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上

雁卿總覺着月娘是有什麽心事——素來都無話不談的妹妹忽然就有心事瞞着她了,當姐姐的難免有些發懵。

不過月娘自幼敏感,于她而言既是難言之隐,雁卿便也不去主動追問。只是見她家小白兔似的妹妹日勝一日的沉默寡歡起來,她也十分焦急,便越發小心謹慎的呵護着。

加之元徵說了要來找她,卻總也沒有消息——兩個最親近的人都這麽不省心,大姑娘便也難得的有些悲春傷秋了。

不過她到底不是敏感纖細的人,心情不好,那就主動去找樂子呗!讀不下書時,便拖着月娘翻牆上樹、射箭下棋。還悄悄的将水池子裏的冰砸了,撈魚吃。

太夫人本不欲說什麽,只是眼見着月娘跟着雁卿爬到石山壁上結果差點下不來,自己養在蓮花缸裏的錦鯉讓雁卿撈上來的大黑魚啃了個精光,且顯然雁卿還在繼續想昏招排遣煩心事,終于覺着不能再放任下去了。

——真是女大十八變,越變越難纏啊!

到底還是趁着這一日說故事的光景,詢問起來,“小小年紀藏什麽心事?阿婆雖老了,可也還能給你們兩個撐腰。”又道,“連阿婆都做不了主,你們自己卻能煩出結果來的事,也不妨說出來聽聽——我看你們悶悶不樂,心裏也着急。”

雁卿還真不是故意瞞着太夫人,太夫人一問,她也就坦言,“七哥很久沒給我來信了……上回說來看我,也沒有來。”就道,“阿婆,您能不能幫我和我阿娘說說。總見不着七哥,我想他。”

太夫人就靜了片刻——時光荏苒,轉眼雁丫頭也到這個年紀了。只是小姑娘對感情這麽坦率誠實,也很讓人頭痛啊。

平心而論,這幾年太夫人對元徵的印象還不錯。若要挑選孫女婿,元徵确實是個難得的人選。何況雁卿同他青梅竹馬,彼此也都有朦胧的好感。若能成就良緣,日後必然諧美恩愛。

只是林夫人态度堅決,這兩年針對雁卿的許多舉措,其實都是在明裏暗裏的阻礙她同元徵親近。太夫人雖不贊同,卻也知道,林夫人這麽做必然有她的理由。母親管教孩子天經地義,林夫人又不是個專橫不講理的人,作為祖母,太夫人能做的也就只有不幹涉了。

管,還真不好管。可說出來的話也不好收回。

就暫且将雁卿擱在一旁,先柔聲去問月娘,“月丫頭呢?”

雁卿便覺出月娘整個人都緊繃起來,顯然動搖得厲害。她等了一會兒,見月娘依舊沒要開口的意思,便想幫月娘岔開話題。卻忽聽到月娘說,“上元節那天夜裏……我遇見太子殿下了。”

聲音柔弱卻清晰,雖面色越發蒼白了,可說出口之後,目光卻平靜下來。

雁卿不由就有些怔愣——她記得很清楚,當日月娘對她說的是“不曾見着”。月娘不想告訴她也沒什麽,可為什麽要騙她?

雁卿忽而意識到,自己似乎是被妹妹給故意疏遠和排斥了。她就有些不知所措。

太夫人卻顯然早就已經知道了,月娘開口坦白,她便流露出些又欣慰又無奈的表情,笑道,“多大一點事?無意中碰見了,說一會兒話都不算什麽……”鑒于太子殿下濃墨重彩的黑歷史,太夫人還是多問了句,“還是,太子說了什麽不尊重的話?”

雁卿立刻去看月娘——她雖不曾深思,潛意識裏卻覺着太子是使月娘疏遠她的罪魁禍首。便有些在意。

月娘卻搖頭,輕聲道,“就只略寒暄了幾句。可是……臨走前他送給我一塊兒玉,我沒來得及應答。”

太夫人便無奈了,“太子殿下賞你東西,你還能拒絕不成?安心,這不叫私相授受。”又問,“是塊什麽樣的玉?”

月 娘恭順的從荷包裏将那玉取出。那玉包得整齊,看得出珍惜和謹慎來。太夫人不由就看了她一眼。待月娘将帕子層層揭開,露出裏面的玉雁來,太夫人一時就愣住了 ——“奠雁逢良日,行媒及仲春”。納雁成禮,這是聘取的信物。該在談婚論嫁時,請傧相光明正大的送到姑娘父母跟前。私底下送小姑娘這種東西,是什麽意思?

真是太不守規矩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太子同月娘都還是未婚未嫁的小兒女。他們也許不懂這寓意?

太夫人便不動神色,只笑道,“不錯,收起來吧。這下你和雁丫頭便一人一枚了。”

月娘就仔細将大雁又抱起來,裝進荷包裏,輕聲道,“嗯。”

——私底下從外男手裏收了這麽貴重的東西,又退不回去,确實很令人不安。以月娘敏感膽小的性子,為此困擾大半個月,也沒什麽可奇怪的。

可雁卿總覺着月娘的臉色不像是如釋重負的模樣。

太夫人開解了月娘,也還是得回頭解決雁卿的問題。

雁卿和月娘不同——月娘規矩心重,常常謹小慎微,所以要以鼓勵為主。雁卿便太不拘小節了,得時不時提點她一些規矩。

太夫人的原則是不在妹妹跟前訓導姐姐,免得雁卿在月娘面前丢了臉面,日後進退失據。

便對月娘道,“我同你姐姐單獨說說話,你先回房去吧。”

月娘鎮定的點頭行禮,可一起身便被裙裾絆了一跤。雁卿忙去扶她,攥住她的手時,只覺得她手心汗濕且冰冷。月娘倒十分平靜,還俏皮的對太夫人笑了笑掩飾尴尬。她起身時攥緊雁卿的手,那指節僵冷得如玉石一般。

月娘就如往常般向祖母和姐姐行禮告退,安靜且秀雅的走出了房間。

雁卿不由就追着月娘的背景望去,依稀有種想叫住她的沖動。

卻聽太夫人道,“你呀,怎麽什麽話兒都能當着人說出來?”

雁卿才忙回過神來。

說是提點雁卿規矩,可要板起臉來教導她,也不是件那麽容易的事。

主要是這孩子天性純良,稍加引導便能蓬勃絢爛的成長起來。将她當花草般修剪、拗折,強迫她按着外人的品味長成既定的模樣,太夫人舍不得,也不願意——家裏有一個月娘,已經夠讓人心疼的了。

說到底,雁卿這坦率無欺的性子也是太夫人自己給縱容出來的——林夫人管教她反而十分嚴厲不容情。

因此雖無奈,可也并不是真心怪罪她。

便道,“發乎情,止乎禮。畢竟男女有別,又是外姓男子,你怎麽能當衆說想他?若傳到外頭去,人要怎麽看你?”

雁卿倒也明白這個道理,太夫人一提點,她就覺出不妥了。不過她也不可能當着旁人的面說啊,這不就只有太夫人和月娘聽見嗎?且還是太夫人自己問她的……

雁卿就眨了眨眼睛,乖巧保證道,“我以後不随便說了。”又湊近太夫人,低聲懇求道,“阿婆,我真的想七哥了……”

太夫人:……才說不随便!

太夫人雖偏寵雁卿,可也不會去拆林夫人的臺。否則到時候雁卿自以為有她撐腰,放縱了感情,最終卻無法同元徵在一起,便是造孽了。就道,“你是個姑娘家,想見他了,尚且知道來求阿婆。他是個男兒,若真的想見你,難道就一點門路都沒有嗎?”

雁卿就道,“可是若我阿娘就是不放我出門,不放七哥進門。七哥再有門路也沒用啊!”

……說她傻,她還每每一眼就看出關鍵所在。

太夫人就只能下重話了,“所以你就幫着他和你阿娘鬥?”

真是女生外向不中留啊!

雁卿還沒真的反抗過林夫人,聽太夫人這麽說自己先吓了一跳,忙道,“不是不是,我就是想出去見見七哥。”

“為此連你阿娘的決定也要違抗?”

雁卿一時真無話可說了——她既想見七哥,可也不願違逆林夫人。就只是這麽件小事,怎麽就這麽難以兩全其美?

她便有些委屈的說,“阿娘就不能改一改主意嗎……”

委屈歸委屈,卻也明白了太夫人的态度。再糾纏下去,就等同于承認她為了見元徵不惜違逆她阿娘了。雁卿就不明白,林夫人何以要攔着她同七哥見面?究竟是她做錯了事,還是七哥做錯的事?就算做錯了,也要說出來讓他們有機會改正啊。

就這麽默不作聲又阻攔着……真是太不講道理了。

她這個年紀的孩子,一旦認定了自己的道理,你越阻攔她反而要越反彈。

太夫人自然容易察覺出雁卿的心事,心下也略覺得有些對不住林夫人——倒讓她們母女間生出嫌隙了。

太夫人便覺着,讓雁卿這麽一個人郁悶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固然她心思明淨豁達,可畢竟經歷的事、見過的人還太少了,很多時候就是無法理解當家主母的無奈。這不理解日積月累下去,終會在母女關系之間鑄成高山鴻溝。縱然未必爆發出來,可感情疏遠怕總是難免的。

恰雁卿也到了這個年紀,太夫人終于還是一狠心,對林夫人道,“雁丫頭也差不多該學着打理家事了……”

實 則林夫人也是一樣的心思。只是,雁卿跟在太夫人身旁,固然同樣能學到統禦平衡之法,打理內宅的手段。可燕國公這樣的世家,當家主母可不是管好了內院兒那一 畝三分地就行的。最起碼還得能處置好世家之間的交際往來。這就最好跟在林夫人身旁觀摩了。至于如何靈通的掌握京中朝內的消息,自管蠡之間窺測全局、預見動 向,則必得跟在林夫人身旁才能習得——畢竟太夫人已經多年不管外務了。

然而太夫人年紀也漸漸大了,正是尤其容易膝下寂寥,格外渴望天倫之樂的年紀。這會兒将雁卿從慈壽堂裏接回來,只怕太夫人一時适應不了。林夫人便不曾提起過。

到底還是太夫人先說出來了,“把香雪居分出來給她住吧,不然她大老遠的跑來跑去也不便利。”說着自己便先嘆息起來,“不過是把她分出去住,我就已經舍不得了,待日後她出嫁,還不定怎麽難過呢。”

林夫人不由就笑起來,“您要是實在舍不得,咱們就給她招贅個女婿。”

太 夫人還真考慮過,“招贅來的哪裏配得上她?願意給人當贅婿的男人,且不論學問出身——精神氣兒上先就矮人一籌。可咱們雁丫頭雖頂着個癡名,實則是個大智若 愚的。論及胸襟氣度,怕比許多男兒還更豁達朗闊。她就是不肯在俗務上用心罷了,你仔細調教調教,必然出息。”又道,“咱們家也不用怕高攀,哪怕是嫁作王 妃,我看也沒什麽不可以的。”

畢竟是自己從小寵到大的孫女兒,太夫人可不覺着自己溢美太過。

林夫人自不會同婆母争論女兒的資質,也只笑而受之。卻也聽出太夫人言辭間的試探之意,便道,“且看緣分吧,雁丫頭畢竟還小。”

雁卿跟着林夫人管家之事,也就這麽定下了。

春分演武事畢,雁卿就搬到了香雪居,開始前前後後的跟着林夫人學管家。

她 天性就對新鮮事物存一份好奇,初學的時候便十分勤奮上進。然而待三五日之後熟知了流程,便也失去了興趣——林夫人管家自有一套行之有效,且簡潔迅速的體 系,雁卿天生就對“流程”這種立好了規矩便能按部就班運行下去的東西興致寥寥。至于那些親戚之間的人情往來、利益糾葛,她更是自幼就吃夠了苦頭也看盡了醜 态,早已避之不及。

林夫人冷眼看着,便也不時提點雁卿——世家貴胄的主婦,尤其是宗婦,都必然要有應對這些的手段和笑臉。雁卿卻顯然聽不大進去。林夫人不由就想——這點心裏障礙她都克服不了,竟就敢想着夥同元徵對付她阿娘,小兒女還真是天真無知啊。

所幸沒興趣是一回事,做得好不好又是另一回事。畢竟雁卿自幼就被林夫人壓着極限來逼迫,她已習慣了全力去做好手頭的事。倒也學得差強人意。

恰這陣子晉國公府上陸夫人閉門養病,主事的是大房長女謝嘉琳。是以同晉國公府上的往來,林夫人便讓雁卿來打理。

如此,明明是在禁足當中,雁卿卻一反常态的比往日更多接觸到府外的消息。

她性子遲鈍,然而思維卻十分敏銳,再有林夫人手底下幹練的管事和嬷嬷提供消息,倒是很快就對京中的局勢有了懵懵懂懂的認識。

但再多的大事其實都沒某件小事給她造成的震動更深。

——賀姑娘賀柔,竟真的是樓姑姑的妹妹,樓薇。

作者有話要說:嗯,其實我想悄悄的說一聲明天還有,但是我沒有存稿而你們都知道我的尿性……

總之我現在的意願是明天一定要拼命碼出一章來,我會敦促自己去寫,但是衆所周知某人拖延症晚期,所以請不要期待…… _(:зゝ∠)_

說完之後對自己更沒信心了呢,連“我還可以再搶救一下!”都說不出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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