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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賀宇帆的問題, 那人微微擡眼。嘴角上揚的弧度加大不少, 笑容也是那副慣常的邪肆。他答非所問道:“許久不見, 賀兄你怎生這般無情?”

“誰跟你稱兄道弟了?”賀宇帆擰着眉, 緊張的再次問道:“慕良兄呢?”

“他在休息呢。”

魔尊牌風慕良又笑了笑, 擡手指了指自己心髒的位置, 也不知是喜事怒的繼續道:“我現在才想明白, 他确實不是我。當年我煅這劍時煅了整整四十九天, 最後劍成之日才力竭倒下。你再看看他,這才幾日, 劍還未成, 他就先撐不住了。”

“什麽意思?”賀宇帆聞言眉頭擰的更緊了些許, 心底的擔憂也更甚一層,口中忍不住追問道:“慕良兄現在怎麽樣了?你說他撐不住了是……”

“別這麽緊張, 他沒什麽大礙。”

魔尊牌風慕良沒等他說完,便擺手打斷了這一串串炮仗似接連不斷的問題。然後用那種雲淡風輕的樣子繼續解釋道:“他只是沒日沒夜的煅劍導致靈力快要耗盡罷了,不過這劍倒也快煅好了,剩下的事情我代他做即可。你放心, 我技術比他可強太多了。”

“你确實是劍修裏的天才, 但現在也得有能力煅劍才行。”

這次都不需要賀宇帆說話,一旁抱着胳膊看了半晌的桓承之就冷冷的抛了一句道:“風慕良只是靈力将要耗盡, 可你還有靈力可用嗎?”

“這就不勞你擔心了。”那魔尊笑道:“他想讓你道侶看着這劍出爐, 我便叫你們過來來滿足一下他的願望。至于看到什麽想到什麽,我希望你們看在他當你們是朋友的份上,能憋着不說就夠了。”

賀宇帆眉頭一挑。

直覺這話味道有些不對。

然而根本沒給他提問的機會。風慕良就擡頭看了看天色, 開口将他所有的問題堵回道:“時候不早了,我先煅好劍。有什麽事兒的話,等他醒來你再慢慢和他說吧。”

話音落下,他也将視線收回到了煅劍爐上,用難得溫柔一般的神色,帶着笑意将手掌前推,對向了熊熊燃燒的烈火。

賀宇帆還想再說什麽,卻在開口前被桓承之拉了一把。

耳旁跟着響起了後者的聲音,他說:“他心思已定,不是你勸的回來的。”

賀宇帆動作一頓,扭頭看向桓承之道:“可你不是說他沒能力煅劍了嗎?那他現在……”

“他打算觸碰鑄劍師的最大禁忌。”桓承之嘆了口氣,雙手從身後将賀宇帆攬入懷中,下巴抵在他肩頭,用嘆息似得語調輕聲道:“以魂煅劍,傳說這種方式會煅出最好的劍。但同樣的,也會煅出最瘋狂的劍。”

“以魂煅劍?”

賀宇帆關注點完全砸在這句話上,甚至沒聽清桓承之後面說了些什麽,只喃喃着重複了一遍這詞兒,就急着想要掙脫後者的禁锢,去阻止那邊兒對着煅劍爐臉色越發慘白的某人。

“你冷靜一點。”桓承之第一次沒有順着他的意思來。在加大胳膊上力度的同時,劍眉也擰起道:“這劍本來就只煅了一半,如果他不續着繼續煅下去的話,你慕良兄的本命劍怕是等不到出爐就會直接斷了。況且就他現在這狀态,也随時會魂飛魄散。估摸是覺得與其不明不白的消失,還不如成就這把劍,才做出現在這舉動的。”

桓承之解釋完,像是要給他一點兒消化的空間似得,也慢慢松了松手臂。

其實他所說的這些,賀宇帆也不是不懂。

但是懂歸懂,要說接受,就着實是有些太強人所難了……

這對話結束,兩人也不約沉默了下來。

鑄劍臺上幾乎萬年不停的狂風還在耳畔吹襲,而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不遠處的煅劍爐裏,那團用靈魂作為燃料,熊熊燃着的烈火還在宣告着鑄劍師的存在般,時不時“噼啪”作響。

此時,風慕良眼中早已是一片火紅,襯着爐子裏的火光,又多了些生命最後狂舞般的妖豔和絢爛。

賀宇帆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捏到生疼,才忍不住再度問道:“現在是不是只缺一人繼續煅劍?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是不是可以去替他一下?我不是金丹期的修為嗎,只是替到慕良兄緩過來的話……”

“不行的。”桓承之搖頭,無情打斷道:“煅劍可從不是往爐子裏放點兒靈力就能成功的簡單活兒。尤其是劍修,他們在鑄本命劍的時候,除了技巧之外,更重要的是讓劍感受到他們的心意。風慕良不管輪回了幾世,都改變不了他還是他的前提,所以這魔頭可以幫他繼續下去,別人敢插手,那就是在毀劍了。”

賀宇帆聞言,原本已經沖入口裏的話也在糾結中盡數咽回了肚中。

又攥了下拳頭,他終究還是在一聲長嘆中放棄似得松了五指,一邊悲傷道:“我說真的,我雖然明白這是他們追求的道,但是用命去換‘道’,我果然還是理解不了。”

“你不需要去理解,反正你也不會成為劍修的。”桓承之說:“況且現在修真界裏這麽多劍修,能瘋魔到這種程度的,除他之外,怕是也無二人了。”

“所以他才能成為最強啊。”

賀宇帆說着,視線一直緊緊鎖在不遠處的那道青影上。

而讓人心酸又無話可說的是,比起他這邊兒的緊張和糾結,那邊兒明知耗命卻不願停手的風慕良卻是一臉平靜和淡然。

就好像現在這一幕已經在他腦海中上演了千遍萬遍,就好像……

他只是打算去回歸一個他早就該去的地方。

無悲,還帶了些淡淡的喜悅。

似乎是被這種情緒所感染,賀宇帆燥亂的心情也在寒風中慢慢歸于平靜。

他向後靠了靠身子,将自己完全嵌在桓承之溫暖的懷裏,才總算是想了起之前被他忽略的那句解釋。于是問道:“你剛說這禁忌會煅出最瘋狂的劍,是什麽意思?”

“因為這些劍修都相信劍有魂,而且他們煅出來的劍,可能還真的是有魂吧。”桓承之說:“不過以魂煅劍的話,你所使用的魂魄的情緒,就會影響到劍魂。”

說着,他頓了頓又繼續道:“比如我前段時間在打聽滅魔劍的時候,也聽說了一個劍修這邊兒的傳說。說是在很久以前,有一個很厲害的鑄劍師,他為了煅出世界上最好的劍,就用自己的妻兒為火,引生魂煅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劍。”

賀宇帆皺眉,眼中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光澤,卻順着問道:“那結果呢?”

“結果那确實是三界最強的劍,但是也是三界最邪的劍。每一個擁有過它的人,最後不是喪失理智自殺,就是……”

“就是性格大變修為猛增,正道也能秒變邪道,一言不合就能殺人全家。”

不等桓承之說完,賀宇帆就先開口接道。然後頓了兩秒,又在前者疑惑的目光中抹了把臉,面無表情的繼續補充道:“後來為了防止再次出現這種情況,修真界在又一次殺了被這把劍鬧瘋的人後,也把劍回爐化水了。是嗎?”

他這話是在提問,但更多的卻又像是在稱述一個大家都明白的事實。

不論是語氣還是表情,這畫面都有些太過似曾相識了。桓承之薄唇顫了兩下,終還是無奈的按了按有些生疼的額角道:“等回去你跟我好好說說情節,這次不管會再遇到什麽考核,你提前跟我說清楚,也省的再來個措手不及了。”

賀宇帆心知對方是在說這次那兩個怪物的事情,不過他也确實是占不到理兒,便只得尴尬的扯了扯嘴角,點頭嗯了一聲算作回應。

這話題到此告一段落,而在兩人交談的時間裏,那邊兒風慕良的表情也終于帶上了些許疲累。

對向煅劍爐的手掌微微顫抖,額角的汗珠也順着失了血色的面頰一路流下打濕了衣襟。那副原本看起來還算是結實的身子,此時卻像是風中殘葉一般,搖晃着似乎随時能直接倒下。

賀宇帆看在眼裏,只覺得他的心都跟着劍一起入爐了似得,期盼着出爐。又擔心着鑄劍師的性命。

然而該來的事情,永遠不會因為你的擔心就不來了。

在賀宇帆這麽盯着那人看了一炷香後,煅劍爐裏的烈火如小說中那般,猛的發出一道過于刺眼的紫光。

而當光線收盡之時,原本立在爐前的青衣人已經昏倒在了地上……

熟悉的湖面,熟悉的寂靜。

風慕良緩緩睜眼,在看清周圍的同時,便開始下意識尋找不遠處那片熟悉的光芒。

所幸光芒還在,光芒中那個紅眸的黑衣人也還在。

只是與往日不同的是,他臉上雖還挂着邪肆的笑意,眼底卻染滿了揮之不去的疲累,和一絲名為解脫的放松。

他看着風慕良,擡手揮了兩下,揚聲笑道:“劍煅好了,你可要好好待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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