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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小也沒這樣等過人。
李欽遠也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麽魔,手裏揣着這麽個燙手山芋,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已經等了多久了,反正就是靠着樹幹一直站着,目光時不時地就朝月門那邊的方向看。
這裏枝葉繁茂,雖然是兩個學堂的交界處,但平日裏并沒什麽人來往,又加上如今快是上課的時辰了,愈發顯得這兒清淨無比。
他就這樣靠着樹幹,側着頭,修長的手指時不時輕點油紙包。
大概是一路保存的很好,這會油紙包着的肉餅還是熱乎乎的,若是細聞的話,還能聞見一陣肉香。
也不知道那丫頭瞧見了會說什麽?
應該會很高興吧,她一向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吃碗不放蔥的馄饨都能開心半天,給她買串糖葫蘆,臉上的笑可以一早上都下不來。
他特意拿了肉餅給她,她肯定會很高興,估計還會睜着那雙又大又亮的杏兒眼,仰頭看他,只要想到這幅畫面,他的嘴角就忍不住輕輕往上揚。
可剛剛揚起來,又硬是讓他給憋了回去。
才不告訴她,他今日是特地為了她去蘭姨那買肉餅,免得她那個小腦袋瓜又要胡思亂想。
聽到不遠處傳來的腳步聲。
李欽遠擡眸去看,果然瞧見那個小辣椒正往這邊走來,她一身紅衣鬥篷,走在這枝葉繁茂的梅林間,都有些分不清楚哪兒是花,哪兒是人了。
直到走得近了才能分辨清楚。
李欽遠眼看着她越走越近,眼看着有風拂落幾朵梅花,落在她的肩上,可那個傻乎乎的小丫頭倒像是沒有察覺似的,依舊揚着笑臉朝他這邊走。
也不知道成天在高興什麽,他在心裏輕輕腹诽這麽一句,臉上倒是也不由自主地揚起一抹笑,剛想邁步出去,不知想到什麽,又退了回來。
他可沒跟傳話的小厮說他的名字,按理說這丫頭不知道是他找她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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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丫頭連見誰都不知道,就這樣傻乎乎的出來了?還笑得這麽開心?!
他也不知道在氣什麽,反正看着越走越近的顧無憂,臉上的表情十分不好看就是了。
顧無憂倒是不知道他在想什麽,林中僻靜,她卻不怕,無憂無慮的踩着步子走在這林間,估摸着是走得差不多了,就停下步子和四下無人的地方說,“你還不出來嗎?”
知道找她的是誰嗎?就讓他出來?一點都不知道害怕,還笑得那麽開心,這要是又碰上個周長柏那樣的畜生,有她哭的!
李欽遠擰着眉,內心極度的不爽利,沉着一張俊臉從一棵梅樹後走了出來,他也沒往前,就站在顧無憂身後,看着她說道:“知道是誰找你嗎?就随随便便出來?”
顧無憂聽到聲音立馬轉頭朝身後看去,她臉上揚着的笑還沒消散呢,就看到了臭着臉望着她的李欽遠,以她對大将軍的了解,她很清楚她的大将軍這是生氣了。
可好端端的,他是在生什麽氣呀?
顧無憂在心裏把他那番話重新思索了一遍,倒是也明白過來了。
她也不怕,揚着一張明媚的笑臉,小跑着走到他的面前,然後仰着頭和他說,“我知道是你啊。”
李欽遠一愣,什麽?
顧無憂見她呆愣,臉上笑意不散,明眸皓齒的,繼續和他說道:“這個時間找我出來的,肯定不會是平朔齋的那些人,也不可能是先生他們,那麽只有可能是昌榮齋或者不置齋的人了。”
“可我在書院待得時間不長,認識的人也不多,傅顯他們不可能找我……”
她掰着指頭一個個說給人聽,說到最後就擡眼沖人笑,“所以這個時候能找我出來的,肯定只有你啦。”
小丫頭口齒清晰又說得明明白白,倒是把李欽遠聽得一愣愣的,最後也只能稀裏糊塗的問了一句,“傅顯他們怎麽不可能?”
顧無憂擡頭看了他一眼,眼神突然變得有些一言難盡,似乎在說“你好笨啊”。
李欽遠被人看得一噎,剛想說話,眼前的小丫頭又和他說了起來,“京逾白要找我,肯定會事先說個清楚明白,再把我請到徐先生或是二姐那,左右是要相熟的人,反正他是決計不可能私下和我單獨見面的。”
“至于傅顯,我跟他打小就不對付,他就算要找我,估計也得把名聲說得響亮了,最後再問上一句你敢不敢來。”
“齊序的話……”
顧無憂輕輕“唔”了一聲,歪頭想了想,“我跟他不大熟悉,他要是找我,估計不是扯上傅顯就是扯上京逾白,反正他們三人是絕對不可能單獨在這樣的地方見我的。”
她說完,重新擡頭看他,清亮的杏兒眼晃着笑意,嘴角也輕輕抿着,彎着眼眸沖人笑,“我說得對不對?”
李欽遠覺得自己錯了,小辣椒一點都不傻。
不,不僅不傻,還很聰明,短短幾日功夫就能把人的性子摸得那麽透……倒是他,跟個傻子似的,還莫名吃起了不知道打哪來的醋。
偏自己都說不明白這是打哪裏來的幹醋。
顧無憂不知想到什麽,眼睛突然一彎,跟個狡黠的小狐貍似的,湊了過去,“你是不是……”可還沒說完呢,就聽到一道義正言辭的男聲打斷他的話,“不是!”
她有些委屈,“我還沒說完呢。”
李欽遠也不看她,側着頭,耳朵臊得通紅,嘴裏還硬道:“管你說什麽,反正就不是。”
“……哦。”
顧無憂面上委委屈屈的應了一聲,心裏卻像是有兩個小人在跳舞似的,他不說,她就不知道了嗎?明明很擔心她啊,偏偏不肯承認。
少年時的大将軍可真是又別扭又容易害羞啊。
她偷偷拿眼瞟了他一眼,見他耳根通紅,就連露出的脖子那塊也是一片桃花色,顧無憂不由又彎起眼眸,嘴角也輕輕翹了起來,怕人瞧見又得跟她置氣,忙又斂了下去,清了嗓子問道:“你找我出來是做什麽呀?”
李欽遠聽到這話,才想起正事。
他似乎是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把藏在身後的油紙包拿了出來,遞給她,見她一臉疑惑的盯着他看,語氣生硬的和人說道:“肉餅。”說完,見她臉上突然揚起了比之前更為燦爛的笑,李欽遠眼神微閃,忙側過頭,莫名其妙的先人一步解釋道:“你別想多了,是蘭姨非要我給你拿過來的。”
這謊言實在太過蹩腳,很容易就能拆穿。
可現在處于極度別扭中的少年郎卻硬是沒發覺,又或者,他自己也是知道的,只是不想在這個時候去看那雙燦爛歡喜的眸子,生怕自己這波動不平的情緒再被人攪得天翻地覆。
顧無憂眨眨眼,她還什麽都沒說呢。
可看着少年郎通紅的臉龐以及閃爍不已的目光,心裏又軟成一片,就跟一汪春日裏的暖水似的,她什麽都沒說,接過油紙包後,察覺到那邊的熱意,心裏不禁又暖了幾分。
蘭姨那離這可不近。
也不知道他這一路護得有多好,才能讓她在拿到的時候,還能保持這樣的溫度,她輕輕握着熱乎乎的油紙包,仰頭看着人說:“謝謝你啊。”
“說了是蘭姨。”別扭的少年郎還是有些別扭,耳根更是通紅一片。
顧無憂笑道:“可你拿了一路呀,蘭姨要謝,你也要謝嘛。”說完,她也不等人再去糾結什麽,直接當着他的面拆開油紙包。
兩塊金黃的肉餅還在冒着熱氣,又香又脆。
“好香呀。”她輕輕嗅了一下。
李欽遠見她高興,這才從自我別扭的怪圈中走了出來,他垂眸去看顧無憂,小丫頭兩頰有些桃花色,鴉羽般的睫毛一顫顫的,他看得出神,不等他收回目光,就看到她仰頭看他,沖她笑道:“我們一起吃吧。”
“什麽?”躲避不及的李欽遠又呆住了。
“你也沒吃吧,我們一起吃吧,正好……”她彎着眼眸望着他,眼神清澈似林間小鹿,可裏頭的狡黠勁又像一只山林間的小狐貍,機敏又俏皮。
“還沒上課呢。”
不等李欽遠拒絕,顧無憂就直接牽着他的袖子走到了一旁。
李欽遠呆呆地看着她的手,粉嫩的指甲,細白的手指,看着軟綿綿的,好似一點力道都沒有,可抓着他袖子的動作又顯得十分堅定,仿佛前面便是有刀山火海也不會松開一般。
他也不知怎麽了,竟然就這樣随着她過去了,連掙都沒掙。
那兒擺着石桌石椅,都是幹幹淨淨的,只有幾朵散落的梅花。
顧無憂拿着帕子一拂也就掉了,她先往一旁坐下,看他還是杵着不動便又笑道:“坐呀。”
李欽遠沒說話,他只是站在石桌旁又看了她好一會,最終卻像是妥協了一般在她身旁坐下。
他不知道對身邊這個小丫頭是什麽樣的感情。
只知道自己每次見到她的時候,總是忍不住想靠近她,但又在每次靠近的時候心生猶豫和退怯,這其實一點都不好,一點都不符合他的性子,他應該做得是離她越遠越好。
可……他身邊的這個小姑娘,總有法子牽動他的情緒,讓他妥協讓他不舍。
李欽遠又看了她一眼,他也不知道顧無憂對他是什麽樣的情感,她的這份感情和信任來得太快也來得太過莫名其妙,若是以前,他或許會有這個勇氣,問她一個明白。
可如今,他卻……緘默不言。
“給。”顧無憂把其中一張肉餅遞給他,見他一副失神的模樣又問道:“怎麽了?”
李欽遠看着她搖搖頭,“沒什麽。”
接過那張肉餅的時候,他似乎又恢複以往那副肆意灑脫的模樣,見她還是一眼不眨地頂着她看,便曲起手指輕輕敲了下她的額頭,挑眉笑她:“還看?又想遲到逃課是不是?”
顧無憂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她捂着額頭,也不知是被人打紅的,還是羞紅的,一雙眼眸跟盛了一汪秋水似的,嘴裏輕輕辯道:“我才沒有要逃課。”
大将軍總是冤枉她。
她明明很乖的,也就……逃了兩天而已,比他好多了!
不過她也沒再說什麽,抱着手裏被油紙包包着的肉餅,跟吃什麽罕見的山珍海味似的,低着頭,細嚼慢咽的吃着。
兩個人誰也沒再說話,各自吃着手裏的肉餅。
有風拂過,吹落一樹梅花,李欽遠已經吃完了,側眸看她還在慢慢吃着,肩頭倒是攢了不少梅花,他忍不住擡手替人拂落。
“嗯?”
顧無憂還抱着肉餅,小臉鼓鼓的,回眸望他,不像小鹿也不像狐貍,倒像只小松鼠。
他幼時狩獵的時候,曾在林間見過一只松鼠。
那松鼠抱着一顆大核桃站在路中間,看他過去也不知躲,竟傻乎乎的朝他看來,那一臉的嬌憨竟同如今身邊丫頭的模樣合在一起。
他心下軟成一片,眼中也盛了些笑意,面上倒是沒什麽變化,還兇巴巴的同她說道:“快吃,要遲到了。”只有剛才替人拂落梅花的手悄悄藏在身後。
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
他正溫柔又克制的蜷起手指,把那一片餘溫偷偷藏了起來。
又催她……
顧無憂的小嘴不自覺微微撅起,臉上倒是還挂着笑,也不氣,她又吃了幾口,想起一事,偏頭問他,“徐院長罰你做什麽啊?”
“什麽?”
李欽遠磨着手指的動作一頓,看樣子還沒反應過來。
顧無憂便繼續說道:“他之前不是下了吩咐嗎,說要罰你,但沒說怎麽處罰你。”她有些擔心,怕徐院長罰得太重,還想再問的時候,身旁的少年卻已經紅着臉站起身,“吃完了沒?走了!”
他才不跟她說,他被徐老頭發配到這邊掃地。
太丢人了。
少年說走就走。
“哎,等等我呀。”顧無憂不知道他怎麽了,提着裙子去追人。
少年郎看似走得飛快,其實一直都在将就她的步子,快走到月門那邊的時候才停下步子,回頭看她,目光掃到她身上那只一晃晃的小挎包,也不知想到了什麽,臉色又有些不好了。
“喂。”
他喊人。
顧無憂停下步子,仰頭看他,“怎麽了?”
李欽遠沒看她,目光随便落在一處地方,問她,“你上次要給我的糖呢?”
糖?
顧無憂呆了半響,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他說得是什麽,從自己的小挎包裏把還剩下大半袋的糖拿了出來,“這個?”
“……嗯。”
李欽遠回過頭,掃了一眼,見原本還鼓鼓的糖包現在竟然癟下去一大半,立馬有些不高興了,他自己明知道是怎麽回事,偏還要問人,“怎麽就剩這麽一點了?”
“唔。”
顧無憂猶豫了下,不知道該怎麽向人解釋,只能小聲說道:“你之前不是不要嗎?”
李欽遠被人說得一噎,偏偏什麽話都說不出,不要的是他,現在吃醋的還是他,要是讓大白他們看到,還不知道該怎麽笑話他……但他還是把她手裏的糖包拿了過來。
小心翼翼的握在自己手裏,像是握住了什麽稀世珍寶似的。
嘴裏還要硬道:“以後給我的東西不許給別人,就算我不要也不能給別人。”他說完兇巴巴的湊近人,“知道沒?”
突然離得那麽近。
兩個人似乎都吓了一跳,尤其是李欽遠,察覺到迎面而來的呼吸和香氣,他這個先靠過去的人反倒是先臉紅了,忙往後退了一步,握着那只糖包,側過頭,眼神閃爍,說話也少見的有些磕巴,“走,走吧,快上課了。”
“啊?”
顧無憂呆呆地看着他,後知後覺,也紅了臉,輕輕應道:“……哦。”她低着頭往平朔齋的方向走了幾步,沒走幾步又停了下來。
她用餘光瞧見那個白衣少年郎一直不遠不近的跟在她身後,似乎是在用一種別樣的方式守護着她。
顧無憂心裏甜滋滋的,就像藏了一罐蜂蜜。
“李欽遠。”她輕輕喊他。
少年郎轉頭看她,并未說話,只有微挑的眉毛等着她的後話。
“你――”顧無憂站在他面前,細白的手指輕輕捏着衣擺,神情也有些猶豫,但她還是仰頭看着他,說了出來,“以後不逃課了,好不好?”
她不知道李欽遠如今是個什麽心思。
但将心比心,這樣一個年紀,恐怕最不耐煩別人的管束了……她是怕他不高興,所以才說得這般小心和猶豫。
李欽遠也察覺出來了,他的心,不知為何竟然輕輕跳了下。
林中風拍花樹,而他垂眸看她,兩個人離得不是很近,卻也不遠,有風牽起兩人的衣擺,也不知是白的壓了紅的,還是紅的壓了白的,竟成了一副十分旖旎缱绻的情景。
“……好。”
他終于開口了,是很低很沉的一聲。
他從來不輕易答應旁人,可但凡答應的事便很少有爽約的時候。
如今他應她這一句,便會說到做到。
顧無憂見他答應,那張小臉上的猶豫、徘徊恍如撥雲見霧,露出最初,也是最原本的面貌,俏麗的,明媚的,喜不自勝的。
她再也沒有別的話了,跟個高興的雀兒似的,“那你快去吧,我也去了。”
說完就眉開眼笑的往平朔齋的方向走。
“喂。”
李欽遠突然喊住了她。
顧無憂停下步子,回過身,仍是一副笑顏望着他,“怎麽了?”
“明天――”
李欽遠這話說得似乎有些艱難,至少他負在身後的手,此時正緊緊握着,可看着她臉上的笑,他薄唇微抿,還是說道:“我們一起去蘭姨那吃早飯吧。”
似乎是怕她多想,少年郎低着頭,腳尖輕點着地面,別扭的聲調緊跟着響起,“你這次幫了我許多。”
顧無憂一聽這話,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才不管是因為什麽呢,只是高高興興的應道:“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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