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下)【憶】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天色也漸漸亮了起來。

候車室裏的人多了起來,周遭開始變得嘈雜。

劉翠之前躺在時光懷裏睡着了,這會兒醒過來才發現天已經亮了。天亮了不就意味着時光就要離開了嗎?想到這裏,劉翠心裏滿是傷感,伸手緊緊抱住時光的腰,仿佛只要自己不松手,他就不會離開。

分離總是在所難免,時光乘坐的那般列車很快就開始檢票,劉翠終于還是離開了時光的懷抱。

火車站的站臺上,劉翠又一次目送時光乘坐的列車漸漸遠去,這麽一別,又不知道多久才能再相聚了。

劉翠離開火車站回到學校時,眼淚灑了一路。她不知道昨夜陸菱也在火車站跟了她一夜,她只知道陸菱突然之間生病住院了,而且病得還挺重,高燒到四十度,住院住了一個星期。

期末考試前的一天,劉翠突然接到了妹妹劉燕用村支書家座機打來宿舍的電話。

劉燕在電話裏哭着跟她說,她們的媽媽林豔芬昨天突然暈倒在家裏,要不是隔壁江嬸兒有事來找林豔芬,說不定林豔芬現在還暈在家裏沒人發現。

劉翠聽完大驚失色,連忙詢問劉燕究竟是怎麽回事。

劉燕還是半大的小姑娘,才讀到初二,平時都在縣裏的中學住校,只有周末才會回家。昨天江嬸兒發現林豔芬暈倒後,急急忙忙讓自家漢子把林豔芬送到了鄉裏的衛生所,又通知了村支書,村支書才去了縣裏的中學把劉燕叫回家裏。

林豔芬在衛生所裏輸了幾瓶葡萄糖就醒了過來,見到劉燕不上學在家裏還責備了幾句,可劉燕是村支書找回來的,林豔芬也不好說什麽。

母女兩人回到家後,劉燕要打電話告訴劉翠,林豔芬說什麽不答應,只說自己沒事,就是太累才會暈倒。林豔芬是怕劉翠知道後丢下一切跑回家裏,畢竟已經快要期末了,她們的家離南州有三百多公裏,劉翠要是回家必然會影響期末考試。

劉燕畢竟年紀小,被自己母親說幾句也就不敢再說,可她晚上看到自己母親洗腳時兩只腳都是水腫的,心裏更加擔心。

第二天一早,劉燕又被林豔芬逼着回學校,她只好趁走的時候,去村支書家借座機給劉翠打了個電話。

劉翠接到劉燕的電話後,二話不說就買了一張回家的汽車票,帶上複習的資料踏上了回家的路。

劉翠的家在蘇西省最北邊的一個市——力雄市,這也是蘇西省最窮的一個市,不管是總量gdp還是人均gdp都在蘇西省裏排倒數第一。她家在力雄市彎梅縣寒梅鎮劉家屯村,從南州市坐四個小時的大巴回到力雄市,還得轉城鄉客運,坐一個多小時的中巴車,在劉家屯村外的國道旁邊下車,走半公裏的泥土路才能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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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到家時,天已經黑了。劉翠家的屋子還屬于老舊的泥磚混合房,院門進去正前方是磚頭砌成的主屋,左邊也是磚頭砌成的廚房,但是外表不像主屋一樣刷了水泥,紅色的磚塊露在外面,右邊則是黃泥牆石棉瓦的豬圈和雞圈。院子裏有的地方堆着幹燥的麥杆兒,有的地方堆着大袋大袋的玉米和麥麸,還有幹活兒的農具,偌大一個院子裏堆滿了各種東西,東北角還拴着一條黃白雜色的老狗,沒精打采地趴在那裏。

劉翠推開院門走進去,老狗擡頭看了她一眼,又趴了回去。她正準備往主屋走,忽然聽到右邊的廚房裏傳來一陣低啞的咳嗽聲。劉翠走到廚房外,看到林豔芬站在黃泥砌成的竈臺邊炒菜,燒火的黑煙熏得她咳嗽不止。

“媽!”她叫了一聲,走進廚房,見滿屋子黑煙缭繞,納悶地問:“怎麽咱家的煙囪還沒找人通一下嗎?”

林豔芬見到大女兒回來,愣了一下,“你怎麽回來了?”

劉翠走過去接過林豔芬手裏的鍋鏟說:“您別管我怎麽回來了,我來炒吧!您先出去透透氣。”

林豔芬也沒反對,鍋鏟交給劉翠就離開廚房了。

劉翠無奈地嘆口氣,用袖子捂着鼻子開始炒菜。她家的煙囪夏天的時候就堵了,要爬到房頂上才能通開煙囪。她一直讓她媽媽請人來通一下煙沖,就算付一點勞務費也沒關系,可她媽媽就是舍不得那點錢所以一直沒請人來通。

其實,請其他家的男人來通一通也是可以的,可林豔芬一個寡婦,實在沒這臉皮開口去請村裏別家的男人來幫自己通煙囪,鐵定會被別人說閑話的。她的腳又總是水腫,自己也爬不上房頂,就只好一直這麽用着,每次炒菜的時候,廚房裏都是煙熏火燎的。

劉翠家在整個村子裏算得上是最窮的人家了,經濟條件好一點家庭早就蓋起了二層小洋樓,用上了液化竈電磁爐和抽油煙機。只有條件較差的家庭還住着上世紀八十年代蓋的泥磚混合房,用着土竈,以前燒木頭現在也沒有木頭燒了,只能燃燒麥杆兒,而麥杆兒燃燒後的煙霧又特別大,煙囪也不通,所以才會弄得整個廚房全是黑煙。

劉翠頂着黑煙把林豔芬準備的兩個蔬菜都炒好了,端着碗筷去主屋和林豔芬一塊吃飯。農村的食物都很簡單,主食是饅頭,沒有肉,就兩個素菜一個湯,都是自己家裏種的,全天然綠色食物,也不存在什麽農藥化肥問題。

母女兩吃完飯,林豔芬又問她:“你怎麽回來了?期末考試考完了?”

劉翠不語,端起髒碗去刷,發現保溫壺裏沒有熱水了,就只好拿涼水刷碗,把兩只手凍得紅通通的。回到主屋裏,她才說:“媽,我看看您的腳。”

林豔芬訝異,“好端端的看我的腳幹嘛?”

“您別管,我就看看您的腳。”劉翠拉起自家母親的腳,脫了鞋,就看到林豔芬的腳腫得跟個饅頭似的。“您的腳怎麽這麽腫?”

“腫就腫了呗!過幾天就好了。”林豔芬一臉無所謂。

劉翠看着自己的老媽,心裏又急又氣,“什麽過幾天就好了?您這腳腫了肯定不止幾天,不行,您明天就跟我去縣裏的醫院看一下。”

林豔芬一聽就急了,“哎呀去什麽醫院啊!一去醫院這個費那個費的,哪有那麽多錢啊?我根本就沒事,昨天在鄉裏的衛生所挂了幾瓶水就花了四十多塊錢,我都覺得浪費了。”

“媽……”

“好了別說了。”林豔芬打斷她的話,“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不用你操心,你明天就給我回南州去,期末考試沒考完不許回來,聽到沒有?你也真是,冒冒失失就跑回家裏,這路費來回就得兩百多,就算你自己賺錢了,也不能這麽浪費啊!”

劉翠無奈,又費了半天口舌,終究還是勸不住林豔芬。沒有辦法,她只好第二天又回了南州,畢竟已經快到期末考試了。

林豔芬沒能逞強多久,快到除夕時,她又暈倒了。這一回劉翠和劉燕都在家裏,死活把她拖到縣上看了醫生。檢查結果出來之後,母女三人都呆了。

林豔芬患的病是尿毒症,盡管還處于早期,這也足以給這個貧窮的家庭掀起驚濤駭浪。

治療這個病沒有別的途徑,只能通過透析,而透析的費用根本不是她們這樣的家庭可以承受的。而且即便有了透析的手段,腎髒也會一步步走向衰竭,透析只不過是延長患者的生命罷了。

從除夕到元宵,劉翠家都是一片愁雲慘淡。

眼看林豔芬的身體越來越差,劉翠身上還有賣化妝品賺來的幾百塊錢,就硬拖着林豔芬去縣裏的醫院做了一次透析。回來後,林豔芬腳上的水腫也好了,可就是心疼劉翠付出去的那幾百塊錢。

這個病是需要長期做透析的,可是長期的費用劉翠依靠賣化妝品根本負擔不起,她自己也還在上大學,劉燕還在上初中。林豔芬是農村戶口,依靠種地為生,根本沒有醫保,去縣裏做透析只能自費,那時候的農村合作醫療也沒有健全,農民看病都只能自己掏腰包。

過完年,劉翠和劉燕都要各自回學校,可是林豔芬的病卻成了一個大問題。

劉燕忽然不願意上學了,固執地對母親和姐姐說:“我上學要花那麽多錢,上完初中還要上高中,最後還要上大學。花那麽多時間和錢,出來之後還不知道能賺多少錢,還不如現在就出去打工賺錢。”

劉翠立刻呵斥自己的妹妹:“你說什麽傻話?你這麽小能打什麽工?”

林豔芬幽幽一嘆,說道:“算了,我這個病不治了。等我死的時候,翠兒你也畢業可以賺錢了,燕兒今後就托付給你,這樣我就是死也能瞑目,下去以後跟你們的爹也能交代了。”

這一番話把劉翠和劉燕都惹哭了,母女三人抱頭痛哭。

劉翠為了安撫母親和妹妹的情緒,只能說自己大學時交的男朋友已經畢業開了公司,他有很多錢,她可以問他借,等她畢業賺錢了再慢慢還他。

林豔芬和劉燕将信将疑,可劉翠這麽說也等于給了她們希望,她們更願意相信劉翠說的是真的。她們都知道劉翠在大學裏交了一個男朋友,去年的寒假,那個男生還把自己的手機借給了劉翠,時常跟劉翠通電話。林豔芬也用男生的手機跟那個男生說過幾句,知道那是個很有禮貌很優秀的男孩子。

開學那天,劉翠回到學校,眉宇間一片愁色。

時光打了她們宿舍的電話,劉翠接電話的時候也是有氣無力的,一直在猶豫到底應不應該把這件事告訴他。

時光聽着劉翠說話,察覺到她似乎十分沮喪,感覺很不對勁,以前他和她通電話的時候,她都是非常高興的,這一次為什麽這麽沮喪呢?他便問了:“翠翠,你怎麽了?”

“我沒什麽……”

“你怎麽說話都是有氣無力的?”

劉翠勉強笑了一下,“就是有點累,坐了一天車。”

“哦,這樣,那我們不說了,讓你好好休息?”

“阿光!”她立刻叫住他。

“怎麽了?”

“阿光……”

“怎麽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有什麽事就直接跟我說。”

劉翠動了動嘴唇,才問:“你的公司怎麽樣了?有沒有找到投資商?”

時光怔了一下,才略有些消沉地說:“還是那個樣子,找了幾家投資公司,都沒有談攏。”

劉翠聽他這麽說,便知道他其實也是在苦苦支撐中,根本不可能有多餘的錢幫她,如果把自己母親患病的事情告訴他,也不過是徒增他的煩惱。劉翠便故作輕松地說:“哦,沒關系,我相信你一定會成功的。”

時光慚愧地說:“翠翠,對不起,讓你失望了。”

“別這麽說,創業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

時光得到了她的鼓勵,覺得心裏舒坦許多。兩個人又聊了好一會兒,才依依不舍地挂斷電話。

陸菱在宿舍裏聽到劉翠和時光打電話的內容,毫無例外地将這些內容都轉發給了那個人。

劉翠知道自己不能再賣化妝品賺錢了,那一點利潤根本不夠支撐母親透析的費用,既然對母親許下了能借到錢的承諾,她就一定要弄到足夠的錢讓母親治病。可是,哪有什麽兼職可以讓她賺那麽多的錢呢?即便她現在退學了,全職去工作,一個月能拿到的錢也不過才兩三千。

劉翠翹了兩天晚上的課程,到西大門外游蕩了,偶然間在一家拉面店外的牆壁上發現一條招聘兼職的廣告。

發出招聘的單位叫做紙醉金迷夜總會,他們誠聘各類男女公關,酒水銷售員,演藝模特,ktv公主等等員工,并且歡迎敢于挑戰自己的大學生去應聘。除去酒水銷售員,其他崗位的日薪都在最低都是三百一天,最高的甚至可以達到三千一天。劉翠瞬間被這個高額的日薪吸引住了,除了這種地方能提供那麽高的薪水,還有什麽地方能提供這麽高的薪水呢?

可是,她很清楚,那些工作不可避免是要出賣自己尊嚴的,她心裏只有時光一個人,怎麽可能允許除他之外的男人觸碰自己一下?她能選擇的只有酒水銷售員,這個工作沒有底薪,能夠拿多少錢全憑自己賣了多少酒。

沒有猶豫多久,她用公用電話給招聘的那家夜總會打了電話。接電話的是個中年男人,一聽她說自己是南州大學的在校女生,立刻就很高興,并且非常歡迎她去面試。

劉翠心裏直打鼓,佯裝鎮定地跟中年男人約定好了面試時間。

在劉翠身後,站着一臉驚訝的陸菱。

陸菱壓根沒想到劉翠竟然會打算去夜總會那種地方工作。她不是很愛時光嗎?她怎麽會願意去那種地方工作呢?

盡管陸菱揣着一肚子疑惑,還是照實把這個消息發給了那個人。

那人得到這個消息後,只是高深莫測地笑了笑,摘了墨鏡,摸摸下巴說:“看來這場游戲越來越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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