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韓祁聽着許昌乾和別人高聲辯論,不知為什麽,總有些心不在焉。

他摸摸下巴,時不時往門口瞄一眼,今兒天氣好,天色水藍,倒好看的緊。

可他為何這般不安呢?韓祁幽幽嘆息。

徐沛森用肩膀撞了他一下,挑眉:“想什麽呢?”

韓祁幽怨的擡起頭,他在想李琳琅該不會追到這裏來吧。

“什麽都沒想!”韓祁拿起茶杯喝了大口,來又如何,他也不怕。

而此時李琳琅已經在書院門口下了馬車,她擡頭看了眼匾額,勾唇微笑,對看門的門房微點頭,邁步往內走。

門房見她是女子,急忙迎上來:“夫人請停步,請問是來尋人嗎?”

大乾民風雖開放,但是像許氏書院這樣人多嘈雜之地,女子也很少踏足。

夢雲停住,對那門房道:“怎麽,我們不能進去嗎?”

“這倒沒有。”那門房讪笑。

李琳琅一路入了內院,走到了書院最熱鬧的問賢廳中。

她穿着一身雪色的輕紗襦裙,黑發如墨,小巧的臉略圓,帶着些許稚氣,但眉目如畫極為标志,此刻正站定在門口,環視着屋內衆人。

韓祁坐在二樓,一眼便望見門口逆光而站的人,鬓邊梅花簪上的流珠微微晃動,晃得他一陣心慌。

“幹什麽去?”徐沛森望着猛然起身的韓祁,驚訝問道。

“內急。”韓祁撇下兩個字,拿起桌上的馬鞭從另一個出口下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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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三步并兩步往馬廄去牽馬,就算內心慌張也不曾忘記注意儀容,他扶了扶頭上玉冠,整理了衣袍,不斷的在心裏告誡自己,這都是小場面,不要慌。

然而,李琳琅已經在馬廄旁等着他了。

韓祁內心慌忙,但是面子上不能認輸,幹脆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冷下臉,眸中蓄滿寒意,越過李琳琅上前解缰繩。

“韓祁,我有話和你說。”李琳琅垂眼盯着自己的鞋面,語氣軟糯,氣勢難得的軟下來。

韓祁已将繩解開,他回頭看着李琳琅,蹙眉,裝柔弱?又在玩什麽把戲!他絕不會上當了。

“李琳琅,你我雖拜堂成親,但并非真夫妻,你不要得寸進尺,往日是我讓着你,從今往後,不要幹涉我的生活。”

說罷,韓祁牽着馬要走,薄唇微抿,帶出幾分決絕的味道。

“我明白。”李琳琅擠出一絲苦笑,背過身仰頭望着水藍色的天空,緩緩道:“我們和離吧。”

我們和離吧!和離吧!和離!?

韓祁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快步走到李琳琅面前:“此話當真?你——”

話說到一半他頓住,李琳琅琉璃似的眸中似有水光,她眼圈微紅,好像快哭了。

“反正你遲早要與我和離的,還不如早斷早好,只是你我成親還不到半月,此刻就和離,定會令人議論紛紛,不過無妨,我會去城外庵堂暫住避風頭,畢竟人言可畏。”

李琳琅輕聲說道,夢雲看着她淚水盈睫,泫然欲泣的模樣,心裏忍不住泛酸,上前遞過帕子,柔聲:“小姐別太難過。”

真的哭了。韓祁一時手足無措,他不會哄人,尤其是不會哄被自己惹哭的女子,且這人還是李琳琅,那個從不肯吃虧的李琳琅。

“議論?我看他們誰敢!我打斷他們的腿!”韓祁開口道,面上故作的冷漠早散去,他安慰似的拍了拍李琳琅的肩膀:“別哭了,我心慌。”

李琳琅抿着粉唇,後退半步,擡起頭看着韓祁:“打斷他們的腿?那你同意現在就和離了?”

接着她轉身,用帕子掩面,哽咽道:“好,我現在就回家和父親母親講,你放心,我會說這是我的主意,不會叫你為難的。”

說罷,她快步往外走去。

韓祁呆立在原地,他不是這個意思啊喂!怎麽好像是他在逼李琳琅和離一般。

“等等我!李琳琅!”

八月的元都城,早晚時分已有了幾分涼意。

天色微明,阿羅來到書房外輕輕叩門,要喚韓祁晨起讀書了。

韓祁一身月白長袍,墨發用藍色發帶簡單束在腦後,捧着書卷在院中晨讀。

一邊讀他一邊和瞌睡蟲進行激烈的抗争。

上次從許氏書院回來後他在半路截住李琳琅,三言兩句,莫名其妙之間又與李琳琅簽訂了新協議,承諾武科舉結束前,他的衣食住行皆由李琳琅來安排,他只需乖乖聽話。

韓祁邊讀邊嘀咕,總覺得是又上了李琳琅的當。

一炷香之後李琳琅帶着夢雲來到書房,同韓祁一起用早膳。

李琳琅一邊為韓祁盛粥邊道:“這藥粥是我在小廚房熬的,加了好幾味補藥,你多食些,可滋補身體。”

韓祁點頭,邊吃邊道:“孫夫子昨日誇我了,說我近日進步很大。”

“表現很好,下月月銀加二十兩。”李琳琅一邊布菜邊道。

“嗯。”韓祁表面淡定,但內心的喜悅已經從眼神中洩露出來,他夾起一塊醬菜入口,又說:“文考之後還有武考,現在府裏沒有合适的陪練,這些侍衛啊小厮,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李琳琅微笑,韓大少爺,不是他們不能打,是你太能打,這一個月下來,府中陪韓祁練武的侍衛已經傷了大半,剩下好胳膊好腿的見着韓祁就繞道走。

韓祁将臉湊到李琳琅面前,壓低聲音神秘道:“我有個想法。”

“你說。”李琳琅點頭:“只要與你考武舉有益,我都答應。”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韓祁興奮的搓搓手:“我想去挑幾個昆侖奴進府,他們身強體壯,陪練特別合适。”

李琳琅艱難的咽下口中的粥,可是昆侖奴好貴啊。

但話已經說出口,她不能抵賴,只好強忍着肉疼:“可以。”

韓祁笑着打了個響指:“李老板闊氣!”

“……”李琳琅覺得這次,她是被韓祁套路了。

大乾商業繁榮,周邊很多國家的商人不遠萬裏,經過長途跋涉來到元都經商,其中也包括販賣奴仆一項。而昆侖奴則是東南部的商人從海外販運而來,他們大多數膚色黝黑,性情和順身體康健,元都城中貴族們都争相購買。

華熙坊有個鬥獸場,裏面便有許多昆侖奴。

用罷早膳,韓祁便拖着李琳琅早早出發,去了華熙坊的鬥獸場。

太陽才剛升起,時辰還早着,但鬥獸場門前已人聲鼎沸,熱鬧非常。

空氣裏有微微的桂花香,李琳琅撩開車簾往外看,她好心疼自己的荷包。

而此刻不遠處,宋尚書家的馬車正徐徐停下,徐楚儀從車上下來,又躬身撩開車簾,探手扶着裏頭的人出來。

宋嘉琪下車站定,微擡起下巴,帶着幾分倨傲和嫌棄:“怎麽這麽多人?”

默了半晌,站在身旁的徐楚儀沒有應聲。

宋嘉琪摁住心頭火氣,順着徐楚儀直愣愣的目光往前看去。

韓家馬車裏,李琳琅正扶着韓祁的手下車。

李琳琅!宋嘉琪眸中怒火頓起,她用力掐了徐楚儀胳膊一把,咬牙切齒道:“記住你那日說過的話。”

徐楚儀猛然回神,臉漲的通紅,跟在宋嘉琪身後入了鬥獸院。

八月初,宋尚書之女宋嘉琪與徐翰林成婚,只是沒有大操大辦,因為宋家并非嫁女,而是招婿,徐楚儀成了宋家的上門女婿。

同僚們賀喜聲不斷,但是落在徐楚儀耳朵裏,總覺得那一聲聲恭喜暗藏着譏諷。

洞房花燭之夜,他撩開新娘頭頂的紅帔,眸光微微一動便暗淡下來,這并非他的夢中人。

借着三分醉意,徐楚儀完成了喜房中該有的禮儀,身下嬌娘臉頰緋紅,額角汗水細密,眉間有忍耐,也有羞怯,徐楚儀忽然心潮湧動,神情恍惚,脫口喚道:“琳琅——”

宋嘉琪的臉色倏然一變。

父親提出她嫁徐楚儀時她本不甘心,小小翰林怎麽配的上她金枝玉葉,可她不想去漠北和親,左思右想,才心不甘情不願的點頭答應,徐楚儀雖家世差,但性格溫和,婚後父親再幫襯一二,倒也勉強湊合。

可他怎麽能在洞房花燭夜叫她人之名!

徐楚儀跪在喜床前苦苦哀求整夜,才求得宋嘉琪原諒,他發誓從今往後心裏只有宋佳琪一人,如有變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好歹毒的誓言,可老天真能聽見麽?徐楚儀看着宋嘉琪的背影勾唇扯出一絲冷笑。

這鬥獸場除了販賣各類奴仆,兼舉辦各色鬥獸表演,常将山野中捉住的野獸同人放在一處相鬥取樂,能鬥贏野獸的奴仆往往能賣出個好價錢。

人獸相鬥本是從異邦傳來的風俗,因過于殘忍,在前朝曾被明令禁止,只是最近些年才能公開舉辦活動,因為鬥獸場利潤豐厚,可以向朝廷繳納巨額稅款。

美其名曰,充盈國庫。

李琳琅本是不想看的,跟着鬥獸場的管家去挑選昆侖奴之時,遙遙見鬥獸臺上走入一個只穿白色寝衣的女子,她身量極高,身材瘦長纖細,白色寝衣染上了血污,一頭長發也胡亂束在腦後,卻又有種孤傲的氣質。

更重要的是,李琳琅覺得格外眼熟,這個人她定然見過,卻想不起來。

韓祁本就想湊熱鬧看鬥獸表演,見李琳琅發愣,湊過來低聲道:“來都來了,咱們包個雅間瞧瞧吧,你敢不敢看?”

啧,低劣的激将法。

李琳琅瞄了眼韓祁,淡然道:“怎麽不敢!”

作者有話說:  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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