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和賀宇帆想的一樣, 這邊兒密密麻麻的人群也沒圍多久, 便三三兩兩的散了開去。
只是等他好不容易擠到煅劍爐前時, 別說是覃婉了, 那正冒着熱氣的爐子邊兒上根本就連個女修都沒有。
一個身穿黑白相間道袍的小修者正在往煅劍爐裏渡靈力。似乎是聽到了背後的腳步聲, 他頭都不回就煩躁的甩了一聲道:“師妹已經說了那劍不賣, 你們能不問了嗎?”
賀宇帆嘴角一抽, 剛剛醞釀了半天的臺詞也盡數卡在了口中。
不過聽這個小道士這種語氣, 他也基本想象到之前人群中心是個什麽場面就是了。
現在這情況有點兒尴尬,但說實話卻也不全是太過出乎預料。
可事已至此, 還想要和覃婉強行接觸, 就有些太沒眼色了。
賀宇帆在心底嘆了口氣。
低頭小聲道了句抱歉, 饒是還有些遺憾,但也沒再多說, 只拉着桓承之重新回去了他們的地盤。
倒不知是不是因為把青石給了風慕良,桓承之本人失去最終追求,所以煅劍的過程也頓時豪放了許多。
總之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不管他怎麽嘗試, 兩人這爐子裏也再沒能成功出爐任何一把鐵器了。
賀宇帆像平常一樣坐在一旁, 低頭玩兒着那個好不容易煅出來的下品匕首。
直到耳朵裏聽着又一次的“轟隆”聲,他才終于打了個哈欠起身道:“你繼續玩兒你的炮仗, 我去看看風慕良怎麽樣了。”
桓承之聞言立刻停手。
卻沒等他說句要一同前往的話, 就被賀宇帆擺手拒絕道:“我知道他的煅劍爐在哪,離咱們這兒也沒多遠的路。而且冰火門的防護措施做的這麽好,我又不出鑄劍臺, 能有什麽事兒?”
桓承之皺眉。
半晌,才略帶不悅道:“快去快回。”
賀宇帆再次揮了揮手,便頭也不回的往風慕良那邊兒離開了。
鑄劍比賽雖說是面向整個修真界,但對于冰火門內部弟子而言,參加比賽還是會有些優待的。
賀宇帆是聽不懂桓承之口中的那個什麽風水格局之說,不過就他看來,在內部弟子的鍛造區擺着的這些煅劍爐,單說外表,也比外面所用的那些要大了許多。
此時基本每個爐子前都有人在煅劍,賀宇帆一路左右看着,一邊往前走着。
他越來越覺得,比起他們那種一炷香炸一聲的“煅劍”來說,人家這些才是真正煅劍該有的樣子吧……
風慕良雖說實力很強,但按輩分來排,也只是個入派百餘年的普通弟子罷了。
所以他的煅劍爐也只是位于這片小區域的一個角落裏。
位置挺偏,但也不算難尋。
只是當賀宇帆找到他的時候,卻奇怪的發現這人并沒有如他想象的那般煅劍。
只見風慕良就像是入定了似得,面朝青石盤腿坐在地上,用一種朝聖一般虔誠的表情,瞌着雙眼不知在做些什麽。
賀宇帆好奇的繞着人轉了兩圈,确定對方一時半會兒是不打算睜眼了,便學着風慕良的姿勢,在他旁邊兒對着他一起坐了下來。
畢竟風慕良現在這個狀态十有八九是跟那個魔尊有關,他在邊兒上看着的話,萬一真的有個什麽事兒,至少還能有人在第一時間發現的。
賀宇帆覺得自己這想法沒錯,又許是因為下意識覺得魔尊不會傷了風慕良的緣故,他雖說是在盯着看了,卻也沒多少緊張的意思。
果然,約摸一炷香的時間過後,風慕良便緩緩的睜開了雙眼。
似乎是對眼前景象有些意外,他先是略帶慌亂的縮了瞳孔四下張望了一遍,又在視線觸及到賀宇帆的瞬間,讓緊繃的身體緩和了下來。
抿成一線的唇角微微向上揚起,風慕良開口柔聲打趣道:“怎麽,賀兄是要在這兒修煉了嗎?”
“是啊,我看了看這邊兒覺得風水特別好,又見慕良兄你也在修煉,所以一時興起就也随你一起了。”
賀宇帆咧嘴胡扯着接道。
話音落下,兩人對視一眼,皆忍不住笑了起來。
不過既然人醒過來了,就總該說點兒正事兒了。
賀宇帆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衣服,又等風慕良一同站起來後,才收了笑意,略帶擔憂道:“慕良兄,你還記得之前發生了什麽嗎?”
“不是很全,但大概也明白。”風慕良似乎是已經習慣這種情況,面上表情都沒有任何變化,只繼續帶着淺笑道:“他今天是情緒太過激動,沒控制住自己罷了。不過剛剛在靈海裏他有與我道歉,我就決定原諒他了。”
賀宇帆納悶兒的挑眉,重複了一下那個在他理解範圍外的詞兒道:“靈海?”
風慕良點頭,笑意加深,又擡手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其實我也不知道具體該怎麽稱呼那個地方,但是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應該是我靈識所在的位置。那裏只有一片無邊無際的水,還有水面上的我和他。”
他這麽一解釋,賀宇帆也便明白了意思。點頭表示自己了然之後,他猶豫一秒,還是問道:“那現在……他怎麽樣了?我記得剛剛他還與我說要煅劍來着。”
“他倒是想。”提到這話,風慕良臉上的笑意也淡了下去。随着話音落下,他又滿是憂愁的嘆了口氣,才繼續道:“他說是因為天道的懲罰,從見面開始,他的狀态其實是一天比一天差了。今天若不是我反應的及時,怕是他連走回這裏都不可能了。”
風慕良說着,又低頭看了眼那塊被放于煅劍爐前的青石。
按理說,他和那個魔尊應該是雙魂奪一體的關系。但在這段時間的交流中,他不但對那人放下了所有的戒心,反而每當想起他會魂飛魄散時,還忍不住又燃起一腔難以忽略的不舍。
畢竟這百年時光,再沒有一人能同他一樣,自己的一個眼神兒就能讀出心思。也沒人能如他一樣,總能在自己迷茫的時候,用簡單的幾句話來将他扯回初心。
風慕良想着,眼底的光澤又暗了些許。
雙拳在身側無意識的收緊,捏到生疼,才猛的松開,也不知是在提問,還是在自言自語道:“你說,他是不是快要消失了啊……”
“我不知道。”賀宇帆誠實搖頭,順帶提議:“其實我覺得,你說不定可以直接問問他?”
畢竟不管是從修為角度還是什麽,魔尊他自己對自己的情況絕對是最了解的才是。
然而讓賀宇帆沒想到的是,風慕良聽到他的提議,卻是露出一抹苦笑道:“其實我今天問了。但他與我說,我是劍修,只要一心一意看着我的劍就夠了,餘下不論是人是物皆為過客,沒必要去留意太多。”
這話意思基本是在默認問題的答案了。
賀宇帆在心底翻譯着,而嘴巴張合了幾次,也終還是沒能說出句安慰的話來。
好在風慕良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安慰。
只又籲了一口長氣,他仰頭看了看萬裏無雲的碧空。
等收回目光的時候,那招牌式的溫柔淺笑也回到了臉上。他說:“從明日起,我就要開始煅劍了,這對我來說是一生一把的本命劍,怕是得用心煅些日子。”
賀宇帆聞言點頭,也趕忙道:“慕良兄放心,我們那邊兒也沒大事兒。不過你若是有事兒的話記得叫我,我……”
“我當然會喚你過來的。”風慕良笑道:“我們不是說好了,待我劍成之日,會叫你一同前來見證的嗎?”
那是因為我怕你被天雷劈的重生了。
賀宇帆在心裏答了一句。
雖說現在是沒這種顧慮了,但看着風慕良這幅樣子,他心頭微動,直接點頭應道:“那我就先期待着了啊。”
風慕良含笑點頭,用自信又堅定的語氣道:“它不會負了你的期望的。”
—
從這天起,就像風慕良說的那樣,他就像是閉關了似得,全身心投入了煅劍過程中。
賀宇帆偶爾去看過他幾次,但遠遠看着人在忙着,便也沒過去打擾什麽了。
時間一晃,轉眼又去了一個多月。
眼看着鑄劍比賽接近尾聲,類似于那天覃婉的試劍景象也多了起來。只唯獨賀宇帆他們這邊兒,除了三長一短的下品靈劍和一把中品匕首之外,就只剩下一坨坨的黑灰了。
而風慕良那邊兒卻也像是遇到了瓶頸一般,這麽久也沒傳來一聲消息。
就這樣又過了幾天。
直到鑄劍比賽的最後一天,賀宇帆才收到了冰火門弟子的傳訊,說風慕良邀請他去看劍。
帶着桓承之一起趕到的時候,煅劍爐還是如往日一般,用鑄劍師的靈氣燃着仿佛要焚盡一切的烈火。
爐前只有風慕良一人迎風對火的站着,黑發在風中蕩起,青衣也一如初見。
賀宇帆快走幾步趕到跟前,正欲開口道聲恭喜,卻在看清面前人時,瞳孔猛的一縮,驚訝道:“怎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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