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自當年卸甲之後,慶樂王便再不過問朝政。反而在長安采買田産,置辦家業。他喜好園藝,又善于經營。如今長安城裏産好果子的園子倒有大半都在他的名下。有好果園自然就有好春花,慶樂王府的春景在長安城中也是有名的。

林夫人也正想趁着孟春回暖的時候,帶着雁卿出門松松筋骨踏踏青,這邀約自然是要去的。

山櫻桃花期短,下了帖子轉眼就是花開最妙的時候,約期将至。

雁卿上回去慶樂王府,還是四年前的淺秋。

彼時她才五歲,元徵也才八歲。正當棗子成熟的時候,滿枝頭紅果累累。仆役們便給他們撲棗子吃,長長的竹竿挑起來,輕輕一搖,棗樹下噼裏啪啦就落一場棗子雨。新打下來的棗子脆甜脆甜的,卻比不得撲棗子的樂趣。雁卿便也抱着竹竿搖搖晃晃的去幫忙。

倒把王府園丁吓了一跳,忙勸說道,“這樹上有毛蟲,蜇一下疼半天。不留神還會落進脖子裏去。”

又要拿棗毛蟲給她看,元徵打斷他,道,“哪有這麽多廢話!”便扶了雁卿手上竹竿,微笑道,“不當緊,我陪你一起打。”

後來元徵就替她撐着傘,和她一道撲棗子。棗子敲在傘上噼啪作響,聽見便可想象敲在頭上得有多疼,毛蟲什麽的反不可怕了。兄妹兩個一對視便立刻抱着頭一道蹲在傘下,一邊聽着棗子打傘聲,一邊不由就大笑起來。

在雁卿心裏,元徵幾乎是她童年僅有的玩伴,慶樂王府上也比旁處更可親可愛。

聽林夫人說要帶她去慶樂王府上賞櫻桃花,雁卿夜裏便興奮得睡不着覺。

不止她睡不着,月娘也有些難眠。

——帶了雁卿,自然就沒有不帶月娘的道理。

月娘長這麽大,還是頭一回跟着林夫人出門應酬。且頭一次去應酬,便是王府。怎麽能不緊張?

她雖生在國公府上,卻自幼跟着柳姨娘住在鴻花園——柳姨娘名分上是燕國公的侍妾,實際上卻和外室差不多。不用她在林夫人跟前伺候,可府上事務也與她不相幹。連帶着她的兒子女兒也都不曾上過席面、進過正院。

若不是這樣,柳姨娘也不至于對林夫人這麽大的怨念,連雁卿也遷怒上——她就不曉得自己是個奴婢了?還不是林夫人不給她活路,逼得她不得不硬着頭皮去争奪?

因此月娘雖是世家閨秀,交際的圈子卻是柳姨娘的。那圈子裏縱然有富貴之輩,也都是上趕着奉承豪門的。行事少份底蘊,便不夠體面。月娘生來華美貴重,在那個圈子裏便譬如彩蝶被困在陋繭中,舒展不得。可此刻破繭而出,即将見到她該出入的世界了,卻又茫然無措。

Advertisement

月色明如雪。她悄悄的披衣起床,想讀會兒書靜靜心神。

張嬷嬷聽聞動靜,進屋來伺候。給她挑明了蠟燭,斟了一杯安神湯。月娘就問,“媽媽還沒睡?”

張嬷嬷又俯身給她整理衣帶,笑道,“姑娘翻來覆去的,我怎麽睡得踏實?”

月娘曉得自己的不安被她看在眼裏了,有些臉紅,垂頭問,“媽媽不會笑我吧?”

張嬷嬷便笑道,“……不會。”月娘是她帶大的,她自然知道這孩子最怕在人前露怯。大約是林夫人要帶她赴宴,她不知該如何準備故而不安。便寬慰道,“大事上有太夫人做主,瑣事上有奴婢們伺候,前面還有大姑娘領着。姑娘有什麽好擔心的?”

月娘沉默了一會兒,才抿着嘴輕聲道,“那席間出入的,都是世家閨秀吧……”

張嬷嬷道;“姑娘和大姑娘也都是世家閨秀。世家閨秀也有各式各樣的。照我看,姑娘倒比她們大半人更有涵養。”

月娘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她心裏嫡庶觀比旁人都重,雖曉得自己處處不比人差,也依舊覺得自己低人一等。至于雁卿……月娘自己都做不到這般純善待人,還指望外人個個都是雁卿?

她卻不願再繼續表露內心。探頭瞧了瞧外間,見還有燈光,便道,“嬷嬷去看看,阿姊還醒着嗎。”

雁卿自然還醒着——她在收拾明日要帶給七哥的禮物呢。

在 家消冬不免煩悶,太夫人便抽空教了她們許多東西,譬如讀譜彈琴,譬如針線活。雁卿彈琴倒很有天賦,做針線活就如牛蹄子一般了。她本想擱起來,誰知鶴哥兒知 道了,非要讓她給做個荷包。雁卿不擅長拒絕,只好讓屋裏丫頭幫她繡好,她自個兒縫起來。給鶴哥兒做了,自然就不能沒有鵬哥兒的,給兩個哥哥都做了,就想起 來還沒給元徵做呢。

所幸早先已縫好大半,此刻收起尾巴,再打兩個精巧的絡子配上便可。

還是那句話——就是讓七哥曉得她會做荷包了。至于醜不醜……七哥兒還缺個荷包嗎?

絡子自然也有丫鬟幫她打好,她穿引到荷包上,略略調整一下褶子和繩結。在燈下欣賞欣賞,覺得還是蠻好看的。

此刻便了了心事,正打算回床睡覺去,就聽月娘敲門道,“阿姊在嗎?”

雁卿忙去開門,見月娘素白着小臉站在月光下,腼腆得兔子一般,就拉她進屋,道,“你怎麽還不睡?”

她卻很有當人阿姊的自覺,這語氣就跟家長似的——雖則她自己也還沒睡。

月娘就道,“……我睡不着。”便拽着雁卿的衣袖,跟着她進屋去。

雁卿就命人點上安神香,又令多添一床被子。才拉月娘進內室去,道,“來,我哄你睡。”

月娘:……

瞧見燈下有人收拾針線笸籮,一旁擺着才做好的荷包,就問,“是要帶去慶樂王府的嗎?”

丫鬟們正在用手爐給月娘暖被窩,雁卿就先上了床,掀起自己的被子角,對月娘道,“快上來吧,先在我這裏窩一會兒。”月娘依言鑽進去,跟雁卿并坐着,雁卿才道,“是送給七哥兒的。”

月娘就愣了一下,“世孫也在場?”她心裏,貴婦人們帶着女兒交際的場合,十幾歲的男孩兒很應該避嫌。

“是去他家,他自然在啊。”雁卿想的可不是“交際的場合”。

“那,我也要送他見面禮嗎?”

雁卿就想了想,“都行——他是哥哥,該他送你。”

月娘就糊裏糊塗的“嗯”了一聲。

這一晚月娘就留宿在雁卿房裏。她還是不踏實,待丫鬟們放下帳子出去了,她就悄悄拉了拉雁卿,問道,“阿姊,明日會去些什麽樣的人?”

雁卿已經有些昏昏欲睡了,卻依舊聽出月娘語氣裏的不安,就道,“就是平常那些人。林家、李家、韓家、紀家、楊家……”

月娘一數,八公一下子去了四家,剩下韓、楊雖不曉得是什麽人物,想來也差不了。越發緊張起來。她倒是希望雁卿能細細和她說一說這些人的喜惡,卻也知道是強人所難。便偷偷的嘆了口氣,翻過身去。

正要勉強入睡,就聽雁卿道,“她們大人一處,我們孩子一處。”月娘忙豎起耳朵,雁卿又道,“就是一起玩罷了。玩得到一處就多相處,玩不到一處就離遠些。我也在,沒什麽可怕的。”

月娘心裏便一暖和——雁卿似乎總是在對她說,“我也在”。似乎不論何時,只要她去找雁卿,就一定能得到收留一般。所以她什麽都不用害怕。

這個阿姊其實是很不靠譜的——你看她去求雁卿,柳姨娘還是被逐出去了。可見雁卿其實也不能幫她做什麽。

而且雁卿待人其實很随性,許多時候你需要她,卻根本就找不到她。而且必得你開口明說,她才會明白。

可她還是一遍遍的說“我也在,沒什麽可怕的”,仿佛自己是個一召喚便會現身來救你的俠客。

月娘就想,其實她就只是為雁卿的這份心感動罷了。

并不是真就這麽依賴她。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