來,他一個人迷迷瞪瞪的睜開眼睛,迷迷瞪瞪的從床上坐起來,望着一大一小的兩匹馬嘆了口氣,認命的爬起來走到馬廄處把食物放進去。
紅螃蟹長得快有他腰那麽高了,小馬匹比以前的小新澤西還要皮,不過摸起來的手感很好,或許是總在雪裏打滾的緣故,身體素質也好的不行,跑起來飛快,怎麽叫都叫不住。
郵遞員基本是從來不會來到這種犄角旮旯的荒原地帶,但幾乎每個月都會有一封信送來。穿着綠色棉襖的送信員凍得瑟瑟發抖,騎着自行車緩緩的繞着通往山頂的路行駛而來,每次送來的信都有軍方官用郵戳,太宰治看一眼就撕碎了丢進了紅螃蟹的嘴邊,一邊摸着小馬崽兒的耳朵一邊說,趕緊吃快點吃,這可是上好的紙材,光一張的價格就能買八百個你。
想讓他回去當官做大頭夢,當年不作為現在贏了打馬後炮,太宰治對那些人的心思知道的門清兒。他這個人特別的記仇,記仇到睚眦必報的地步。連續十年都在寄信,企圖用所謂的真誠打動他,但他也知道所謂的忠誠就是在放狗屁,一文不值。
十年他熬死了曾經下令的将軍,熬死了那些指手畫腳的可笑之人,唯獨沒把他自己熬死,三十來歲意氣風發風華正茂,窩在這個荒郊野外過他的生活,有事沒事溜溜馬,閑來無事就溜溜彎,活活把自己過成了七老八十的年歲。
當年他還算尊敬的老将軍冒着風雪跨着快抖不了的腿腳上來找他,他拒絕了接待,可最終還是和老人家一起坐在下着雪的屋檐下喝了一口熱茶。
老人沒穿軍裝過來,穿的像是個鄉村種玉米的老農民,手腳凍得直哆嗦卻也坐着的時候脊背挺直。
對方說,看開點吧,誰都不想的。
太宰治都知道,但有些事情不是說能看得開就看得開,他不說話只是盯着自己手裏的熱茶,身邊的老将軍還在說。
“你倆啊,那時候我都看到了。”
“看到什麽了。”
“就,接吻啊。”
“那您打算把我這個可惡的同性戀燒死嗎?”
“真要是這麽想的話,你倆早就沒了。”
說到這裏兩個人笑了出來,或許是風太大的緣故,笑着笑着旁邊的人就開始咳嗽。太宰治遞過去了一張手帕,等咳嗽聲斷斷續續的結束以後就又開始了東拉西扯的話題。
說什麽,你是大功臣啊,總統可是一直惦記着你,惦記了換屆下臺,下一屆總統都在惦記你。說什麽當初不是不給你升軍銜,只是內部的勢力拉扯起來是真的很煩,我不是這樣的人你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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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抿了口茶,其實這些事情他都知道,知道的很清楚,知道的很明白,甚至于打壓他的是誰,是那些人,為什麽這麽做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只是說不想追究也是假的,不然那邊的人下臺沒那麽快,也正是因為總統知道,所以急切的想要他回去,表現的一副求才若渴的樣子。
他笑着說沒事,他一點都不在乎,也不管自己的口氣假成什麽樣。小新澤西和紅螃蟹過來散步,拿着嘴咬他的衣服,老将軍說這是你的馬吧,他說是的。
“我記得有一匹黑色的。”
“死了。”
“抱歉。”
“沒事。”
蘇珊長什麽樣他都忘了,他看着對方撫摸着紅螃蟹,說你的馬長得真俊,他說那是,雖然不知道是哪匹野馬泡了我家小公主,但好歹是我家的馬,當然長得好。
他們林林總總又談論了許多,老将軍走之前問他,是不是永遠都不會原諒。他一個人望着吹來的風雪,看着這一片他呆了很久很久的山巅一直在沉默。直到對方轉身離開快要踏出這片屋檐的時候才說,其實是我原諒自己了。
“我和他啊,是因為他家的房子被燒得一幹二淨才離開了曾經生活的地方,去當兵的。”說完後他也沒回過頭去看身後的人,只是覺得風很冷,于是揪着小新澤西的耳朵繼續說。
“不過那房子其實是我燒的。”
之後啊,之後或許過了很久很久吧,久到三年、三年又三年,他不知道過了幾個三年,每月送來的信還是在送,只是那郵遞員都換了好幾個面貌。
小新澤西死的時候就在他的身邊,老去的馬匹發出嘶啞的鳴叫聲,他撫摸着它的頭望着白茫茫的雪山,輕輕的說,中也,我們兩個一起養的馬,終于都死了啊。
手裏捏着刻着對方名字的狗牌,金屬的牌子依舊有些生鏽了,他有時候在想為什麽自己還沒有去死,可是又還是會想,或許中原中也或許還活着,只是沒找到他在哪座山。
坐在窗前就會想,好笨啊為什麽這麽笨啊,怎麽還沒找到你快來找我啊。
他還惦記着兩人分開之前,對方所說的想要告訴他的話。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等到紅螃蟹都死了的時候山下來了個造訪者,遞來了一封信,信上就三個字。
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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