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上
既然知道樓蘩化名賀祁,皇帝自也立刻便想到,賀柔豈不就是樓薇?“采蘩祁祁”,“薇亦柔止”——詩經篇目皇帝也是熟讀過的。
若果真如此,皇帝倒是能明白,趙文淵何以半途而廢。
——白上人勸他續弦時,趙世番除了一句“太子怕是難以自安”外并沒多說什麽。這也是任事之臣的節操,但非戕害倫教,大損風化之舉,便懶得幹涉皇帝後院兒那檔子事。
但皇帝冊立了樓蘩之後,趙世番卻态度明确。一旦皇後有疑似将勢力探入朝堂的舉動,便立刻警醒戒備起來。皇後非太子生母,本就對太子不利,個中厲害皇帝自能明辨。所以當初他要起用樓宇,朝臣群起而攻之,皇帝雖頗覺得可惜了人才,卻也不曾一意孤行。得說樓蘩在朝堂上蹇促的局面,也是皇帝默許太子的黨羽制造出來的。
趙世番當然不會親自出面攻讦,但作為太子_黨的中堅,這局面其實也就代表了他的立場。
——不發難,然而嚴防死守,将皇後卡在後院兒裏。
這般情形下,他又怎麽可能讓自家三弟去娶皇後的妹妹?
皇帝便也覺得惋惜,不論見識、性情還是年紀,趙文淵同樓薇都十分般配。若不是樓蘩做了皇後,以兩家祖輩的交情,這姻緣必也是十分圓滿的。
不論如何,皇帝覺着自己還是有必要問一問趙文淵的。
改造松濤閣的工程并沒有耽擱多久,選好了日子緊趕慢趕,總算在年底忙碌的時節到來前處置好了。
便如林夫人吩咐的,在會客廳的側牆上開了個月洞窗——莫名其妙出現一個窗子,再小也很顯眼,便幹脆開成正常的尺寸,裝飾以镂雕牡丹的棱格花窗。再搭配以花架、香尊一類裝飾。不但不突兀,反而顯得典雅秀美。
為了方便姊妹兩個看清楚,窗格後便也不糊絹紗,而是挂上了窗簾。若膽子夠大,感興趣時直接掀開窗簾,便能将外景盡覽眼底。
內間陳設了桌案、棋盤、文寶,布置成一個五髒俱全的小書房,姊妹兩個閑暇時盡可以在裏頭讀書玩耍。
雁卿原本還有些擔心月娘太守規矩了,不肯來,誰知同月娘說了之後,月娘沒怎麽猶豫便點頭答應了。
自雁卿搬去香雪居,姊妹兩個便不如過去那般日日黏在一起了。每日裏除了匆匆上下學的時光,竟連見面的時候都少。如今總算是又有這樣悠閑漫長的時光,可以對坐着下下棋,聊聊天。
東宮妃嫔俱已選定,月娘不出意外的落選了。家中打的主意是令姊妹倆“走過場”,便都不以為意。只月娘自己是真切的期待過、努力過,又喜歡太子,難免就難受了一陣子。所幸她一貫都有些自卑,雖期待卻也不曾信自己真能中選,倒也能略舒緩過來。只是越發的沉默少言了。
雁卿倒是知道月娘的心事,只不過一來她并不覺着太子是個好人,月娘沒中選她反而要松一口氣;二來她自己在這些事上也還懵懵懂懂的,不解求之不得的滋味。便不知該怎麽安慰月娘。
如今時日間隔已久,看月娘已調整過來,幹脆也就不提了。
也只有到了外院,才會真正明白“門庭若市”的含義。
比起夫人間交際的優雅從容,男人們打起招呼來更多一份功利和急迫,所商議的大都是實務,三句話必入正題。臨近年底繁忙起來,趙世番一個下午見五六撥人都是常有的。會客廳裏便人來人往。
入仕之輩顯然都已加冠——雖然說是讓姊妹倆見識才俊,可這都相去十來歲呢。幾乎差了一輩,聊的又都是雁卿不感興趣的繁瑣政務,能有什麽吸引力?雁卿聽得便很無趣。
反倒有些失望了。
原本林夫人還擔憂她過于興奮,會在不必要的時候過于頻繁的掀起簾子來欣賞……結果小一個月了,她竟一次都沒掀起來過。
月娘卻似乎有些興趣,每每凝神聽着外頭說事,竟常忘了落子。
她一走神,雁卿自然就關心起來,想知道妹妹感興趣的話題,聽過幾回便也明白了——月娘終究還是不能全然放下太子。她在這些枯燥繁雜的議論中,耐心的尋找事關元徹的蛛絲馬跡,揣摩他的處境。
這就不由得雁卿不擔憂了。
她雖不想讓月娘嫁給太子,可月娘真沒嫁成她有很生氣——不為旁的,就只為太子對月娘那些刻意而又空洞的關心,既然打從一開始就沒想娶她,為何又要待她與衆不同?是所謂“始亂終棄”。
猶豫了很久,到底還是對月娘說了。
“太子妃是太子自己選的。”她說話是不太懂什麽婉轉鋪墊的,直言道,“陛下将人選默寫做三張名帖,令他自己挑,他看到第二張,便選定了謝姐姐。陛下問他不看看第三張上寫的是誰?他說不必,他已選定了。”
月娘手上棋子沒有壓穩,啪的落在棋盤上,打亂了一片黑白子。臉色卻沒大變,只安靜的複盤……然而手指越來越慢,終于雙手按在棋子上,不再動作。只眼淚啪嗒啪嗒的落下來。雖然從一開始就沒指望過,可真相生硬的砸過來,也還是會被砸疼。
她一哭,雁卿心裏就又是一亂,又心疼又懊悔。可畢竟管了這麽些日子的家,該狠心的時候已經能稍稍狠下心來了。
便道,“青山只認白雲俦,你若無心我便休。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值得赤誠以待——要當斷則斷。”
月娘花費了些時候才将哭泣壓制回去,輕聲道,“……我明白。”面色蒼白着,卻還是勉強微笑起來,“陛下亦是開明。不知太子殿下翻名帖時,是否同我們掀起窗簾一樣的心情。”
她也是在告訴雁卿——她都已經在這裏為自己選婿了,顯然對太子沒什麽未了的餘情。
可惜她和雁卿的理解有偏差——雁卿壓根就不知道林夫人此舉是為了讓她們選女婿的,自然也就聽不懂月娘的話。
只知道月娘是納谏了,便松一口氣。回頭又想,掀窗簾能有什麽心情啊!
不過到了第二年春天,雁卿就已經能從旁聽中找到樂趣了。
似乎是突厥又有動向,皇帝诏令拔取民間長才——也就是要辟舉選拔了,于是各地士子紛紛入京來走動、幹谒,以期展現才華,謀求舉薦。趙世番身為皇帝的親信重臣,自然是士子們幹谒的主要對象之一。
人才是稀缺資源,縱然是書香門第家學濃厚,也不能保證代代都有人才出。尤其又在亂世,一味的任人唯親排擠賢才那是自求敗落,因此有遠見的世家都不吝于簡拔寒門世子為臂膀。
府上便開始頻繁的有年輕的寒門士子出入。
有才能,又要展現自己,自然就愛激揚文字,指點江山。雁卿聽他們言說邊務、分析形勢,語及山川地理、名物風俗,甚至于突厥君臣的龃龉交游、往事典故,聽得滿腦子都是“啊?”“呀!”“然後呢?”“竟然如此!”還攢了一堆問題想當面問的,要不是林夫人提前訂好規矩,幾乎都想要追出去繼續聊。
林夫人:……
反倒是月娘,雖也認真聽着,卻又興致寥寥。
林夫人雖覺得雁卿當不了大家主母,可真要在寒門中為她挑選女婿,又怕人是為了攀附自家才娶雁卿。縱然說不在意,可雁卿若真嫁得比月娘低,她心裏大約也很不是滋味。也是頗有些哭笑不得,自尋煩惱。
所幸雁卿依舊沒有掀簾子——主要是士子們聲音都足夠洪亮清晰,偶然的停頓也把握的非常好,不用掀簾子。
她是真的沒領悟到林夫人讓她來松濤閣的用意。
這一日,雁卿同月娘下了學,便又來松濤閣裏打發時間。
春來天暖,燃了一整個冬天的熏籠終于撤下去,門窗洞開,清風徐來。屋裏空氣清澈,姊妹兩個便不令燃香,只将向陽新開的櫻草花搬進屋裏來。燦爛明亮的色彩一映照,人的心情也就跟着明媚起來。
月娘做女紅,雁卿就在對面習字——她的字一如既往的醜,不過又醜得十分圓潤有意趣,看起來竟有種別致的美感。她自己喜歡,也就這麽練習下來了。
這一日有朝會,若有客人來,自然是林夫人接待——外頭士子們漸漸抓住規律,這樣的日子來人便少了。
雁卿卻也不在意,在松濤閣裏最開心的其實還是同月娘在一處玩耍,旁聽才俊什麽的對她而言和聽評話、看小說也沒大區別,只不過是見聞人情,開拓視野的一個途徑罷了。又因她自幼接觸的少年,不論是鵬哥兒、鶴哥兒還是元徵、謝景言,都在同輩中是頂尖出色的人物,便也不覺得松濤閣中往來的才俊有多麽特別——幹谒者縱不明言,骨子裏也透出一份汲汲于名利的迫切來,同雁卿樂山樂水的心性是不大投緣的。是以雁卿聽得再起興時,也都只關心話題,尚還沒想到結交人物。
一時她寫完一副字,自覺的十分滿意,便得意的遞給月娘看。月娘也放下針線來,十分給臉面的品評道,“崎岖跌宕,如草木生山石之間,天然野趣。”便也起了興致,拾筆臨摹了一段。雁卿看她書寫流暢,竟寫得有七八分像,又因筆意文秀,別生出花開幽谷的意境,便又感嘆,“你寫得真好。”
月娘卻搖頭道,“阿姊寫的好,我這邊是刻意為之,到底落了痕跡。”
雁卿便又去看月娘的刺繡,姊妹兩個低聲聊着女紅和書法,又互相模仿對方的字,談笑不止。
一直到林夫人身邊丫頭在花窗前輕輕的清了清嗓子提醒她們,二人才曉得外頭又有訪客。姊妹兩個各自臉上一紅,掩唇輕笑着對視一眼,乖巧的坐回座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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