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二日便是中秋。
因月娘哭到大半夜,兩個姑娘都醒得晚。早上秀菊去挽帳子,她們還抱在一處呼呼大睡——月娘小姑娘睡覺老實沒錯,但她有個卷被子的壞毛病,幼時跟張嬷嬷或是柳姨娘一道睡,體形不是一個重量級的,這毛病還顯不出來。這一晚跟雁卿一起睡了,就卷啊卷啊的,不知不覺把整床被子都卷到自己身下去了。
雁卿睡得熟,夢裏覺得冷自然就往暖和的地方湊,月娘越卷被子,她就越抱緊月娘。于是睡到早上,雁卿手腳并用的纏着月娘,連體嬰似的被一道圈在被子卷兒裏。初時月娘還被纏的呼吸不暢,但夢裏調整了下姿勢,跟雁卿對抱起來,稍稍将身下的被子放出一截,瞬間就覺得又暖和又寬拓,睡得很美好了。
因此此刻姊妹兩個的睡姿便十分親密。她們都都生得白淨美好,雙胞胎姊妹似的睡在一處,暖得人心都化了。秀菊瞧見了,便悄悄去戳了戳太夫人跟前伺候的明菊,拉着她一道來瞧。
又回去學給太夫人聽。丫鬟們正服侍着太夫人梳頭。太夫人聞言失笑,道:“閨中姊妹還是親近些好。只是睡着睡着就鑽到旁人被子裏去,雁丫頭真是……”
秀菊便道:“大姑娘睡相還是乖巧的。”便将昨夜裏瞧見的事低聲對太夫人說了,太夫人不免又嘆息,“倒是我忽視了月娘的心事。”然而這也和月娘不肯在人前傷心有關,太夫人便道,“小小的年紀就知道藏心事,真難為這孩子了。”
張嬷嬷和崔嬷嬷也并不想兩個姑娘頭一天搬到太夫人這裏就賴床,很快也都悄悄的來将她們喚醒,各自抱回去,帶了小丫鬟服侍她們洗臉漱口穿衣梳頭。
雁卿正迷迷糊糊的就着崔嬷嬷的手喝暖暖的棗肉茶,就聽到外間丫鬟們道:“鵬哥兒、鶴哥兒來了。”
雁卿一雙蒙霧的眼睛瞬間就清明起來,忙要從床上蹦下來。
墨竹正給她穿鞋呢,就笑着按住她:“姑娘別着急,一會兒咱們也要到老太太房裏去。”
雁卿雖安靜下來,卻還是歡快的颠搭着膝蓋,滿臉都寫着期待歡快。崔嬷嬷瞧她歡喜,也跟着笑出來,又問墨竹道,“昨日怎麽沒聽說兩位哥兒回來了?”
墨竹給雁卿套上小靴子,笑道:“我也沒聽說呢,想是剛剛回來的吧。”
雁卿便說:“他們打獵去了,今天回來。”
她身上終于收拾好了,就踩着小杌子跳下來。拉着崔嬷嬷的手繞過黃梨木的雕花隔扇,便要往老太太處去。待要進去了,忽的想起月娘來,又先往屏風外頭等月娘。
月娘很快也牽着張嬷嬷的手從梢間裏出來。這一日她和雁卿一樣梳着雙環髻,簪了一雙粉黃色的臘梅流蘇絨花,脖子上帶着黃澄澄的金項圈。因紫玉給了雁卿,項圈上便換了塊金鑲白玉的鎖頭。她體貌生得風流,雖年幼嬌弱,卻已然如薔薇春曉般嬌嫩動人。雁卿不免就多看了她一會兒,覺着這麽好看的妹妹是自己家的,十分滿意。
反倒是月娘,擡頭瞧見雁卿,想到昨夜被她抱着哭到睡着,便有些不自在。心虛的別過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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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卿當然覺不出小丫頭這種微妙的情緒。她覺得經歷了昨晚她和月娘已經和好了。便上前拉起月娘的手,道:“我們去給老太太請安——阿兄們也來了。”
月娘更不自在了——她和正房素來不怎麽親近,結果頭一回趕鴨子上架就要面對仨,還都是她的哥哥姐姐……
她越不想示弱,心裏壓力就越大。便想調整下儀态,好令自己看上去更大方有氣質些。
……結果雁卿已經積極的拉着她往屋裏去了。月娘挺胸時被她拖了就走,差點沒閃着腰。
姊妹兩個拉着手進去,便看到老太太靠在炕桌上,下首端坐着兩個少年。小的那個正眉飛色舞的說着什麽,聲音脆亮動聽,眼裏流光欲飛。大的那個沉靜微笑着,朗潤內斂。兩個都朗月清風一般,氣質出衆,容貌隽秀。
比雁卿不同,月娘平日裏見兩個哥哥便覺得他們是人上之人,會發光一般。只是因嫡庶之別、男女之別、長幼之別,她也只能遠遠瞧着豔羨,不曾親近過。此刻見着更覺得他們不同凡俗,心裏便有些退縮。正待養蓄底氣,雁卿已拉着她到跟前去給老太太請安了,月娘只好又跟上。
老太太笑道:“快見過你哥哥們吧。”雁卿便回過頭脆脆的道,“大哥哥,二哥哥。”月娘便跟在後頭,也低聲随着叫了一遍。
兩個哥兒顯然已從老太太口中知道兩個妹妹住進來了,并沒露出什麽差異之色。鵬哥兒還柔聲回道,“三妹妹。”
月娘沒聽過這麽好聽這麽柔和的“三妹妹”,一時臉色都紅透了。
鶴哥兒又撥弄着雁卿的腦袋看了一回,雁卿因月娘在,不想再纏雜這件事,便躲着低聲咕哝道,“……已不疼了。”鶴哥兒便麻利的在她眉心彈了一嘣兒,這回是真疼了。雁卿捂着額頭淚汪汪的看着他,鶴哥兒便哈哈哈的笑起來,道:“讓你不防備!下次記着了吧?”
老太太又好笑又好氣,忙将雁卿拉到懷裏來查看,道:“才回來就欺負你妹妹!”
鶴哥兒笑道:“我這是在教導她呢,阿婆!我這麽彈彈許她就開竅了呢?平日裏總舍不得敲她,結果就讓旁人背地裏推了……早知道我就該先敲個過瘾。”
鵬哥兒輕描淡寫道:“要不要我也敲你個過瘾?”
鶴哥兒忙也捂着頭退了一步,“不用了!”
月娘如何不知他明着是敲打雁卿,實際上卻是遷怒于她?只羞得恨沒有個地縫能鑽進去。雁卿瞧見,便又有些無措。待去拉月娘,月娘便退了一步,對雁卿俯身行禮,“姨娘對不住阿姊,”她說着淚水便在眼眶裏打顫,卻咬住了不肯落下來,“然而姨娘已不在這裏了……我身為人子,不敢說姨娘的不是。只能替她向阿姊賠禮。阿姊若有餘恨,就責罰我出氣吧。”
雁卿更無措了,只道:“我不怪你的。”忙去扶她,月娘卻不肯起身。
鵬哥便按了鶴哥兒的頭,将他也推倒月娘跟前去。
鶴哥兒只得笑道,“雁丫頭分明就沒怪你,是我說錯了話。三妹妹別往心裏去,快起來吧——我向你賠禮道歉了,以後再提這一茬,我就是豬頭!”
鵬哥兒道:“你還有不是豬頭的時候?”
連太夫人帶一屋子丫鬟都忍不住掩了嘴偷笑。雁卿也有些憋笑,只是想到月娘難受,只能忍住了不動聲色。
鶴哥兒便讪讪的,只好道:“我是豬頭……三妹妹別生氣了,好不好?”
月娘不想他這般俯就,臉上更熱,便道:“不敢……”雁卿見她松動了,趕緊又上前扶她。
此刻太夫人才說話,“鶴哥兒嘴上讨打,月丫頭自己也糊塗。你一個孩子,還能管到大人怎麽想怎麽做不成?這事不怪你——雁丫頭分得清,不曾将柳氏的罪算在你身上,還處處替你着想。你若還想不開,非要将自己同柳氏等同起來,不但自貶身份,也辜負了雁卿待你的情誼了。”
月娘身上一抖,越發低垂了頭。
太夫人見他們各自都知錯了,便又說,“都知道錯了,以後就誰都不許再提這件事了!”
四個孩子忙都站端正了,道:“是。”
屋裏雖已十分凝重,然而這樁事過了,雁卿身上卻也略略松懈下來了。此刻才十分疑惑的問鵬哥兒道,“怎麽月娘是三妹妹?”
鶴哥兒便搶答道,“二叔家還有你鸾姐姐——她是排第三的。”
老太太便問,“你大還是鸾丫頭大來着?”
鶴哥兒強調,“我大。我是丙午年四月生的,她是六月!”
老太太笑道:“看你得意的,不過就是比她大了兩個月。”
鶴哥兒笑道:“大一天我也是哥哥,阿婆您不懂——你看平日裏讀書,我花多少力氣才能将旁人都壓服過去。可這個妹妹呢,我什麽都不用做,只因為早生了兩個月就比她大,還一輩子都比她大。白占了多少便宜,能不得意嗎?”
老太太忍不住笑他,“你哥哥還在這裏呢!”
鵬哥兒忙擺手道,“我不要緊——這算法兒很好,我心裏比他還得意呢。”
太夫人就笑道:“這麽算起來,最占便宜的是我,你們得意什麽!”
鶴哥兒就笑道:“阿婆您不用占這種便宜,也是最大最有福分的——我阿爹阿娘也不用。也就只讓我拿來在妹妹們跟前橫一會兒罷了。”
老太太已将兩個丫頭抱上炕攬在懷裏了。雁卿十分開心的聽他們說話,月娘此刻已曉得,鶴哥兒并不是她腦補的那種高大上的哥哥,反而十分刻薄,對他的憧憬已很淺淡。她被柳姨娘養得貴重,不很适應這種涎皮賴臉的玩笑,只默默的聽着罷了。
當然玩笑開完了,兩個哥哥依舊是玉樹臨風的。
鵬哥兒已經十五歲,鶴哥兒小四歲,兩人都跟着東郡公楊浩讀書。東郡公規矩多,每旬只給學生一日探家的假期。其餘時候有事都要額外請假。因此鵬哥兒和鶴哥兒回家的時候并不多。
中秋團圓佳節,東郡公自己也有應酬,倒是給他們放了幾天假。恰逢英國公林靖去渭南行獵,長安少年們蜂擁跟去湊熱鬧,他們便也一道去了。原定是今日回來,只沒想到居然這麽早。
老太太這邊早膳還沒準備好,倒是有現成的熬得糯糯的五谷粥端上來。曉得他們定然是沒吃過的,便先讓他們每人喝了一盞,道,“一會兒你阿娘來了,咱們再一起吃。”又半歡喜半抱怨道,“一大早喝着風跑回來……下回可不許再這麽做了。”
兩個人都笑道,“是。”
此刻雁卿才有空隙插話,就巴巴的問道,“打獵好玩嗎?”
“好玩兒!”鶴哥兒便笑着對她眨眼睛,“我還打到一只獐子——大哥更厲害,他一個人打的比紀世子他們四個還多,要不是昨天急着回來……”
鵬哥兒道:“喝你的粥。”
“我喝完了。”
“那就再喝一碗。”
雁卿便掩着唇笑。太夫人問,“昨天給關城門外了吧?”
鵬哥兒道:“是,回來時就已宵禁了。城門衛那裏不肯通融,我們就在城外住了一晚。早上一開城門就趕回來了。”
太夫人便道:“近來京城風聲嚴,”便輕描淡寫的說,“尋常時候要請太醫看病也不容易了——你們都要謹言慎行。”
鵬哥兒又道:“是。”
鶴哥兒覺着無趣,便又對雁卿眨眼睛,“我給你帶禮物回來了。舅舅和李大哥哥也給你捎了東西,一會兒送到你房裏去。”
“舅舅”自然就是林夫人的弟弟英國公林靖。“李大哥哥”則是太夫人娘家弟弟衛國公的長孫李琨,比鵬哥兒長兩歲,也在東郡公門下讀書。八公素來都相互聯姻。譬如衛國公族裏就有姑侄三人分別嫁到燕國公林家、晉國公謝家和當今天子元家。衛國公自己娶的則是前朝公主的女兒。
往往妻族富貴,妾侍的地位便也尤其卑賤。月娘常年養在柳姨娘跟前,自然是不曾見過這些外親。一時想到張嬷嬷說的“待姑娘出人頭地了”,卻只越發覺出自己同雁卿的差別,更加茫然了。
正想着,就聽鵬哥兒補充道,“三妹妹也有。”
鶴哥兒卻只笑着,并不說什麽。
太夫人便将話岔開,問道,“你們去渭南,可曾順路去拜訪慶樂世子妃?”
鵬哥兒說:“去過了,世子妃還問祖母好。說等回長安定要來看您呢。”
太夫人便嘆道,“她哪裏有空閑……”又問,“見着元徵了?他還好嗎?”
鶴哥兒便說,“見着了,孫兒還請他一道去打獵呢。不過他身嬌肉貴,雖去了卻沒出門,只窩在渭南別墅裏。三天裏就露了一面……”便啧啧道,“生得跟女孩子似的,又不愛搭理人。才八月裏就裹上了披風,看着風吹就倒的模樣……”
府上跟慶樂王府頗有些來往。元徵是慶樂世子的遺腹子,雁卿卻常與他相見。便認認真真道,“他病了,二哥哥不要嘲笑他。”
鶴哥兒就笑問道,“我哪裏嘲笑他了?”
雁卿道:“言辭之間。”
鶴哥兒被她堵了一回,就抱怨,“我是你哥哥還是他是你哥哥啊!”
雁卿理所當然道,“你是啊!”
太夫人忍不住就笑起來,“元徵也是哥哥,咱們是世交。”又對鵬哥兒、鶴哥兒他們說,“且不論世交,慶樂王府也對咱們有恩,你們要多照應着元徵。”
兩位哥兒便又應道,“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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