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前世
「那是我第一次同他執手,只因視線昏暗下看他手心手背斑駁粗粝的厚繭疤痕有些心疼又心動。
那帶上門的一聲響後,我撲在他腿上,将将成了個跪在地面的姿勢,留住他要抽離的掌,再對着手背印上一吻。
寒生惱火,我擡頭倒沒什麽表情,淡淡對他說,“今日眉頭皺得沒那麽狠了。”
結果自然又被他丢到門外,還不如自己順當着走出去。
此後我同他玩起了捉迷藏的把戲,不同尋常的是:我是捉的那個,他是藏的那個。
——貞吉書于民國五年八月八日」
轉機出現在秋初,謝蘊的奶娘秋媽媽病重,本來住在帽兒胡同,還是被硬接到家裏,配了個大夫整日看着,他下的決定,誰都得聽從。
而他親自領兵到城外巡邊,接連幾天不回。貞吉平日裏陪着秋媽媽消遣打發時間,秋媽媽說她有貴家小姐的安生娴靜,不像趙巧容那般做派放蕩。
這話貞吉倒是沒當誇獎,秋媽媽是前清走過的人,而她自覺只是喜靜,不擅與人打交道。
此處姑且不論趙巧容抽鴉片的事情。
趙巧容這幾天歸家變得早些,不知是否看在秋媽媽的面子上。她大抵是不需要看的,只是擔心北平出變動,畢竟謝三少都親自監督着巡城。
秋媽媽去的那天,等了他好久。
城外軍營的電話打過來,說三爺已經在回去的路上了,還是沒趕上見最後一面。
貞吉不禁想到秋媽媽剛來的那日,神志尚且清明,謝蘊讓她叫奶奶,說也叫媽媽便是亂了輩,秋媽媽幫着貞吉說話,不準他專橫死板。
意外猝然到來,回想有些嘆惋。
謝蘊鮮有地哀傷外露,王媽送了陳釀的酒到書房,想是他獨飲。
趙巧容嫌家裏死了人影響她牌運,大抵心裏是怨怪謝蘊非要把秋媽媽接過來,又忌憚着他不敢說出口。
于是不知哪家的少奶攢的局,天黑後她坐那輛已經修好的別克轎車出門。貞吉在窗前靜觀,趙巧容出家門五分鐘後,她去找謝蘊。
那會謝蘊本來就心事郁結,軍中的事情貞吉不知,單秋媽媽去世這一件事也足夠讓他煩悶,偏偏年紀輕的小姑娘不懂得審時奪度,一門心思的感情外露非要上趕着惹他。
便發展成被謝蘊扯着按在書房的沙發裏,衣襟被他扯亂,手腕也被他抓紅。男人身上帶着酒氣,眼神冷冽,做如她所願的事情。
貞吉心裏撲通撲通地跳,好像又隐約害怕謝蘊退縮,忍不住伸手勾了他脖子,顫顫巍巍地送上一吻,草率又混亂。
兩雙唇相觸碰的那一刻,彼此都有些心顫,謝蘊比貞吉的異樣情感更甚,心頭扭着勁兒地擰自己,呼吸都開始變得不順。
男人帶着繭的指碰上她短襟和長裙間露出的那一條細嫩腰肉時,好像北方冬日裏最常見的靜電,神經無形中放大了那股暗流,滋啦滋啦的。
貞吉心知肚明他有太太,可又無法抗拒對他的試探與靠近,她認為是謝蘊給自己下了蠱,與她無關,她只是個鬼迷心竅的傀儡。
傀儡想要同他更親近,情事上欠缺經驗的小丫頭撲爍着一雙純情雙眼,又帶着期冀,謝蘊驟然停手,起身到桌子的抽屜裏拿了煙。
他沒吓到她,倒是驚了自己。
貞吉楞在沙發前,不懂突然的變化為何。
“我是愛你的,我不要名分。若是為了名分,父親安排相與的随便嫁一個就好,可那都不是你……”
說起來奇怪,她為謝蘊心動,難以抑制地靠近他,誰教他優于常人,北平喜歡他的小姐一定不少。
她倔強地試圖講道理,半撐着身子,謝蘊餘光看得到她腰間沒有一絲多餘贅肉,不像趙巧容,酒吃多了肚子上難免堆起層隐晦的丘,旗袍腰身還得寬上半寸。
謝蘊沒正眼看她,冷聲道:“你還小,愛不等同于肉欲,剛剛是我氣急了。”
他尚且存一絲良善,提點這個不服管教的遠房侄女。
貞吉不懂,紅着臉說出口問他:“愛不是肉欲,那什是麽?”
他輕嘆氣,嘴裏吸了好大一口煙,熏的眼睛都輕微眯起來,答複是:愛只是愛,應當是靈魂上的顫栗與相吸,明知不可卻又心泛漣漪。
可他謝蘊說出這種話實在是要讓人笑掉大牙,自己那關都過不去。
她再問:“你愛趙巧容?”
謝蘊答:“我不愛任何人。”
“那你同趙巧容怎也能做?”
“我和她是夫妻。”
“你的話說不通。”
“……”
他一點也不想在這樣一個不愉快的夜裏,給侄輩的小丫頭講“愛”的課題,畢竟連他自己也沒愛過。
後來只能說:“貞吉,血緣在冥冥之中是有吸引的。你打心底的把我當成長輩,那是敬愛,不是男女之愛。”
趁熱打鐵還要下決定,“我想你該提前回南京,今年北平的雪不必看了。”
貞吉不從,“我不回,父親每每回家都帶着血腥腥的味道,哥哥肩膀裏還有子彈取不出來,我不回,你別想把我送走。”
這時恍然覺察,她對他有多依賴,因那是北平軍中的主帥,是整個直系軍僚的決策者,他一切的能耐在她眼裏都放大無數。
謝蘊這下甩不掉燙手的山芋,又不可否認眼前人淚眼婆娑的樣子真實不做作,讓他無法愈加冷硬分毫。
可心知肚明有些事情絕不可以發生。
“你能不能放過我?”他有些潰然。
北平的謝三少,自小熟讀兵書軍法,十歲上馬,十二歲碰槍,十八歲親上戰場,二十歲随父出東北、掌兵權,此後種種暫且不述。
如今風風雨雨三十餘載,還需同個小丫頭說“放過”一詞。
貞吉答:“是你拽着我,我一顆心都被你牽着走了,我有什麽法子?”
她又說:“你收起了秋媽媽的扣子,我看到了。”
秋媽媽住的那間房,人下葬後謝蘊在裏面默了個把時辰,地上落了顆老人家廉價的紐扣,被他撿起來仔細用手擦拭幹淨揣進了口袋。
貞吉說這話仿佛在暗示:你謝蘊是有情的,只是時運不濟,活到三十幾歲沒遇到個中意的姑娘,她這不是來了。
總是那副淡然面相,卻宛如逼人的女菩薩,謝蘊也沒想到她長成了這副模樣。
他看過來的眼神複雜,貞吉不敢再甚,擔心眼前人是否在想哪天送自己走,只能沉沉地看一眼,随後主動出了書房,心裏暗自打算短時間內不再招惹他。
可沒走多久,謝蘊新點的一支煙還沒抽到頭,她又折返回來,還老實地敲了門——進他的書房,她一貫是不敲門的。
謝蘊冷眼望過去,她把一本金線裝訂的舊書放在桌案上,又是那副含義深厚的眼神,還的應該是他架子上拿的書,轉身就走。
“書房裏的書任你拿,只要別碰旁的東西就成。”他對着那背影說道。
貞吉當他要說什麽,想來他也說不出個花來,重重一聲關上了門,留下謝蘊不明所以。
沒過幾日,秋媽媽尚且未出頭七,不過是個窮出身的乳娘,倒也不在意那些,謝蘊雖看重她,也不可能給她戴孝。
貞吉尋了個多雲的下午,鮮少主動地出了門,上次陪着她炖冰糖雪梨的那個下人跟着,名喚敏雯,兩人各叫了輛黃包車,去的是秋媽媽生前住的帽兒胡同。
秋媽媽早年死了男人,一生無兒無女,故而對謝蘊如同親生。在帽兒胡同與唯一的外甥女同住,這處院落是謝蘊掏錢置辦的,位置和格局都是頂好。秋媽媽死了,自然落在外甥女手裏。
那外甥女早就嫁了個餐館的賬房,日子過得并不富裕,如今飛來橫財,見到打扮低調的貞吉,還是操着口京片子,很是世故地同她暗示。
貞吉從頭上随便拿了支翡翠簪子送她,那外甥女不懂看水頭色澤,笑着收下,才答了貞吉的問話。
秋媽媽臨死前那天有些回光返照的跡象,大夫已經搖頭,轉而去收拾箱子,只待老媽子一斷氣,同謝三少辭別後便離去。趙巧容不着家,只貞吉捧着本《四時幽賞》坐在床邊,給她翻譯成白話講江南風光。
直到貞吉說累了,秋媽媽捂着健全的腰側,眼神看向天花板,呆呆說道:“三哥兒自小受那麽多委屈,現在也還……放心不下啊……槍子兒我是挨過的,三哥兒在戰場上更疼……他不該來謝家,不該出東北……不該啊,不該……”
眼下貞吉問她外甥女的,便是秋媽媽怎的受過槍傷,東北當年太平,何以至于她一個奶娘挨了槍。
“不就是你們謝家那個混不吝的偏房少爺打的。”自覺失言,又趕緊找補,“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你甭亂記這不中聽的話,就是往出說了,我也不認。”
貞吉皺眉問:“偏房的少爺為何要拿槍打秋媽媽?”
擱謝蘊小時候,都已經二三十年前了,那時候槍支尚且緊俏,便是謝家也要慎重對待,怎的還能打到秋媽媽身上,貞吉不解。
那婦女不願再多說,在旁邊料理着螃蟹,語氣有些不耐,“您可甭問了,謝家的事兒我又哪兒知道去,姨媽死了,過去的就都跟着埋黃土裏,鄉野的渾話你這些大小姐聽了,保不準啥時候就出事兒。”
再不多言,貞吉只能告辭,臨出院門恍惚還聽得到後面的嘀咕聲,說的是:“完了,這下完了。”
回去的路上貞吉未叫黃包車。
剛好天氣清涼,好似秋意有些席卷,敏雯還說謝蘊都換下了夏服,改穿輕磨毛的軍裝。北平城的舊馬路上,車子沒有江滬那邊繁雜,大多是人流,敏雯挽着貞吉的手臂,看她目光深沉若有所思。
大抵在院門外聽到了些皮毛,眼下敏雯忍不住勸說貞吉,“六小姐甭好奇這些有的沒的,三爺見了,又要不高興。”
下人們顯然忌憚上次貞吉被打的事,只她知道個中緣由,回想起來覺得手掌心仍舊火辣辣地疼,忍不住抿嘴,仿佛那是她同謝蘊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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