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這一回來,元徹确實是真的想和趙世番和好。

也不為旁的——這些天他體會到了孤家寡人的滋味。

皇帝要立後,朝堂上竟一面倒的贊同之聲。只他舅家義陽郡公前來探問,他近來是否與皇帝父子失和。元徹自然就抓住了他舅舅動之以理,曉之以情,力陳先皇後對義陽郡公一家的重要性,希望能與義陽郡公結成同盟共同抵制皇帝冊立新後的陽謀。

可義陽郡公卻勸他,他該秉持孝道,體恤皇帝當了這麽多年鳏夫,頭一個贊同皇帝立後——重要的是父子間的慈孝無損。他既嫡且長,地位穩固的得很,區區一個新皇後沒什麽可怕的。

元徹就覺得,外間說他舅舅庸碌無膽,只曉得自保,真是半點都不錯。

當然義陽郡公很冤枉——他确實庸碌無膽,只曉得自保。誰叫他是前朝宗室呢?但庸碌至此卻依舊忝列高位,靠的是什麽?他姐姐是皇後。

義陽郡公比元徹更清楚先皇後對他們一家意味着什麽。所以早在聽聞皇帝要立新後時,他就已去試探過皇帝了。而皇帝表示,新皇後依舊想從義陽郡公的姊妹裏選。

義陽郡公豈止不會阻止皇帝立後,他還生怕來不及表忠心呢。又想妹妹們和他終究隔了一重,且嫁的嫁、寡的寡,實在選不出合适的來——不如讓親閨女上?

當然這些元徹都是不曉得的。

送走了義陽郡公,元徹就氣惱得摔了好幾套杯子,他就想不明白,怎麽連舅舅都不站在自己這邊。不過自漢以來派不上用場的舅家多了去了,那麽歷來太子遇上這樣的危機,都是哪些大臣在保他們?

随即元徹就意識到——東宮臣屬以太子太傅為首,趙世番本該是他最可靠的盟友,是一馬當先的保太子黨。

但他把人家閨女給打了……

元徹連着沉寂了許多天。

他本就聰穎,且這半年來外有趙世番諄諄教導,內有皇帝不時提點,眼界已與早先大不一樣。只是頑劣心性障目,便不曾開竅罷了。一旦開竅,該明白的很快就都想明白了。

待一切想法都理順之後,元徹便來和他的太子太傅議和了。

趙世番難得一次旬假,原本與朋友約了一道去踏春吃酒,結果還沒出門了就撞見太子來微服私訪。

Advertisement

消極怠工是一碼事——太子都親自上門來求教了,趙世番能把他趕出去嗎?自然是周到知趣的将太子迎進府裏,招待起來。

太子也表現得十分寬仁謙遜,禮賢下士。與趙世番單獨聊了半個時辰之後,師徒兩個終于達成了相互諒解。

于是太子痛改前非,趙世番老臣涕零。執手從房裏出來,一派君臣相得,師徒和睦。

随即太子就對他師父道,“既然來了,怎麽能不見一見師母和老太君?”

于是就到太夫人這裏攀親來了。

林夫人是有心令雁卿和月娘回避的。

可太子用完了午膳依舊十分健談,沒有半點要走的意思,林夫人便也回味過來了——只怕不見着雁卿和月娘,太子今日就不算完了,就算今日暫且息兵也難保他明日不卷土重來啊!斟酌之下,林夫人還是派人将兩姊妹迎回來了。

元徹既然有心和雁卿月娘勾銷舊怨,自然表現得十分文雅有風度。

就對月娘道,“上回見你便覺得很親切,如今才算是真正認識了。”

月娘是有些持重的,雖還年幼,卻已很守男女之大防。太子這話說的太親近了,她便越發低垂了頭不作答。

元徹只當她羞澀,心裏便覺得很滿足。偷眼去瞧雁卿,心道:自然是有人稀罕我的。

就又對月娘道,“當日原本是要找你問路,不成想将你給吓到了。又有人不問緣由就将我當了壞人,誤會反而越發加深了。還請你不要怪我。”

雖是對着月娘說的,眼睛卻望着雁卿,語氣中頗有些調侃。似乎會鬧“誤會”全都要怪雁卿不分青紅皂白。

雁卿能讓他糊弄過去?她可是清楚記得月娘都讓他打出血了!她才不是“不問緣由”。

然而既已打定主意不和太子争執,便垂着眼睛不理他。

反倒是月娘,因臉熱易羞,又畏懼他的權勢。竟真的在想,确實是她咬了太子一口才挨打的——當時她是真被吓住了,只覺得太子行為詭異、不安好心,可也許确實有些誤會?心裏更不安起來,只輕聲道,“不敢……”

元徹語調越發溫柔關切了,“到底讓你受委屈了。若有什麽我能做的,你不必拘束,只管對我說。”

月娘忙道,“沒什麽委屈,我過得很好,殿下不必挂心。”

元徹就很滿意的點頭,覺得這姑娘很上道。

就又去看雁卿,道,“你不由分說的就護着妹妹,很勇猛,也很敏捷,不愧是将門虎女。”

明褒暗貶,就是不想讓雁卿痛快了。奈何拐的彎太多,雁卿就算吃他這套也聽不出來啊!

雁卿只覺得他語氣可惡,且為人兇殘狡詐,變卦比翻書還快。被他表揚沒什麽可高興的。只淡漠客套道,“您過譽了。”

嘴上客套,眼神卻硬梆梆的。卻又不是純然的硬,眼梢還帶着些些委屈呢。元徹就想起海棠乍開時,那硬而瘦的枝梢末開一朵嬌美的花,大約就是這般風情。不合時宜,可又真讓人心癢癢。

待要在說狠話欺負她,固然快慰,卻又有些無趣了。

且他今日是來議和的,也不用非在這個時候難為她。

元徹就轉而問,“你平時都喜歡做什麽?莫非是習武?”

雁卿忍着不喜,敷衍着回答。他還越問越上瘾了,不依不饒的接着問,“會騎馬嗎”“喜不喜歡打馬球”“有沒有讀書”“你幾歲了啊,似乎我們差不多年紀”“對了,你愛吃什麽點心?你臉這麽圓,肯定很愛吃點心吧”……

雁卿:……

她如今說話雖流暢了,卻依舊算是個沉默寡言的。誰成想今日遇上個話痨,還是互動型的!且他也太不自知了吧——距在慶樂王府上遇見才幾天呀,以為她就忘了他兇殘的本性了嗎!怎麽可能毫無障礙的和他攀談?

幸好太夫人和燕國公夫婦也都在這裏。

見雁卿眼看就要忍無可忍了,太夫人忙替她解圍,道,“雁丫頭嘴拙,性子又有些憨直,做事是比說話利落的,幸而性情還算溫良。”就對元徹笑道,“殿下便不要為難她了。先前雖是誤會,唐突了殿下卻也是真。老身在這裏替她賠禮了。”

元徹才攀了親,自然不會讓太夫人俯身,忙笑道,“不值得如此——不過都是些小事罷了,請別放在心上。”

太夫人便道,“太子殿下寬宏大量,”有對雁卿和月娘道,“你們謝恩吧。”

——明明是他做錯了,卻還要他不計較,你還得謝恩。

是所謂形勢比人強,雁卿也算上了一課。

待行過禮,太夫人又道,“好了。大人說話,你們就下去吧。”

雁卿和月娘都如釋重負,匆忙行禮告退。元徹其實還有許多話想說,卻都是不方便在人前開口的。目光便追着雁卿去,很有些不甘心。片刻後終于又想起件事來,就阻攔道,“慢!”

雁卿最防備的便是他的反複無常,已下意識的将月娘護在身後,戒備的回過頭來了。

元徹看着她的模樣,又覺得果然如此,又有些羞惱。便不緊不慢的撥弄着杯子喝了一口茶。将雁卿晾得差不多了,才又微笑着柔聲問月娘,“你叫什麽名字?”

月娘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太夫人和趙世番,見他們都輕輕點頭,方垂眸答道,“趙月娘。”

元徹便笑道,“月娘妹妹。”

這才放她們離開。

第二日東宮便有人來燕國公府,送了幾樣點心給太夫人品嘗,說是,“昨日吃了府上的點心,今日請老太君嘗嘗東宮的點心。”

俨然是真的将太夫人當作自己親戚了。

若不是聽林夫人和雁卿姊妹說過太子逞兇的事跡,太夫人是真覺得這少年十分活潑有趣,平易親人。雖言談間和雁卿頗有些冤家路窄,又存心挑撥着月娘疏遠雁卿親近自己,卻也不過是少年的小心思罷了,還真算不上兇殘惡劣。

便對林夫人道,“我看着太子是真有心挽回,倒不一定非要将兩個丫頭送走了。”

林夫人道,“我依舊覺着他口蜜腹劍——不過您說的并不錯,看樣子他暫時是不會為難府上了。”

暫時不為難也就夠了,誰能說得準以後的事?

讓家中老幼跋涉千裏畢竟是下下之選,能安穩的留在京城自然最好。林夫人總算稍稍松了一口氣。

随即又無奈的嘆息——雁卿這性情也确實不适合留在京城,豪門望族間的交際不止需要智慧和手段,還很需要對權勢的敬畏。雁卿卻至今還有一顆赤子之心,她眼裏可愛之物便可親,醜陋之物便可厭,是不為權勢富貴而改變的。

這也是林夫人給她的教養——林夫人寧願她笨拙而純真,也不願她笨拙卻勢力。純真無可非議,可笨拙到底是令人難過的。

除了點心,東宮還額外賞了許多珍貴藥材。又有十餘枚碩大的南珠,指明賞給月娘,道是,“南海有鲛人,月明之夜出水,泣淚而成珠。姑娘既然叫月娘,自然就要有珍珠。”

月娘有,雁卿無。初時月娘還以為弄錯了。待确認無錯後,腦子裏就有些懵——太子殿下他不按套路出牌啊!

月娘十分惶恐的将珠子獻給林夫人和太夫人,林夫人何嘗不明白太子是故意添亂?只笑道,“太子賞你的,你自己收着吧。”

太夫人卻是厚道人,道,“這是賠禮。他弄傷了你,礙于身份不好直接開口,就贈珠致歉。不是什麽特別的東西,你收着便好。”

月娘又要和雁卿分,雁卿便大大方方的挑了兩顆。月娘非要分一半給她,雁卿就道,“這兩顆用來做簪子,做好了咱們一人一枚。再多的給我,我也沒用處啊。”月娘知道她是真沒放在心上,才輕輕的笑起來,悄悄的對雁卿道,“不瞞你說,我也覺着這東西怪沒用的,還很燒手。”便也挑了兩顆,道,“我也做簪子,咱們一人一對兒。”

雖沒用,可到底是十分貴重的東西,尤其還是只送給她一個人的。月娘心裏便覺得美滋滋的。

她這個年紀的孩子原本就不怎麽記仇,且太子又溫柔俯就,又贈禮安慰,她心裏便也不那麽畏懼太子了。反而又想起太子昨日的模樣,挺拔、白皙、俊美又文雅,正是她所憧憬的貴公子。

當然——要說月娘心裏貴公子的範本,鵬哥兒還是排在太子前頭的。

臨睡前,張嬷嬷服侍她洗腳時,月娘便難得的哼唱起歌謠來。

張嬷嬷心裏其實是替她憂慮的,可這半年裏她何嘗真正有過這麽快活的時候,便不忍心掃她的興。

只笑道,“姑娘是有福氣的。”

月娘卻搖了搖頭,“媽媽又安慰我。”片刻後又抿起唇來,笑道,“我只是在這一刻很開心罷了。”

立後的事雖提出來了,卻不是一時半刻就能做好的。皇帝也只命禮部暫且甄選、籌備着。

過了上巳節,晉國公一行終于浩浩蕩蕩的回到了長安。他這一回出去,剿滅梁國餘黨,頗有開疆辟土之功,且在揚州與陳國間的攻伐裏也很有建樹。

有道是,“大丈夫當立功異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筆硯間乎?”

這個時代凱旋歸來的武将可比宅在京城的文臣風光多了。晉國公入城那日,朱雀街兩側擠滿了人,滿樓都是姑娘們招展的紅袖。她們丢下的帕子變如春末飛花般缤紛而落,荷包香囊将風都熏暖了。

這般瘋狂也是有理由的。

當年的京城雙璧,慶樂世子已然玉碎,謝家二郎便是天下無雙。如今他随晉國公回京,雖已過而立之年,風姿卻不減往昔,反而更添清矍與沉穩。

只是時過境遷,當年傾倒長安的貴公子是何等的少年意氣,快馬輕裘。如今身後兒子都已十一二歲了。

卻也生得氣清神秀,面俊骨雅。更難得的是性情慷慨。據說當日有人不留神自樓上推落一壇子酒,差點就砸到小公子的頭上。那人在樓上吓得抖如篩糠,小公子卻輕巧撥馬,将那酒壇接在懷裏,從容拍開封口一嗅,笑道,“好酒!”便将此事揭過了。

林夫人聽說了,便笑着問鶴哥兒,“若換做你在那裏,那酒壇你能避過嗎?”

……鶴哥兒被繡球砸中了七回頭之後,深深覺得謝景言旁的且不論,欠抽之處真是十二年如一日的欠抽。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