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中
因犯了錯,難免都有些心虛,都十分在意外頭訪客聽去了多少,是不是覺着被冒犯了。聽得便格外仔細。
外頭人聲音卻低——不比少年的清亮,也不比成人的穩重,倒有些像是變聲期少年的嗓音。
近來鶴哥兒也趕上了變聲期,一把粗砺公鴨嗓子,說急了就破音。鶴哥兒最調皮,全家上下就少有沒被他戲弄的,如今到底輪到旁人戲弄他了。鶴哥兒就只好裝老夫子,不得不說話時就把聲音壓得極穩才開口,已經許久不敢欺負雁卿了。
這少年卻似乎并不在意,當說則說,當笑則笑。那介于少年與成年獨特的嗓音,聽着竟也十分低回悅耳。
……雖顯然已知道有小姑娘就在隔壁審視他,卻是半分都沒放在心上。
雁卿便先心生好感。又總覺着這聲音有些耳熟。這少年是順路來替鶴哥兒送信的,林夫人又問起了他的父母,其餘只言片語間透露出的信息也無不是親近至交。雁卿腦中忽就一明,心想,不會是謝家三哥哥吧。
便悄悄的掀起簾子向外望。
望出去,目光就不由往上去——那少年卻比她預想中的更高。大約是新從校場回來的緣故,一身利落挺拔的勁裝。雖是樸素的麻布衣衫,可依舊襯得面目清朗。那站姿也與尋常讀書人的松散不同,行止帶風,自有一股寶劍鋒銳之意。看着便令人耳目一新。
因窗子開在側牆,那少年站着同林夫人說話,雁卿也只看見側臉。卻也已認出來了——經年不見,他着實也變了許多,雁卿忍不住又細看了好幾眼。
一時放下窗簾,心情便十分歡快。
她是明白謝景言的性情的,不過是在裏屋說笑而已,他必然不會放在心上。又想,謝家哥哥說他長大後就是謝二叔的模樣,果然沒騙她。且就算是謝二叔,似乎也沒有三哥哥這麽挺拔好看的儀态。
她自己也因成長有了不少煩惱——譬如因張弓時顯露出的胸口細微的起伏令人在意,已有些時候沒有再練弓箭了。此刻見賢而思齊焉,便覺着自己還是應該持之以恒練習下去。三叔說過,善射之人往往猿臂蜂腰……不想竟能好看到三哥哥這般地步。
兀自美滋滋的想了一會兒,聽外頭謝景言要告辭去了,忙要叫着他——可因同林夫人約定了不許如此,便匆匆攬裙起身,對月娘道,“我出去一下。”
雁卿自後門繞過去,剛剛趕上謝景言從松濤閣裏出來。這一次總算是沒有錯過,她便歡喜的喚道,“三哥哥。”
謝景言倒仿佛不曾料到她會追出來,聞言卻也立刻就回身過來。瞧見雁卿時也愣了片刻——固然上回碰面時雁卿就已顯露出美人的資質來,奈何彼時她穿着男裝,混在人群裏興高采烈的揮着手看冰嬉,還讓人給擠下橋去。又同此刻笑語嫣然的少女模樣大不相同。
她生得極明媚鮮妍。眉睫清黑分明,黑眸水潤善睐,總是含着歡喜。白嫩的臉頰上透着少女特有的桃花色,若塗之于畫,必得以飽滿的水墨相渲染。旁的姑娘縱然比她更美貌,可若同她站在一處,只怕也要顯得蒼白寡淡。
經年不見,昔日的小妹妹忽然這麽醒目的出現在眼前,謝景言一時便有些恍然。
孟春世界草木初萌,葉芽新綠。唯她笑靥如花,絢爛芳華。有那麽短暫的一瞬間,心口的跳動就和去歲上元燈節,雁卿在璀璨的萬家燈火裏掀起他面具時他的心跳重合了。
謝景言便不着痕跡的移開了目光,不去看她的眼眸與嘴唇,微笑道,“雁卿。”
雁卿追出來時倒是一往無前,此刻見着人了,卻又有些不好意思,“好久沒見着三哥哥了,三哥哥一向都還好?”
謝景言便道,“還好……”又覺着這回答太敷衍了些,便笑道,“去歲選為親衛,其餘便沒什麽可說的變動了。”
皇帝、太子身邊的親衛官一向都選拔有才華的世家子弟擔任,去歲鶴哥兒也入選了。雁卿自然知道。
親衛為天子近臣,是升遷坦途,歷朝都很風光。雁卿的二叔趙文華便從任天子親衛晉身,十餘年間平步青雲,如今奉天子之命坐鎮荊州,虎瞰江東,權重西南。一旦天子決意伐陳,他必當首功。
鶴哥兒有建功立業之心,“禁中新拜羽林郎”,自然是春風得意。謝景言說着卻十分平常。
雁卿便笑着一福身,“在這裏向三哥哥道賀了。”
謝景言回禮,又道,“你近來可好?”
雁卿沒急着回答,只先悄悄的向屋裏望了望——謝景言是晚輩,林夫人倒不必降階而送。然而雁卿追出來得早,林夫人卻也還沒來得及離開。此刻便端茶送飲,以免她審視起來兄妹兩個尴尬。
此刻林夫人覺出雁卿望進來,也就暗暗嘆了口氣……雁卿追出來,大約只是為了來送行。可謝景言這一問,只怕她就有一肚子話要抱怨了。世交兄妹之間,原就比旁人親近些,林夫人倒也不想堵着雁卿的嘴。
便簡略吩咐了幾句,令雁卿代她去送謝景言,起身離開了。
謝景言也不做聲,輕抿着唇微笑,恭敬的同雁卿一道送林夫人離開。
他自己卻不急着出門,只立在海棠樹下等雁卿說話。
雁卿卻知道是被她阿娘看穿了,便嘿嘿的笑了笑,這才低聲抱怨,“一切都還好,就是近來幫着阿娘管家事,忙得暈頭轉向的。”
謝景言先有些訝異,雁卿也才十三歲,何至于這麽早就……然而腦中忽就一頓。
在他眼裏雁卿固然還是個小妹妹,可其實她這個年紀正是待字閨中的時候。女孩家說親前,都要開始熟悉家事,連即将嫁人東宮的謝嘉琳也不例外。
謝景言的心情不知不覺就如春風吹過萬物複蘇複蘇般,悄然而動——雖沒正式說過,他卻隐約知道家裏是要為他提雁卿的,林夫人也對他頗為偏愛。
他覺出自己的動搖,卻明白該止乎于禮。便不肯流露出來,只笑道,“你家中人口多,這也難免。”
雁卿便有些羞澀,“是我自己才具不及。我阿娘就舉重若輕,”又道,“三哥哥家阿嬸也是——如今我總算知道,抽出閑暇做糖果點心有多不容易了。”
謝景言笑道,“我家與旁家不大一樣。”他也并不避諱杜夫人的出身,“我阿娘不慣讓人服侍,家裏便沒采買什麽丫鬟仆役。府上的事又有伯母處置。需要我阿娘統籌的,滿打滿算也就七八口人的事。”
而趙家光主子就不止七八個,這還是因為三叔同鶴哥兒尚未娶親,二叔舉家在荊州的緣故。再算上丫鬟、書童、雜役、幕僚……林林總總七八十人。若再加上依附在國公府的三服以內的宗親,兩百人總是有的。
就這數目,還是因為趙家家風簡樸,不愛鋪排攀比的緣故。換在八公其餘任何一家,怕都要翻倍。
雁卿只是稍一想,就覺得頭皮發麻,越發羨慕起杜夫人來,“真好啊……”
謝景言含笑看了她一會兒,才問道,“你似乎不喜歡管家事?”
雁卿也誠實點頭,“不喜歡,太耗費心神時光了。我又沒有我阿娘斷事的本事,一樣樣處置下來,小半天轉眼就過去了。我本來就比旁人笨些,如今連讀書的時辰都少了,豈不是要落後更多?”
謝景言笑道,“人多了,處置起來确實頗費心神——不過你也不必過于自謙。我所見同輩人中,你已是極聰明的了。”
雁卿臉上立刻便紅透了,然而還是高興的,嗔怪的也就沒那麽硬氣,“三哥哥取笑人~”
謝景言還真沒取笑她——畢竟西山馬場遇襲那天夜裏,他就在雁卿身旁,親眼見她處事。也因此,他倒是立刻就明白——以林夫人治家的手段,以雁卿的沉着明理,以趙家的井井有條,還會令雁卿抱怨繁忙,必然是林夫人故意磨練雁卿。
他家中人口簡單,這番磨練只怕不是為了讓雁卿嫁給他而準備的。
謝景言心中已悄然沉寂下來。
誰家需要林夫人大費周章的磨練雁卿,謝景言也不是猜不到。
——慶樂王府,元徵。
謝景言知道元徵的禦前問答。禦前對答雖多密不外傳,然而元徵既不是議論國事而是言說私情,也就沒那麽多避諱,容易宣揚出去。何況謝景言身為親衛,當日就在宮中值守。
元徵說非雁卿不娶,雁卿卻未必非元徵不嫁。謝景言當日也只覺得元徵言行輕率,隐隐有邀買人心脅迫林夫人之意。他心裏看不上這般做派,便不覺着元徵能成事。
此刻卻忽就意識到,林夫人固然不會為元徵的手段所脅迫。可她不能不考慮雁卿的意願。
而雁卿是喜歡元徵的。
所以盡管林夫人明言反對,卻還是默默的為此做好了準備。
“三哥哥?”他久不說話,也不知是想到哪裏去了。雁卿便疑惑的喚了一聲。
謝景言才回國神來,見雁卿懵懂關切的望着自己,一時便有些說不出話來。
——去歲上元節,雁卿奔跑回去找元徵時,他所體味到的心情又一次重現了。而雁卿眼眸清澈,雖察覺到他心境變化,卻顯然不懂得是為了什麽。
謝景言便又無奈的微笑起來,“我取笑你做什麽……”
雁卿更加赧然,忙換了話題,問道,“今年上元節,三哥哥可曾上街賞燈?”
謝景言搖頭道,“趕上當值,只上元當日歇了一次。陛下又傳召家中兄妹一起去宣德樓上看燈,便沒能上街。”
雁卿也了然點頭——納吉過後,謝嘉琳其實就算是東宮的人了,只沒過門罷了。既然成了親家,皇帝賞燈時忽然想起晉國公一家來,也沒什麽意外的。卻又起來興致,“在高處看禦街,燈景一定更好吧?”
謝景言便笑道,“君上、長輩跟前,哪還有餘力賞燈?”
雁卿立刻便心有戚戚然,“陛下不會考校你們的功課了吧?”
謝景言笑道,“是。按着慣例,還要寫詩助興。”臨場賦詩,雁卿只是聽着都起了退縮之意,又緊張又期待的聽謝景言是怎麽渡過難關的。謝景言便故意拖延了片刻,才笑道,“所幸皇後也在,說人太少,賽詩無趣,不如猜燈謎。”
帝後同在宣德門賞燈,又有太子同太子妃一家随駕,皇帝興致自然不差,也就準奏不寫詩了。
雁卿也跟着松了口氣。倒是又想起什麽,就字斟句酌對謝景言道,“……雖則我十分驽鈍,可在我阿爹跟前也還是拼力想表現得聰明些。若是讓旁人搶去了風光,心裏便會很失落。這是人之常情,想來太子他也是一樣的……他這個人,心思格外敏銳,行事也格外……霸道,三哥哥要謹慎。”
看她這麽辛苦、誠懇的提醒着,謝景言心裏也是又暖又難過。萬語千言,也不過一聲,“明白……”終還是又問道,“你可上街去玩了?”
雁卿便點點頭,“同表姐約好,出去玩了一會兒。還又去了永安渠上……”
說是約了李英娥,實則是給鵬哥兒打掩護的。将鵬哥兒“護送”過去,她反而是個礙事的了。不過她出門來,也是存了要同元徵偶遇的心願。然而從朱雀街至永安渠,将東西市整個兒的逛遍了,寶馬香車,火樹銀花……卻偏偏遇不上那個人。
謝景言聽她說着,看她神色悵然,隐約也猜到了她的心情——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
可這去年人,卻并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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