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一回合搞砸了,得另想法子,看來只能夜裏潛入了

緩回了宮。

南昱出得宮門,見南光着急忙慌的在宮門前跺腳。

“何事?”南昱還在文帝欲言又止的狀态疑惑。

南光一臉喜色,左右看了看,附耳輕聲道:“浣溪君來了。”

風之夕尚存之事,南昱只告知南光一人,如今突然造訪,想必是幻化了容貌。“浣溪君”三個字讓他頓覺神清氣爽,當即打馬急速回府。

豈料府中并無風之夕的影子,前前後後遍尋不着,才見邊豐荷聞訊前來:“殿下可是在找那紅衣公子?”

“人呢?”南昱氣喘籲籲。

“已經走了!”邊豐荷道:“我見他指名道姓問殿下的去處,想必是故友,我和他說殿下不在,他便轉身走了,一句話都沒說。”

啧啧,就是這樣!浣溪君就是這樣有性格。

突然登門造訪,府上一個女子回道“我家殿下不在”,然後他就拂袖而去,一如當年... ...

當年!

南昱從頭皮麻到了腳,腳底順帶隐隐刺痛了幾下,仿佛已預見一條荊棘大道橫呈在跟前,只等他擡腿走過去。

風之夕若是吃醋,定會吃得不露聲色。

恰巧不明就裏的平陽又趕來湊熱鬧,南昱久未回王府,與邊豐荷男女有別,便安排了人照應,自己則住到□□去了,平日裏無事,平陽會偷偷跑過來與邊豐荷搭話聊天。

南昱沒料到風之夕會突然殺個措手不及,心裏七上八下。

平陽滔滔不絕:“在說什麽呢?哥哥今日終于舍得回府陪嫂子了!晚上我們就一起用膳吧,好些日子沒同哥哥一起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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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可不能這麽叫。”邊豐荷見南昱臉色一沉,慌忙阻止:“我寄住在此已是叨擾,與齊王殿下形同姐弟,不能亂了稱呼。”

“她也沒叫錯,”南昱說道:“我本該喚你一聲嫂子,平陽跟着叫而已。”

飯畢,邊豐荷見南昱心事重重,想必還在為那不辭而別的故友,尋了個無人的機會說道:“殿下,是不是我說錯了什麽話?”

“他走的時候,是何表情?”南昱問道。

“好像沒什麽表情。”邊豐荷不知南昱為何會執着于此:“就是盯着我肚子看的時候,讓我有些不自在。”

南昱心想完了,面無表情的風之夕才是最可怕的。

肚子,南昱猛然一怔,邊豐荷自南谷來時便有孕在身,此刻已經四月有餘,想必有些顯懷。

就算不顯懷,以風之夕那雙貫穿兩界,通曉天命之眼,還有什麽看不清楚的,只怕連胎兒性別都瞧了個一清二楚。

邊豐荷作為南宮策的遺孀,懷着南宮策的骨肉,孤身一人難以安身立命,掩飾身份居住在胞弟府上,也不算什麽了不得之事。

但願,但願他沒有多想,自己是受兄長所托,可以解釋的清。

“嫂子一人獨居府上,可要照顧好自己。”南昱道:“明日我再安排幾個下人來伺候。”

邊豐荷咬唇沉吟許久,道:“我想回玄風潭去看看,在那裏生下孩子,延續竹禾未盡之事。再說,殿下尚未娶妻,我久居齊王府也不是長久之事,瓜田李下的,怕連累了殿下的名聲。”

“你以為現在還能回去嗎?嫂子是否想過,那玄風潭可還在?只怕門主一死,門生鳥獸散去。就算還在,北境又豈會善罷甘休,嫂子此去,無異于自投羅網。”南昱說道。

邊豐荷驟然一愣。

“嫂子安心住下吧,沒有比這裏更合适的地方了。我既答應兄長要護你們母子周全,就不會讓你涉險,嫂子只管心平氣和的住下,其他的不要去想。”南昱寬着嫂子的心,自己卻兵荒馬亂。

正欲夜赴翻雲臺,出門前見了平陽,又想起李滄瀾的事,怒從心起。

此刻的鎮北大軍已遠在千裏之外,南宮沛挂了主将,李滄瀾為副将。臨行倉促也沒來得及多問,只知他向平陽求親被拒,想必走時心情不佳。

“你給我過來!”南昱厲聲道。

平陽不知道南昱吃錯什麽藥,居然莫名的發脾氣:“哥哥要不要與我一同回府?”

“不回!”南昱粗聲大氣:“我問你,為何拒絕李焉?”

“我為何要答應他,我又不喜歡他。”平陽也嗆聲道。

“李焉有什麽不好,哪裏配不上你了?”南昱怒氣沖沖:“京城上下,你找的出幾個這樣的漢子來?”

“我還真不稀罕,老實告訴你南宮昱,我若要嫁,就嫁給李煥然。”

“... ...”

“我再說一遍,你給我聽好了,我南宮平陽此生,非李煥然不嫁!”

你是不是中了什麽魔咒?

南昱呆望着平陽。

若換做數年前,平陽要嫁那李煥然,他心煩氣躁之下,保不齊會一巴掌扇過去。可時過境遷,這丫頭雖然傻乎乎的,卻居然還有這份長情!而李煥然那厮也俨然不是以前那軟骨頭模樣。

事實證明李煥然一直就不是軟骨頭,此為後話。

回到□□已是深夜,南昱打個招呼剛想擡腳離去,被南宮靜一把拉着:“昱兒,我們父子許久沒有長談了!”

南昱本就心猿意馬,南宮靜突然擺出要推心置腹的架勢,他又不忍心棄之而去。

南宮靜所謂的長談,不過是将最近發生的事感嘆了一番,眉飛色舞的說着:“想不到最後,還是南氏出頭抗下籌饷大旗,昱兒幹得漂亮!”

南昱只當他自己藏富不出,慫恿自己以後只管朝南思成伸手:“不要白不要。”

父子倆也沒溝通什麽重要的事,更像是在議論別人的長短。南昱心不在焉,多是南宮靜在說,他随口附和幾句,或是連附和都沒有,只是不斷嗯嗯點頭。

南光最近神出鬼沒,也不知道是哪輩子修來的福氣,竟獲了一枚神院通行令牌,時不時便被那陵光君喚去跑腿,屁颠屁颠的還挺高興。

這不南昱剛擺脫秦王的唠叨,南光又急匆匆送來一封密信。

“陵光君說務必交殿下親啓。”神院跑腿南光可算盡職盡責。

南昱啓信愕然,這都是些什麽事啊!

神院內,一男子沉色問道:“此事是否上奏朝廷?”

明卻道:“先将忘北扣押,再搜查住處,看能否找到那張圖。至于其他牽涉之人,神院不便出面,我已去信給齊王,他會暗自查探,若圖已經送走,那就壞了!”

于是南昱還沒來得及赴翻雲臺去哄風之夕,就被一封信生生攔住。

事關戰事,哪怕自己再緊張風之夕,也不能置如此重大之事不理。

只求那翻雲臺上的小師叔高人雅量,自己先消消氣,再等等他。

漁歌晚歸來的主子面色慘白時,便知事情不妙。

風之夕先是去了蓮花坡,又去了康都,回來後便神色凝重,心事重重,自己也不敢問,只能小心陪侍左右,等他吩咐。

等了兩天,主子總算開了尊口:“簡萬傾呢?”

“回殿下,管在岩壁的禁室呢,前幾天貪杯喝醉了,昏睡了兩日。”漁歌晚如實回答。

“把他叫來。”

須臾,一臉憔悴的簡萬傾出現在主殿,眼神渙散似乎還帶着醉意:“先生給我喝的什麽酒啊,為何老覺得醒不過來?咦,這不是冥王殿下嗎?冥王殿下在上,請受凡夫一拜。”

冥王夙見簡萬傾不光嘴上說,還真就掀袍跪地,虔誠無比的叩拜在自己腳下,冷了漁歌晚一眼:“弄醒他!”

漁歌晚面露難色:“我不知道那酒後勁那麽大,灌了數十碗解酒湯了,還是這幅德行。”

“他這般瘋瘋癫癫,我怎麽問話?”冥王夙嫌惡的看着地上呢喃之人。

“殿下就這麽問吧,”漁歌晚無奈道:“只怕他真的醒了,明白了殿下話裏的意思,說不定會吓死!”

“誰,誰吓死了?”簡萬傾忽地發出聲音:“鬼書生,你想吓唬我!你就愛吓唬人。哈哈,陰毒,誰都沒有我陰毒。”

“是,是,吓人是我們做鬼的一大樂趣!”漁歌晚看了一眼主子,蹲地正色說道:“你打起點精神... ...”

“擡起頭來,我有話問你。”冥王夙的聲音雖然低沉,卻如同驚雷灌耳,吓得簡萬傾猛地一揚頭。

“什麽話?”簡萬傾口齒清晰,醉意似乎褪去不少。

“萬世咒,如何能解?”冥王夙問道。

簡萬傾一臉懵然:“我不知道。”見冥王夙眸色漸厲,谄笑道:“我真不知道,我活得不久,萬世咒流傳到我手裏,已經是五百年之後了,殿下應該去問那幾個老家夥,當初是怎麽回事。”

冥王夙蹙眉不語。

“你是說,青木龍知道?”漁歌晚追問道:“當年之事,就在青木龍頭頂上發生,他是不是知道內情?”

“先生問我,我又問誰?”簡萬傾哭笑不得:“我又不是軒轅後人,也從未入過青木海,與那青木龍素未謀面,他老人家知道些什麽,會主動告訴我嗎?”

“殿下,是否要去東嶺?”漁歌晚望着他的主子。

冥王夙不置可否,朝簡萬傾說道:“你聽好,我契約萬世咒于百裏氏,不是為了你簡萬傾,要如何還債,我自有打算,輪不到你決定。”

簡萬傾聽得一驚。

“孟章君還不明白嗎?”漁歌晚說道:“那張人皮挾持不了我家殿下,之所以應召而出,看的是你老祖宗的面子。區區一個萬世咒,還操控不了我幽冥之主。”

簡萬傾不語,腦中混亂不堪,操控不了嗎?不是血契嗎,家史上不是記載,只要百裏血脈,便可任意驅使立誓之人為自己所用嗎?

是百裏祖宗們的意淫,還是自己被漁歌晚騙了?

“左丞言過其實,”果然,簡萬傾松一口氣,就知道漁歌晚危言聳聽,可冥王夙接下來的話,立即澆了他一個透心涼“換着二十五年前,你那點小願望,替你實現也不難。可如今,我卻不那麽想了。”

能這麽随性的嗎?簡萬傾表面不敢聲張,心裏卻充滿鄙夷,你冥王夙的風格,便是出爾反爾,背信棄義嗎?我祖宗為了解除你的封印,可是舍棄了性命。你就這麽報答他的後人的?

莫不是做了二十五年風之夕,轉了性子,開始憐憫蒼生了吧!

可我也沒叫你去幫我殺人放火啊!

就算要殺,也就是那麽幾個人,若是北遼得手,我可坐收漁利,無論最後誰入主天聖皇宮,你除掉便好,也許都不用你冥王殿下親自動手,計劃的當,我自己都能完成。總之,我簡萬傾有潔癖,不喜歡見血,已經将傷亡縮減到最小了,就這樣,你還不願意?

祖宗啊!你當初舍身救下的是個什麽鬼啊!

“啪!”一聲脆響,簡萬傾注目一看,十分應景——《百裏宗訓》。

簡萬傾撿起祖宗的訓誡之書,百感交集。冷冽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北地戰事一日不平,你便不能離開。這段時日,好好看看此書!”

我看你祖宗!簡萬傾一擡頭,冥王夙留下一個背影。

漁歌晚追至殿外:“殿下這是要去東嶺嗎?”

“嗯!”冥王夙沉聲道。

“殿下都想起來了嗎?”漁歌晚這兩日一直不敢過問此事,可冥王夙自蓮花坡回來後,一反常态的神情讓他實在忌憚:“殿下可是在尋破解萬世咒之法?”

冥王夙停住腳步:“左丞,我欠這世間的太多了!”

漁歌晚懵然的看着主子飛身離去,半天回味不過來他說的話。

翌日,南昱直赴軍機處。

先要了解北地戰況,以往大軍每到一處,會往回通報,可自南宮沛率軍抵達北城幻洲後,卻再無消息傳回。

神院的來信之所以讓南昱慎重其事,只因提及:神院祭司忘北,被查出與北境勾結,且有皇室牽涉其中,因從宮中流出去一張——《百城山河圖》,表面雖只是一副水墨丹青,其中卻藏有玄機。若有知情者破解了,無異于一張軍事地圖,将整個天聖要塞暴露無遺。

禦書房裏的文帝神色凝重,南昱一看便知不妙,不用問,畫被盜了。

可《百城山河圖》藏于暗格,又有機關密鎖,禦書房守衛森嚴,文帝也鮮少在此處議政,能自由出入卻對此處甚為熟悉之人,只怕不是外面的人。

文帝突然一聲叫喚:“朽木,愚鈍!”

“父皇!”南昱見他表情呆滞,不是自己眼花,文帝猛然間似乎蒼老許多。

“傳刑部,審吧!”文帝閉目哀嘆:“庸不可怕,蠢才要命。”

明卻的信裏提及之事,如今亦然明顯,文帝感懷哀嘆之人,南昱早已猜到。

此人這一月不知中了什麽邪,與神院祭司忘北來往甚密,而據神院調查,忘北來自北境宗門,如今北境全宗投敵,其身份也于昨日暴露,私傳密保時,被抓了個現行。

神院審案自有路數,不像刑部那邊血腥,卻有的是法術控其神智,令其開口,直至瘋癫。

《百城山河圖》知曉之人甚少,南昱也是首次聽聞,盜畫之人就算不知這其中玄機,可背後主使卻早有預謀。

父皇口中那位朽木,也不知受了什麽迷魂之術,竟然做出這等愚蠢行為,說是賣國通敵,都不為過。

刑部着手調查提審,神院才奉上證據,雷厲風行之下,水落石出:

皇長子南宮軒受人蠱惑,與敵國細作來往甚密,削爵罰俸,禁足于府中思過,無诏不得出。

只字未提《百城山河圖》,以免動搖軍心,這也算是文帝給自己的長子留下最後的顏面。

可衆人皆知,皇儲之争裏,皇長子南宮軒,從此算是出局了。

☆、定論

三日後的翻雲臺,南昱忐忑前來,踏進覆雨殿的瞬間,卻遭會心一擊,将他組織了一路的甜言蜜語劈成了渣,七零八落。

這是什麽樣的畫面?

風之夕衣衫半掩,玉肩虛露,徐徐躺在軟榻之上,垂目勾唇,一臉享受安逸,旁邊捏肩捶背之人眼波綿綿,目光切切。

一屋子暧昧氣息,可把冥王伺候得妥妥帖帖的卻不是麤殷飛,也非漁歌晚,而是——簡萬傾!

南昱氣血直沖腦門,額間青筋直冒,不由分說上去朝着簡萬傾的谄媚的笑臉就是一拳... ...

簡萬傾還沒看清來人,便兩眼一花,鼻血橫飛,吧唧了兩下嘴裏的異物,竟吐出一顆牙來。

“南... ...”還沒叫喚出聲。

“南你媽啊!”随即被一腳踢中胸口,随着慣性飛撲到牆壁上,落下來時已是奄奄一息。

漁歌晚蹲下用扇柄戳了戳地上的人,聞簡萬頃孱弱哼了一聲,才放心朝南昱笑道:“齊王好大火氣... ...”

“滾!”南昱怒吼聲震徹樓宇。

漁歌晚見他雙拳緊握,胸口起伏,僵硬着的身體在微微發抖。

又看了看軟榻上不為所動的冥王殿下,沒敢再露聲色,不知從哪裏變出來一根繩子,将簡萬頃捆了,嘩啦啦拖了出去。

覆雨殿裏一片死寂裏,只剩下南昱粗重呼吸聲,而他始終僵在原地,沒回頭看風之夕一眼。

風之夕好整以暇整理完衣衫,輕瞟了一眼南昱氣壯山河的背影,若無其事道:“其實簡萬頃... ...”

“別說!”南昱悶聲道:“我不想聽。”

腦子裏久久萦繞着那個畫面,風之夕敞露的衣衫,簡萬傾谄媚的賤笑... ...只覺頭皮發麻,胸口悶起一陣惡心。南昱帶着愧疚的心情前來,風之夕偶遇邊豐荷之事,擔心他心裏不悅,加之這幾日南宮軒之事鬧得雞犬不寧,好不容易消停了,這次忙不疊的上了翻雲臺,心裏張羅了好一番哄風之夕開心的說辭,簡萬傾雖還不夠格讓他拈酸吃醋,可被這場景一刺激,腦子煩亂不堪,又不知該從何處發作。

“我什麽都沒看見!”南昱已是語無倫次,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風之夕千萬別解釋,這事就這樣過去最好,他不想看,也不想聽。

可風之夕卻想說:“你就不問問,他為何會在此處麽?”

“老子說了不想聽,你能不提了嗎?”南昱喝道。

雖然不想聽,可短短時間,簡萬傾早在他腦子裏跑了八百個來回。

世人皆知風之夕已死,知曉內情者除了自己,只剩下明卻,最多加上明朗和南光這樣親近的人。

他大費周章演出一場滅魔大戲,不就是為了擺脫簡萬頃的糾纏嗎?可為何那個惡心之人會出現在此處?

還不止如此,兩人如此親密的樣子又算什麽?

“到此為止吧!”身後的人緩緩說道。

南昱一愣,忽地笑了:“你怕我找他麻煩?”

“我是說,你我之間。”風之夕道:“到此為止吧!”

南昱頓覺血液凝固,所有的想法即刻偃旗息鼓,一時頭重腳輕,險些沒有站穩,不可置信:“你說什麽?”

風之夕用沉默替代了回答,大殿裏寂靜無聲,南昱不可能沒聽見他說的話。

南昱艱難的轉過身,終于看向那個輕描淡寫之人。

依舊是那副清逸出塵的模樣,意外的沒有冥王夙嚴厲的邪魅之氣,而是風之夕清淡無味的眼神,一如初遇時,孤冷而寡淡。

“你再說一遍,”南昱聲音不受控的顫抖,血紅的眼眶泛起濕意,比起剛才的畫面,風之夕的話更像平地驚雷,炸的他肝腸斷裂。

心髒如同被手握住,連呼吸都困難:“你是不是因為我府上那個女子?其實她... ...”

“我知她是誰,”風之夕平靜道:“北境女宿邊豐荷。其實誰都沒所謂,你早晚也要娶妻生子。”

南昱一下子聽不明白他的話。

“成家立業是人之常情,你也不能免俗,”風之夕認真道:“我并不在意。”

“你不吃醋?”南昱驚愕不已:“你不在意,什麽意思?”

“和誰在一起,都是你的自由,我并不在意。”

“你一直... ...都是這麽想的?”南昱心痛的厲害:“一開始,你就是這麽想的?”

“是!”

“那你我之間又算什麽?”南昱聲音已經不穩:“在一起的那些日子... ...梅苑的日子,齊王府那些日子,對你來說,算什麽?”

風之夕沉默不語。

“風之夕我問你,我究竟是你什麽人?”南昱極力控住情緒,定定的問道。

風之夕雙眸一沉,皺眉道:“你想是什麽人?”

“哈!”南昱慘笑:“我想?原來如此... ...”

“你我本就殊途難歸,早晚的事,何必執着?”風之夕道:“若你不想結束,也可常來。我定掃榻以待,直至你厭煩為止。”

... ...

... ...

“哈哈哈!”南昱沉默許久,終于仰頭大笑,看着他親自篆刻的“覆雨殿”,極致的諷刺和拙劣:“掃榻以待,你當我是發情的野狗麽?”

風之夕眼神黯淡下來。

“其實,你不必如此。”南昱說道:“你那麽潔身自好的人,為了激怒我,這麽惡心自己,真沒有必要。我壓根也沒多想,借他一百個膽,他簡萬傾也不敢染指你冥王夙。我生氣的是,你為了逼走我,不惜糟蹋你自己!演技還這麽拙劣... ...想我走,說一聲便是了!”

南昱慢慢走出殿門,身後傳來一聲:“南昱,你身上... ...”

“如你的願,我不會再來了!”南昱打斷他,我身上什麽?還有什麽你放不下的?對了!

南昱掏出懷裏的香囊,頭也不回的扔了過去:“夙殿下不缺入幕之賓,想跟誰歡好,都請自便!而我南昱,不是誰的床榻都可以上的。”

... ...

“殿下?”漁歌晚回到主殿時已是黃昏,見風之夕表情凝滞:“您這是站了多久啊!”

風之夕回魂一般,沙啞道:“簡萬頃呢?”

“已經拖回崖壁禁室了。”漁歌晚見過風之夕很多狀态,可眼前這幅萬念俱灰,連眼神都不帶一絲光彩的模樣,他卻是頭一回見:“殿下,齊王走了?”

風之夕并未回答,漁歌晚也再不敢多問。

冥王夙雖是個喜怒無常之人,可性格直接,說一不二,并不難猜。

而風之夕的心思卻深如幽潭,只要他不說,旁人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唯一牽動他喜怒哀樂之人,已經憤然離去。

無論是狠厲決絕的冥王夙,還是孤傲冰冷的風之夕,皆回到了最初的模樣,終于合二為一。

“殿下這是要去哪裏?”

孤傲冰冷的紅色身影飄然而去,連一個表情都沒留給他的忠仆。

南昱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康都,也不知道是如何在齊王府和□□門前徘徊,最終都沒進門,卻是來了這座荒郊孤亭。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這孤亭中躺了多久,昏昏霍霍,閉眼時是暗夜,睜眼時還是暗夜,今夕何夕?

心裏沒着沒落,空空如也。

氣得想笑。

風之夕何其簡單,騙得過別人,可如何騙過将他剖析看透的南昱,他對風之夕的熟悉甚至超過自己,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寸他熟悉,他的一颦一笑,舉手投足,哪怕細微的情緒變化,南昱均了如指掌。

氣過了頭,剩下還是氣,帶着無奈和心疼。

崇拜他,肖想他,愛他、護他,一度以為自己已經完完全全,擁有了他。

風之夕還是那個風之夕,南昱早不是當初的南昱了。

這條路走了太久,熱騰騰的心雙手遞了出去,現在突然被原封不動的送回,裝回到軀殼裏時,卻發現仿佛不會跳,也不熱了,冷得攝骨。

無論風之夕是否真的在意邊豐荷,還是借簡萬頃故意逼走自己,他平靜而堅定的表情傳遞來的那個信息,南昱無法接受,也不願意接受。

可定論已下,明明白白的擺在那裏,無法直視,連偷望一眼都痛徹心扉。

風之夕,不要他了!

自己于他來說,還是那個纨绔放浪的無賴,一如醉仙居前那個讓他避之不及的嫌惡之人。

了不起啊浣溪君!冷眼旁觀這個浪子為你争、為你拼,為你瘋癫,為你沉迷,為你萬劫不複... ...而你,卻道我入戲太深。

是我入戲太深,還是你從未登場,一開始便預設了結局,我掏心掏肺換來的,不過一句:早晚的事。

風之夕從一開始,就沒想過天長地久的與他相守。

你是怎樣的一顆心,那麽冰冷堅硬!縱有萬千熱度,卻換不來你一點執着和相信!

多卑微啊南宮奇無!你一路追趕,他徐徐迎合,記憶裏,他一句“喜歡”都未曾對你表白過。

浣溪君已褪去粉墨欲退場,南昱一曲未終,已滿目空無。

一場春花秋月,竟是你的獨角戲!

... ...

南昱腦中突然一陣絞痛,不受控的氣息在體內翻湧,心跳如擂,直至霍地從地上站起,凝神聚靈,仍舊無法平息。

猛然想起臨走時風之夕的未盡之言“你身上... ...”

我身上什麽?中毒?別逗了,比起你的那句“到此為止”,這天下還有什麽能将我弄死!

翻雲臺上,漁歌晚前來探望他看管的“犯人”。

“孟章君可還好?”漁歌晚拿了飯菜和一些藥物:“南昱簡直就是粗人,哪有人上來就打人的!”

簡萬傾見他也不像真的打抱不平,話裏還聽出了取笑嘲弄之意,便不想理會他。

“孟章君,我想問你個事。”漁歌晚給簡萬傾服藥。

“何事?”

“男人之間,也有那樣的感情嗎?”漁歌晚回想起風之夕臉上的神情,若要真找個詞語來形容,只能是:萬念俱灰。

簡萬傾不知漁歌晚說的什麽,沒有回答。

“那我問你,兩個男人是如何行事的?”漁歌晚思緒跳躍,聞者一驚。

“噗... ...”

簡萬傾藥噴出一半:“你問這個幹嗎?”

“就是好奇,殿下好像很喜歡與南昱做那個事。”漁歌晚若有所思:“我不知是何滋味,我倆試試?”

“噗... ...”簡萬傾的藥徹底噴完,連帶一陣面紅耳赤的咳嗽,指着漁歌晚:“你... ...你... ...”

“我什麽?你我也算舊識了,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再說,”漁歌晚看着他:“你不也喜歡男人麽?我聽說南昱就是在東嶺學的那些,你做了這麽久的宗主,該不會不精此道吧?”

簡萬傾剛被南昱暴揍了一頓,本就氣虛體弱,再被漁歌晚這麽一刺激,險些沒再暈過去。

漁歌晚一臉認真,不像與他說笑,心裏莫名一栗:“你想做什麽?”

“你不肯便算了,搞得我像要強迫了你似的。”漁歌晚不悅的搖起扇子:“我也看人的,你身材長相都還能入眼,別人我動不了那念頭。”

簡萬傾一陣惡寒,你鬼書生堂堂冥王左丞,怎麽一副未經世事的無知模樣:“你确定,你喜歡男子?”

“也不是,這不眼前沒別人麽!”漁歌晚說道:“殿下抓了你在此軟禁,他自己又不知去了何處,我也怕你呆的無聊,想找點事做做。”

謝謝你了!

簡萬傾心道,我不無聊,你才無聊,還想出這麽龌蹉的解悶之法。

你家殿下與南昱那點破事,我就算一眼就清楚。

可不代表我來者不拒,況且我不喜歡男子。

以前那些風流韻事,也只是借着斷袖的名頭,拉下臉皮為了接近風之夕而已。

“你家殿下就算關住我,也無濟于事,有萬世咒一日,他便得履行諾言。”簡萬傾看了幾天《百裏宗訓》,關注的點卻在風之夕的意圖上,此刻為了岔開話題,脫口說出怨言。

漁歌晚也沒再提解悶的事:“殿下只是不想讓你參與到北境戰争中去,孟章君,你拿着那萬世咒,當真是要殿下為你殺人嗎?殿下怎麽想我不清楚,可我知道,殺百人殺千人皆是小事,可要是禍及蒼生,會驚動虛空神界的,那時不僅是你,連殿下都要遭殃。”

“又開始吓人了對吧!你這樂趣不能換一換麽?能兵不血刃奪得天下,誰還想沾染血腥啊!”簡萬傾道:“我又不是你們,殺個人跟玩似的。”

“哈哈,你是個善人,好意思嗎!”漁歌晚眯眼笑道:“我真沒吓你。不說萬世咒的事,我問你,你得了天下後,該如何?”

“到時候就知道了,當然是光複我百裏氏族,重拾榮耀。”簡萬傾說的并不激昂。

“據我所知,百裏一族也非前朝,衰敗至今已過數百年,你是如何将那心中大業堅持下來的?”漁歌晚好奇道:“你就這麽想當皇帝?”

簡萬傾不語,老實說他沒那麽想當皇帝,可人總得有個大追求,總得幹點什麽大事才不枉此生,尤其是手裏有傳承了幾百年的萬世咒,讓他安身立命的唯一的東西,唯一能證明他簡萬傾不是庸人的物件。就算他不啓用,世人皆知他手裏有驅使鬼王的利器,便足矣威懾天下。

簡萬傾不願去想,沒有萬世咒的自己,算什麽?

不用白不用,大錯已踏,惡名已昭,索性一路到底。

“你說,殿下喜歡南昱什麽啊!”漁歌晚在簡萬傾沉默的間隙,心緒飛遠。

簡萬傾見他話題轉了回來,心覺不妙,索性飯也不吃了:“請先生離開吧,我想休息!”

“你怎麽就這麽抗拒呢!”漁歌晚忿忿離去。

南光看到齊王殿下眼裏多年未曾出現的戾氣時,不禁打了個寒戰:“殿下你可回來了,常海公公來過幾趟了,皇上急召殿下入宮議事。”

南昱面無表情的的入宮,又面無表情的出宮,行至康都城外。

一處別致庭院門匾題着《淵閣》。

好吧,龍淵閣,卧虎藏龍之地,我來了。南昱步入主屋,視線一掃,嘴角勾起。

什麽叫哀莫大于心死?痛到極致之處,并無悲傷,而是極度想笑,看什麽都好笑,神經病一樣。

眼前的一幕,更是笑點頻出。

若說這天下誰最能演,怕是無人能出文帝左右,不僅擅演,還擅編,整整将他南宮昱的一生,排成了一部大戲。

或是說文帝眼中的江山社稷,宛若一副偌大的棋盤,除了南昱,無數人淪為棋子,擺弄于帝王指間。

而久聞大名的“龍淵閣”,就是文帝專為自己編撰的戲碼,量身打造的玲珑棋局。

文帝将他喚進宮告知“本想讓你再歷練數年,時不可待,即刻去接管龍淵閣吧... ...”

沒錯,南昱的“龍淵閣”。

自他出生之日起建立,還煞有介事編出“風、雨、雷、電、霧”五位閣老,據說立過血誓,生是齊王殿下的人,死是齊王殿下的鬼,特別忠貞不渝,。

五位閣老齊刷刷出現在面前時,南昱一時沒忍住,笑了。

不是高興,是真的好笑,比起風之夕的兒戲,眼前堪稱大型劇場,角色個個歡脫,還那麽“可親”,稍加聯想,上演的故事皆精彩絕倫,跌宕起伏。

文帝威武,手指翻飛下得一手好棋。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像一顆顆歡脫的棋 棋子一:最早出現在他身邊的人,是負責情報的風閣——七腳。南昱自己承認的第一個師父,神出鬼沒的“江洋大盜”。

不出南昱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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