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衙門中氣氛凝重,劉縣丞鐵青着臉,狠狠一拍驚堂木,對跪在堂下的,昨日啼哭的那位老婦人厲聲道:“本官已将此事來龍去脈查清!事實究竟如何,你從實招來!”

老婦人又驚又懼,昨日她在衙門的小雜屋住了一宿,外頭衙役看得緊,她連往外送信的機會也沒有。唉,也怪她鬼迷心竅,那個牽線叫她鬧事的人,拍着胸脯保證,米鋪為息事寧人,定給錢了事,絕不會把事情鬧大,主動捅到官府去!

“大人,就是吃了他們家的米,害死我孫兒!您要為草民做主!”

抱着僥幸心理,老婦人選擇一條道走到黑。

“閉嘴!”劉縣丞呵斥住老婦人哭嚎,對衙役們招手:“宣證人證詞。”

在堂外候着的幾位百姓立刻進來,路過老婦人身旁時還“呸”的吐口水。

“大人,她是個騙子,她家兒子還是個光棍,根本沒孫子!”

“對,那小孩是前兩日她偷摸抱回來的,當時孩子就臉色不好,怕是從牙婆手裏買的!”

“大人,我作證,她是個訛人的慣犯!”

看來這幾人對老婦人積怨已久,今日有仇報仇有冤報冤,連幾年前偷自家地裏的南瓜這種事,都抖落出來。

昨日幾個衙役去老婦人家中搜查,查出了幾張大面額的銀票,摸清楚家裏就老婦人加光棍兒子,在鄉鄰的七嘴八舌裏又聽了不少偷雞貓狗的事。劉縣丞幾乎不用想,這事背後有人主使,就是腦子不太聰明,做了這樣一個蹩腳的局。

老婦人被幾位老街坊掀了底,正面紅耳赤的回嘴,罵的粗俗不堪,劉縣丞厭惡的蹙眉:“來人!将她壓入大牢,再慢慢細查。”

聽見要吃牢飯,老婦人慌了,當時只說拿錢辦事,可沒說要坐大牢。

“大人,是有人指使我做的!我冤枉啊!”

劉縣丞揮揮手:“趕緊拉下去。”

現在外頭俱是圍觀百姓,接下來的審查就不好公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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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坐在一旁的李琳琅站起來,微笑着對劉縣丞颔首:“多謝劉大人明察秋毫,還我等清白,元都城有你這樣優秀公正的官,實乃民之幸,國之福。”

劉縣丞急忙回禮:“多謝夫人稱贊,這都是本官分內之事。”

李琳琅笑意不減:“劉大人太謙虛了。”

看着李琳琅走遠的背影,劉縣丞捋了捋稀疏的胡須,啊,李太傅整日不茍言笑,他的女兒倒是個和善聰慧之人啊。

走到府衙大門前,面對着圍觀人群,李琳琅朗聲道:“諸位都看清楚裏面發生的事情了吧?這是有人故意栽贓誣陷,李家米鋪的米沒有問題。再和諸位說個好消息,昨日那個小孩無事,已經救回來了,現在就在李家藥堂養病,為了慶祝這個好消息,我宣布,接下來的三天,李家米鋪中的米,買二十斤送一斤,歡迎諸位購買。”

圍觀的人群歡呼起來,李太傅就是教女有方,李府出來的女兒不僅人長的美,心地還這麽善良,簡直是仙女。

韓祁站在李琳琅身邊,看着她說話時飛揚的眉眼,不自覺的輕笑,他本以為經營米鋪遇到這種事情,李琳琅只會慌張無措,沒想到她能這麽鎮定的處理,還能走出來給米鋪做打折的廣告。

啧,是和那些嬌滴滴的閨閣女子不一般。

看着韓祁目不轉睛眼含春水的模樣,韓祁的搭檔,也是這是武舉同榜同學,他的遠親韓至遠輕撞他的肩膀,低聲:“喂,韓祁,你是望妻石轉世吧。”

“胡說什麽,滾滾滾。”韓祁沒好氣的陰了韓至遠一腳,誰叫他胡說八道的,他和李琳琅,明明是很純粹的革命情。

李琳琅微笑着說完米鋪買二十送一的廣告,轉身對不知想什麽,目光渙散的韓祁:“我先走了,這件事已解決清楚,這下元都城的人都知道,有人嫉妒李家米鋪生意好,他們同情弱者,我們的生意還有聲譽會更好。”

韓祁低頭:“你可不弱。”

李琳琅笑笑:“當然,我要做強者,我還要做元都的首富呢。”

看着李琳琅走遠,韓祁捂着胸口,他的心怎麽突然跳這麽快?為什麽,他身體出毛病了嗎?

“等等,我送你……”韓祁眼看李琳琅就要上馬車,顧不上思索他好端端心跳加速的事情,急忙追上去。

寒風已經很淩冽了,韓祁騎着馬,陪着李琳琅的馬車慢慢往前行,看着眼前長長的路,他喉頭緊了緊,平日的伶牙俐齒居然不見蹤影。

半晌,憋出一句:“最近城外流民多,你要注意安全。”

回到車上李琳琅接過手爐捧着,舒服的靠着馬車軟墊,用小指頭翹起一角簾子,露出笑盈盈的臉:“我不出城,不會遇上流民的,而城內的安全,不是還有大人你護着嗎?”

看着那雙晶瑩剔透的眼眸,韓祁覺得,他的心跳的更加快了。他以前怎麽沒有發現,李琳琅的眼睛這麽好看,燦若星辰,不,嘴巴鼻子也很好看,小巧精致。

“韓祁?韓都尉?”見韓祁有些發呆,盯着自己不說話,李琳琅又喚了好幾聲。

察覺自己在李琳琅面前失态的韓祁紅了臉,他剛才都想了些什麽啊!他匆匆留下一句:“我先送到此處,路上小心,我先回去冷靜了,哦不,當差了。”

然後,他飛速溜了。

看着韓祁絕塵而去,雲兮小聲道:“這離咱們府邸還有一炷香時間,夫人,路上應該不會遇上什麽危險的。”

李琳琅默默抱緊暖手爐:“嗯,天子腳下,還沒這麽亂。”她想,韓祁剛才的反應,也太奇怪了吧,平時何曾這般寡言,神情也不太對。思索了一路,李琳琅大驚,他不會是和同仁們不和,為此心生郁悶了吧,要是如前世般一怒辭官,那就不好了!

原本要去店裏看看,李琳琅也改了主意,吩咐車夫回韓府。

三皇子府邸,三皇子妃柳青妍臉色十分難看,她瞪着宋嘉琪,只覺得恨鐵不成鋼,這些人都是豬腦子嗎?這麽拙劣的局也敢做,一個個只會拖後腿。

這種事情只要捅到官府去,随便一查鬧事者的底細,一瞧就知道是假的。

宋嘉琪戰戰兢兢:“那孩子從牙婆手裏買來的,牙婆說已經病了幾日,就快不行了……誰知道又被救活了。”

早知道,就該把人弄死抱着屍體再去鬧!而且,她也沒想到李琳琅不怕事,直接就報了官。

“接頭的人可靠嗎?會不會走漏風聲?”

柳青妍不關心這些過程,她只在乎會不會被查出來。

宋嘉琪急忙跪下:“皇妃放心,這件事情做的機密,不會查到我們頭上。”

“最好是這樣,不然你家徐翰林怕是永遠沒機會升遷了。”

柳青妍冷哼,好看的眼睛中俱是寒意。

傍晚時分,韓祁神色麻木的回了家。

看着清風院的院門,韓祁頓住腳步,他,有些害怕看見李琳琅。

唉,韓祁在院門口來來回回的走,心裏不住的嘀咕,他這是怎麽了,不對勁啊。

雲夢恰好看見了韓祁在院外晃來晃去的身影,急忙去告訴李琳琅。

完蛋了,李琳琅一聲嘆息!他定是和人鬧了不愉快,不然怎麽不進來呢。是時候發光發熱,曉之以禮動之以情,來拯救韓祁躁動而憤怒的靈魂了。

“韓祁,咦,你回來啦?今日挺早的嘛,站在外頭作甚,快進來,要用晚膳了。”

李琳琅走到門口,故作驚訝的挑眉,笑着道。

韓祁擡頭看了眼李琳琅,白日心髒亂跳的感覺又回來了,完了,韓祁嘆息一聲,不敢再看,低頭“嗯”聲,就一陣風似的飄了進去。

看來是氣的不清,連話都不想說了。李琳琅攥緊了拳,待會她定要溫柔細心,不落痕跡的勸解開導。

走到屋子裏,韓祁掃了一眼桌上的飯食,上面都是他平日喜歡的菜品,還溫了小壺酒。

屋子裏已經放了火盆,韓祁脫了外袍坐下,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打桌面,見李琳琅走進來,急忙坐直了身子。

李琳琅舉着筷,将每樣菜夾了些放在韓祁碗裏,還給他倒了小杯酒。

韓祁覺得自己真是腦子不好了,他怎麽,怎麽覺得今日李琳琅特別溫柔,眉目柔順,舉止乖巧,他看了一眼後佯裝低頭吃菜,又忍不住擡頭再看一眼。

“韓祁,我敬你一杯,這些日子你當差做事,實在是辛苦了,來。”

李琳琅舉杯,和韓祁輕輕碰了一下,接着一飲而盡。

這麽豪邁……的嗎?韓祁震驚。接着立刻釋懷,這不就是李琳琅的性子嗎,扭扭捏捏,直來直往,咦,他以前怎麽會覺得她貪財又刻薄呢,她并不是這樣的。

韓祁邊想着,邊立刻也一飲而盡。

李琳琅趕緊又滿上。

“為了慶祝今日逢兇化吉,我們應該再飲一杯。”

“韓祁……嗯,為了謝你好好做事,為國為民無私奉獻,我應該再敬你。”

再後來,李琳琅就有些口齒不清,她好像上頭了,勸了韓祁很多杯酒,他就是不肯開口說官場上的事情,他不說,李琳琅又怎麽好開口勸,無從下手呀。

夜漸漸深了,屋外落起細細的雪。這是入冬以來,元都城的第一場雪。

“下……下雪啦!”李琳琅語氣中充滿欣喜,起身往門口去。

房檐下懸着照明的燈籠,火光下雪花四下飛舞,格外好看。

李琳琅是真的有了醉意,也不覺得冷,飲酒後正是渾身發熱的時候,她推開門,直接往院中去,邊回頭對韓祁說:“你快出來。”

說話時她帶着微笑,臉頰因酒意微微發紅,此刻有些憨态,又顯得很可愛,像個孩子般笑得單純而開懷。

韓祁多看了幾眼,回過神後急忙錯開目光,取了木施上的披風跟着到了院子裏。

雪下得更大了。

李琳琅很興奮:“下雪了,要是積雪厚了,就能在院子裏堆雪人,我很會堆雪人的!”

原來她喝醉了這麽幼稚。

韓祁默默一笑,将披風披在李琳琅身上:“我信,不過你肯定比不上我會,在蘇子巷,還沒哪家的孩子比我會堆雪人。”

李琳琅醉了,韓祁終于敢直視她,說話也恢複了幾分往日姿态。

“我才不信,我才是最厲害的!”李琳琅瞪韓祁,手從披風裏伸出來,在他胳膊上錘了一下:“快說我才是最厲害的!”

你當然很厲害,韓祁怔怔看着李琳琅,那漫天飛舞的雪花仿佛靜止,他覺得世界上一切都消失了,眼前只有李琳琅那雙清澈無塵的眼眸。

待他回神,發現自己已經攥住李琳琅的手腕,小姑娘肌膚柔軟纖細,很好牽。

“你是最厲害的,咱們進屋吧,外面冷,等以後雪厚了,再出來堆雪人,好不好?”

韓祁聽見自己的聲音很溫柔,尾音甚至在細細顫抖,沒錯,他好像真的不對勁了。

可他,卻又覺得這樣很好。

李琳琅是被哄着回到房內,又被夢雲哄着沐浴洗漱的,她鑽入暖和的被窩裏,不一會就睡着了。

等第二天睡醒,她看着粉色的帳頂,猛想起昨夜是想安慰勸解韓祁的,怎麽倒是自己醉了酒。

都是貪杯惹禍!

李琳琅下了床,剛洗漱妥當就見綠梅端了一碗銀耳蜂蜜粥上來:“夫人,這是少爺臨走前,吩咐奴婢備下的,說您昨夜飲酒了,晨起吃碗熱乎乎的粥,正好養胃。”

這種貼心話竟然是韓祁說的?

吃着甜滋滋的熱粥,李琳琅內心居然升騰起幾分,小輩終于長大的欣慰感,韓祁,也會疼人了,這說明他成長了啊!

作者有話說:  麽麽噠  鴿子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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