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上

雁卿跑得遠了,四下裏再無人聲,才終于停下來。

此處離水濱已有些距離,且兼坡高石亂,便少人來。只山杏樹自石隙間生發出來,虬曲斜逸逐光迎風而生,雖不高大豐盈乃至于孱弱疏落,卻也開出散漫肆意的一樹樹花朵來。那杏花不高,卻生在山石之上,不好攀折。

雁卿就在那石岩下緩緩的蹲了下來,将頭埋進膝蓋安靜的哭了一會兒。

她這回是真的被太子氣壞了,且又委屈——當着面被人侮辱了阿娘,任是誰都會氣惱難過起來。

偏偏她嘴笨不會還嘴,此刻更是越想越生氣。

不過哭一會兒也就罷了。

她出來有些時候,又和墨竹她們走散了,再不趕緊回去,她阿娘還不知該怎麽擔心。

便擦了擦眼淚,往前頭堤壩人多處走去。

才從山石後轉出來走了兩步,就聽到身後步履匆匆,有人喚道,“雁丫頭!”

是她二哥哥。

雁卿先是一喜。随即又一頓——想到自己竟然被太子生生給氣哭了,真是十分丢人。若讓鶴哥兒知道,必定又要嘲笑她。忙就拍了拍臉,将郁色給驅除掉,這才歡歡喜喜的回過頭來,道,“二哥哥!”

她是真把太子給抛之腦後了,可她眼圈兒還紅着呢。鶴哥兒自是一眼就看出來了,卻不戳破,先往身旁指了指。

雁卿跟着看過去,臉上便又一紅,道,“三哥哥也來了……”

謝景言點頭,又無奈的對鶴哥兒笑道,“下回再不同你站在一處了。”意指回回他同鶴哥兒一道出現,雁卿都看不見他。

鶴哥兒便得意洋洋道,“長得玉樹臨風,英俊奪目又不是我的錯。”

雁卿正慚愧呢,忙就将鶴哥兒給賣了,“三哥哥更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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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誇人時總是猝不及防又懇切坦誠,謝景言冷不丁聽這麽一句,也不由笑而無言。鶴哥兒自然是十分不仗義,“再好看你不也沒看到他?”

雁 卿更不知如何辯解了,謝景言便笑着替她解圍,“這倒似乎是我自己不對。幼時去看你,總碰上你在歇息。去年回了長安,到府上拜訪了兩回,也恰都趕上你出門訪 親,不能相見。今日前瞧見有人在水濱采白茅,身形和你十分肖似。近前了卻又找不見。适才又隐約看見你在堤壩上,才要過去打招呼,便碰上了你二哥哥——總覺 着回回要遇上你,都得花費許多力氣。”

他雖是調侃,可這麽曲折的經歷說出來,連鶴哥兒都無語的斜觑着他,“可見老天都知道你可厭,不叫你近前禍害我妹妹。”

雁卿又羞惱道,“二哥哥才總愛欺負人呢!三哥哥很好!”不過,知道三哥哥沒怪她,她便又開心起來,就望向謝景言,道,“下一回我們可以約定了,那肯定就不會錯過了。”

她正當似懂非懂的年紀,天真稚嫩,卻又不經意帶上了少女柔緩美好的神情。

謝景言對上她黑柔又飽含期待的眼睛,不知怎麽的就頓了片刻。才又笑道,“好啊。”

因她那一側頭,謝景言便瞧見她頭發上插了片白茅殘葉——便又暗笑她年幼無防備,這得玩耍成什麽樣子,才能頭上标草了都不覺察?便上前一步,待要擡手給她掇去。

雁卿便疑惑的擡頭望他。謝景言不經意垂頭時,就對上她的目光。

天 光澄明,青山毓秀,又有杏花燦燦如霞,柳絮霏霏如雪。才不過近前一步而已,少女明淨秀美的容顏便醒然在目。連黑長的睫毛都歷歷可數,那明湛如洗的黑眼睛裏 映着藍天和他的身影。皮膚且白淨,嘴唇卻是柔軟粉嫩的薔薇色。謝景言心口就一撞,忽的意識到她是異姓少女。不覺一攏袖口,那手已落不下去了。

便笑着指了指,對雁卿道,“這裏有片草葉子。”

雁卿忙擡手去摘,寬大的袖口跟着滑落一截,便露出雪白纖巧的手腕來。謝景言忙移開目光,臉上微微有些泛紅。

雁卿卻恍然不覺,因那草葉勾連草梗,她撥弄不下來,鶴哥兒便上前幫他——男孩子難免手粗,鶴哥兒又沒有多麽細致的心腸,草梗是取下來了,頭發也讓他給弄得毛楞。卻還要忖雁卿一句,“笨的你,把自己賣了都不知道。”

雁卿就嘀咕着反駁,“我哪裏會知道呀,眼睛又沒有長在頭頂上啊。”

鶴哥兒擡手就又給了她一個腦嘣兒,雁卿捂着頭淚汪汪的看着他。鶴哥兒才又得意起來,問道,“讓人欺負了?”

雁卿就不滿道,“還不是就二哥哥你亂欺負人!”

鶴哥兒就一噎,再想謝景言還在這裏呢,便暫不多問了。因瞧見墨竹一行人遠遠的往這邊奔跑來,便道,“阿娘怕是要找你了。趕緊回去吧。”

雁卿就又看向謝景言,目光切切的确認道,“三哥哥,下回找我,要記得和我說呀。”

謝景言便柔和的笑着點頭,“嗯,記住了。”

雁卿已轉身走了,謝景言卻忽的又想起些什麽,道,“等一下。”

雁卿回過頭去,便見到他踏着山石輕巧的一躍——少年身量雖未長足,卻也如已青竹嘉樹般挺拔,那身姿矯健又輕盈。雁卿不由追望,只覺日頭明媚晃眼,他躍起的身影在那日光裏,如猿豹又如鷹隼,真是英俊極了。

起躍之間,謝景言已在那高石之上。他就折下兩枝杏花兒,翻身跳躍下來。

這回正躍至雁卿身前,雁卿只聽到獵獵衣聲,眼前已是灼灼夭夭的一捧繁花。

謝景言就捧着那繁花對她微笑,青竹般修長的指節微翻,已納下一段嫩枝,那枝頭一簇杏花開得精致又秀雅。他笑道,“低頭。”

雁卿就微微一垂首,謝景言便擡手将那簇杏花兒輕輕簪在了她頭發上。

“好了。”

——那枝杏花巧妙的就将雁卿頭上被弄亂的頭發攏住了。

謝景言又将那捧杏花兒渡到她懷裏,柔聲道,“回去別忘了再梳頭。”

雁卿先還不覺,此刻臉上已是一片紅。只垂着睫毛不能直視謝景言,那眸中含了一片潋滟流光。聲音都仿佛含在嗓子裏,“嗯。”

謝景言也略覺得臉熱和尴尬,不覺移開目光望着一旁山石,道,“你頭發弄得有些亂,我才……”

少女的儀容關乎名聲,還是十分要緊的。

正各自無語時,鶴哥兒已硬插到他們中間去,扶住雁卿的肩膀徹底擋住她能看到謝景言的角度,溫柔得一塌糊塗,“弄好了就趕緊回去吧,我跟你‘謝三哥’還有事相商。”

有事相商四個字咬得十分血腥暴力——這換了誰被人當着面熟練的給自家妹子簪花攏發的,都必須血腥暴力起來啊。只不過當着妹妹的面就血腥暴力起來太不雅,是以鶴哥兒想先春風和煦的将雁卿哄走。

——他已忘了,雁卿的頭發還是他給弄亂的。又道,“哦,對了,那花裏面有條大青蟲,一蠕一蠕的你瞧見沒?”

雁卿讓鶴哥兒欺負慣了,才不害怕,就傲嬌的一揚頭,“我才不和二哥哥似的怕青蟲呢!”

謝景言想到鶴哥兒見不得青蟲,似乎還是因為被他整治過的關系。忙抿住唇別開頭掩去笑意,卻還是沒忍住洩了笑聲

——他們都還年少不解人事,也都不是婉轉糾結之人,只隐約覺得似乎是過于親密了,是以羞赧。讓鶴哥兒這麽一鬧,那片刻間暧昧難明的心思早就消散了。

謝景言就對雁卿笑道,“回去吧。”

雁卿便又低頭嗅了嗅懷中捧花,彎了笑眼望着謝景言,道,“嗯。”

片 刻間,墨竹就已追了過來。雁卿見後頭丫鬟們懷裏還抱着她一路采來的鮮花芳草,忙上前去仔細挑選。最後選出三五枝野芍藥,那芍藥花不比家中培植得那般豐盈飽 滿,只薄薄一層蝶翼似的花瓣,卻也皎潔輕盈。又開得歡快明白。雁卿便跑回去将那野芍藥遞給謝景言,笑道,“我拿三哥哥的杏花,三哥哥拿我的芍藥。”

鶴哥兒劈手去奪,雁卿飛快的分了一枝塞給他。謝景言已将剩餘的接下來。

雖接了,心緒卻也略微複雜,“維士與女,伊其相谑,贈之以勺藥。”雁卿大約沒想到,她這是在調戲他——幸而她大哥哥不在,可她二哥哥這場揍他是免不了要挨了。

卻也已笑起來,道,“我收着了。”

待鶴哥兒和謝景言十分不雅觀的厮打起來時,雁卿已遠遠的回到了灞橋上。

水濱林夫人設帳處,元徵正來拜見。瞧見雁卿捧了滿懷的杏花心滿意足的回來,便不覺一笑。

林夫人正和他說,“聽說樓國舅能順利從匈奴回來,還多仰仗世孫襄助。”

元徵才回過神來,謙遜的微笑道,“玉門關守岳将軍是祖父昔日僚屬,人便将這功勞算在慶樂王府頭上。實則并非如此……祖父卸甲多年,早已不管外事。至于我——那些久經沙場的老将們,又哪裏是我一個無能晚輩能調動的。”

林夫人便笑道,“晚輩是真,至于‘無能’二字……若也用在你身上,旁家少年便都該羞愧而死了。”

對樓宇這憑空出現的國舅,林夫人也頗多疑慮——西定突厥必要借助此人智力,可誰又知道他是不是突厥奸細?縱然他不是,只怕随着權位日重,也要漸漸對太子動起心思。偏偏趙世番是太子太傅,最最不可能解綁的太子黨。

也就不由林夫人不戒備他了。

林夫人便又去看元徵,心緒也越發複雜起來。

元徵正望着雁卿,先還不覺流露出笑意來,此刻卻不知怎麽的就又隐隐透出些陰郁。雖他掩飾得好,可畢竟閱歷不及,騙不過林夫人的眼睛。林夫人便也去看自己女兒。

雁 卿已捧着繁花進了帳子,倒不覺得和平時有什麽不同。片刻後,林夫人也瞧見她發上杏花兒,只略一細看便明白——她頭發略松了一縷,那杏花恰遮住了。必定不是 雁卿自己帶的,以她的遲鈍,只怕連察覺都察覺不到。也不會是墨竹她們,她們随身帶着梳子,只需尋僻靜處給雁卿重新梳起就好。

林夫人自己也戒備起來,就微笑着喚雁卿上前,道,“你又去哪裏玩耍了?”

雁卿歡喜的迎上去,先瞧見元徵立在林夫人身側,忙給林夫人行過禮,便和元徵打招呼,“七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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