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趙承佑。”

-“我有喜歡的人了,我已經喜歡上別人了。”

空蕩蕩的院子裏,這句輕飄飄的話就像一道驚雷,響在他的耳畔,趙承佑呆住了,他神色怔怔地看着顧無憂,看着她冷清的眉眼,看着她明豔面容上的淡漠神情。

先前心中的肯定,突然就變得有些搖擺不定了。

趙承佑從來沒見過顧無憂這樣的神情,不,也是見過的……王家的表小姐,大周朝的樂平郡主,從來都是眼高于頂,除了在他面前,顧無憂平日裏對誰都是這樣一副冷冰冰的樣子。

他從前看見顧無憂這樣,只覺得可笑,在他面前是一個樣,在別人面前又是另一個模樣。

可如今被顧無憂用這幅神情看着,他的心底卻湧現出一絲不該出現的慌亂,還有一絲莫名的害怕,不,不該是這樣的,那個喜歡他喜歡到骨子裏的顧無憂,無論他做什麽都不會反抗的顧無憂,絕不會用這樣的神情望着他。

她不是顧無憂。

她絕不可能是顧無憂!

“你是誰!”原本已經松開幾分的手,突然又重新抓住了顧無憂的胳膊,比先前的力道還要大。

趙承佑那張向來溫和的面容顯露出一絲狠厲,而那雙不笑也帶三分情的桃花眼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顧無憂,猶如寒潭般深邃的眼眸仿佛要看進顧無憂的骨子裏,要把她的人皮扯開,看看裏面到底藏着什麽東西。

他咬着牙,漆黑的長眉倒豎,鋒銳的聲音被他壓在喉嚨裏。

他就這樣抓着顧無憂的胳膊,不顧她是不是會疼,是不是會難受,一心只知道質問:“你不是顧無憂,你到底是誰?!”

或許是因為趙承佑的這番話,讓顧無憂覺得好笑的同時,竟然短暫的忽略了胳膊上的疼痛。

她不是顧無憂?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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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的那一聲嗤笑終究是沒能掩住,從喉嚨口宣洩出來。

耳聽着這一聲近乎尖銳的笑聲,趙承佑不由皺了眉,他臉上的神情稍稍收斂了一些,語氣卻還是帶了一些疑惑,“你笑什麽?”

“我笑你啊。”顧無憂笑得長睫都沾了一些濕潤,明豔的臉也變得紅彤彤的,她說完便繼續笑,笑得好似都停不下來了。

她原本就生得好看,更不用說這樣彎着眼眸笑的樣子了。

當真是明眸皓齒,無邊俏麗。

趙承佑便是再熟悉顧無憂,如今看她這樣也不禁呆了一下。

不等他說話,顧無憂似乎終于笑夠了,她仰着頭,眼皮輕掀,看着趙承佑,那雙清亮的杏兒眼仿佛下了一場江南春雨,氤氲的濕氣卻遮不住眼底的譏嘲,“趙承佑,趙世子,你說我不是顧無憂。”

“那你倒是說說看,我是誰?”

“我……”

趙承佑回過神,他張口想答,可看着這幅熟悉的面孔,看着這雙熟悉的眼睛,喉間的那些話竟愣是吐不出來,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低下頭,幾近挫敗的呢喃道:“如果你是顧無憂,你怎麽會這樣對我?”

他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就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那話中的委屈。

顧無憂因為心中陡然生出的厭惡也沒有察覺出他話中的委屈,可即便察覺出了,她也不會覺得如何。

她原本是不想理會趙承佑的。

對她而言,前塵往事早就過去,趙承佑便是從前虧欠她再多,那也是前世的事了,如今她只想安安生生退個婚,然後和大将軍好好在一起。

至于趙承佑――

他想做什麽,想要誰,喜歡誰,都與她無關。

可偏偏這個人硬是要跑到她的面前,與她說這些不中聽的話,顧無憂掩埋了兩世的不甘和悲憤在趙承佑的幾番質問中,終于竄成了一把火,那把火原本只是很小的一粟火苗,卻在瞬息的功夫,越燃越旺……

越燃越旺。

到最後甚至燒紅了她的眼睛。

顧無憂只覺得全身都在發抖,起初只是雙肩,然後是手,最後是整個身體……她像是終于忍不住了,突然猛地揮開趙承佑的手,在他錯愕的表情下,盯着他,厲聲反問道:“我為什麽不能這樣對你?”

“趙承佑!”

她發出了野獸低吼般的聲音,夾雜着那些痛苦、不甘、憤怒,紅着眼眶,死死地盯着他,咬牙切齒的問道:“你以為你是誰?!”

“你憑什麽覺得無論你做什麽,只要你願意放下身段哄我幾句,我就會乖乖聽你的話?”

“……顧無憂。”

如果先前說出喜歡別人的顧無憂讓趙承佑心生憤怒,覺得她不是顧無憂。

那麽如今的顧無憂――

卻讓他……

趙承佑已經形容不出此時心中的情緒了,無措、慌亂、震驚、錯愕……什麽情緒都有,他呆呆地看着顧無憂,看着她纖弱的身體在寒風中仿佛随時都會被風吹倒的樣子。

他擡手,想扶住她。

卻在還沒有觸碰的時候,再次被人甩開了手。

接連幾次,讓趙承佑本來面對顧無憂就不算多好的脾氣徹底處于暴躁的階段,他陰着一張臉,肩背線條緊繃起來,就像一只随時都會暴怒的豹子,手捏成拳,薄唇也輕輕抿了起來。

他轉過頭,直視着顧無憂,那些狠厲的話還未吐出,就看見顧無憂濕潤的長睫仿佛落下一層雨簾。

只一下。

趙承佑就徹底呆住了。

認識顧無憂十多年,他見過顧無憂太多太多的模樣,她驕縱的樣子,她癫狂的樣子,她随時随地,不分場合不分地點,任性的樣子。

可他,唯獨沒有見過顧無憂……哭的樣子。

“你……”

“你哭了?”

“你,你怎麽哭了?”

心中的暴戾和陰郁被一種陌生的無措所代替,他快步走上前,似乎是想替她擦拭臉頰垂落的淚,可每當他靠近一步,顧無憂就往後倒退。

一步不讓。

趙承佑是憤怒的,他從來沒有這樣低聲下氣的哄過人,更沒有為誰這樣擔心過。

可當他看着顧無憂殷紅着眼眶注視他的樣子,那些憤怒又像是被人掐住了火苗,一點都燃不起來了,他咬着牙,最終還是沒在這個時候靠近她,留在原地有氣無力的問道:“你到底怎麽了?”

“我不是已經和你解釋了,我和王昭真的沒有什麽,那天她真的只是不小心摔進我的懷裏。”

若是以前――

他絕對不會費這麽多口舌和她解釋這些話。

在他的眼中,顧無憂愛信不信,左右她也不會離開他。

可現在,他也不知道怎麽了,或許是因為顧無憂這番變化,又或許是因為她在他面前哭了,他想……就哄哄她吧。

她要解釋,他就向她解釋。

反正只要她別這樣對他,這樣的顧無憂太過陌生,陌生得讓他害怕。

“我不知道王昭究竟和你說了什麽,但我的的确确對她沒有一絲一毫的想法,你如果不信,我們現在就回琅琊把日子定下……”

“這樣,你總能放心了吧?”

說完,他一頓,擡眸看着顧無憂的時候似乎終于反應過來,雖然面上表情未顯,可剛才的那些慌亂無措卻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譏嘲和好笑。

他怎麽又忘了呢?

顧無憂從小到大為了嫁給他,做了多少事?現在不過是手段和把戲又精進了一些。

也怪他,将近一個月的時間,突如其來的退婚以及父親的暴怒,讓他暫時昏了頭腦,才會被顧無憂的手段騙過去……不過,也沒事。

他突然覺得這樣的顧無憂也挺有趣的。

他原本就是要娶她的,比起以前那個無腦任性的蠢貨,如今的顧無憂倒是更符合他的口味。

又想到顧無憂做這些都是因為嫁給他,剛才還慌亂的趙承佑又恢複成從前那副模樣了,他笑得十分耀眼,就連眼中也少有的沾了些笑意,襯得那雙桃花目越發溫柔多情起來。

“蠻蠻,我們現在就回家,好不好?”

不管怎麽說,顧無憂于他而言,總歸是不一樣的,相比外頭那些貪戀他的蠢貨,他更願意縱着她一些。

畢竟他是真的把她當做他未來的妻子來看待的。

顧無憂沒說話。

她好像從來就沒有跟趙承佑這樣發洩過,或許很久很久以前有過,在趙承佑帶着那些新人進門的時候,她也曾哭過、喊過、砸過東西,像個瘋子一樣,質問他“為什麽”?

可那樣的發洩對趙承佑而言,不過是打在棉花裏的拳頭,輕飄飄的沒有一絲份量。

他從來不會理會她的哭鬧,只會站在她面前,譏笑的看着她,“我早就和你說過,我不是一個好人,是你自己不信。”

“乖,別鬧,不管我有多少人,你永遠都是我最心愛的妻子,她們不過是我的踏腳石罷了。”

這樣的事情經歷的多了。

她也就不愛哭,也不愛鬧了。

剛才那剎那的發洩,似乎是前世那個得不到救贖的悲憤女人附在她的身上,用最後一絲僅存的怒火,宣洩着她可憐可悲的過往。

而今――

發洩過後,顧無憂又恢複如常了,她就這樣目光冷淡的看着趙承佑,看着他面上的溫柔笑容,看着他抵達眼底的笑意。

她能察覺到這一世的趙承佑是不太一樣了,至少他先前的擔憂和慌亂都是真的。

可,那又如何呢?

她永遠不會忘記趙承佑對她做得那些事。

她忘不了那些黑暗痛苦的歲月,忘不了那些一個人躲在屋子裏抱着膝蓋舔舐自己傷口的日子,更沒法忘記趙承佑那些惡劣的手段。

就因為她喜歡他?

就因為知道無論他做什麽,她都不會離開他?

所以就可以肆意踐踏她的尊嚴和驕傲,可以把她當做一團爛泥一樣踩在腳底嗎?

顧無憂甚至還能想起在她和趙承佑和離後,這個口口聲聲已經愛上她的男人,卻能惡劣的帶着王昭出現在她的面前,任由王昭譏笑她,嘲諷她。

如果這就是趙承佑的愛,那她……寧可不要!

凜凜寒風中,顧無憂挺直脊背,她纖弱的身形在此刻仿佛成了一根不會彎曲的竹子,她擡眸,凝視着趙承佑的臉,喊他,“趙承佑。”

“嗯?”

趙承佑看着她,似乎還沒有感覺到她的情緒,依舊眉眼含笑,溫聲款款,“怎麽了?”

“我剛才沒有和你開玩笑,你信也好,不信也罷,這都是我最後一次和你說……”顧無憂深深吸了一口氣後慢慢說道:“我不喜歡你了,我不會再和你定親,也不會嫁給你。”

“從此以後,你我男婚女嫁,各不相幹。”

說出這番話的時候。

顧無憂似乎自己也怔楞了下,記憶中,她曾和他……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她還記得她把和離書遞給趙承佑的那一天,男人不敢置信地看着手裏的和離書,然後像一只困頓的野獸,殷紅着眼,望着她。

她像是累極了,笑不出來也哭不出來,只是看着他,帶着無盡的疲憊,很淡的和他說,“趙承佑,從此以後,你我男婚女嫁,各不相幹。”

後來――

還有一次。

那是大将軍的死訊傳到京城的第一天,三十一歲的趙承佑已經官拜次輔,穿着一身一品大官的朝服,披着繡着祥雲紋路的墨色大氅,一路走到她的面前。

他說,“蠻蠻,李欽遠死了,我們從頭來過,好不好?”

她手裏還握着邊疆送來的信。

目光落在趙承佑身上的時候,是空無至淡漠的。

如果說第一次和趙承佑和離的時候,她還不清楚自己的心意,不清楚她是不是還喜歡着趙承佑,那麽第二次說出那番話的時候,她對自己的心意已經明明白白了。

她是真的不喜歡他了。

從她二十四歲嫁給李欽遠開始,從最開始的疏離,到後來被男人暖化了心腸,再到一步步的主動靠近……她的心裏就再也放不下第二人了。

世上再無李欽遠。

那麽她就去找他,無論是九重高宇還是黃泉碧落,她都會追随他的腳步。

風拂過臉頰。

是溫熱的。

顧無憂擡眸往天上看去,剛才被薄霧遮擋的日頭又露了出來,漫天金光從天際蔓延開來,延綿成一副極好看的畫。

她半眯着眼,唇角掀起一抹笑,是滿足的,感激的。

好在。

她又有了一次從頭再來的機會。

而這一次來之不易的機會,她不想再跟眼前這個男人有任何牽扯瓜葛。

上課的時辰快到了,顧無憂不想再和趙承佑這樣耽擱下去了,她握着手裏的荷包,沒有回頭看趙承佑一眼,轉身欲往平朔齋的方向走,但還不等她邁出步子,身後的男人便又抓住了她的胳膊。

她向來是個嬌養的。

剛才被趙承佑抓了兩次,胳膊上早就有於痕了,如今又被人抓住,恰好又在相同的位置,疼得她眼圈都紅了,可她硬是咬着牙,沒有在趙承佑的面前宣洩出一絲痛呼。

“顧無憂!”

“顧無憂!”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一道是夾雜着怒火的男聲,可男人當真是打小就僞裝慣了,縱然再生氣,也記得如今是在外頭,唯恐旁人聽到,那道憤怒的聲音也只夠顧無憂一個人聽得到。

而另一道――

顧無憂循聲看去,卻是顧瑜。

她一愣,不等她說話,身後的男人似乎也察覺到有人過來了,連忙收回了緊箍在顧無憂胳膊上的那只手,就像是怕人瞧見似的,收回的速度十分快。

顧無憂身形一頓。

餘光看去,果然瞧見趙承佑原本充斥着怒火的陰鸷面容,又變成以前那副溫和的樣子了,眉眼平靜,似乎剛才暴怒的那個男人根本不是他。

只有,負在身後,微微發顫的手能夠察覺出他的情緒其實也沒那麽平靜。

她不知是覺得可笑,還是可悲,卻也沒說什麽,只是淡淡掃了他一眼,便頭也不回地朝顧瑜走去。

“你怎麽來了?”她問顧瑜。

“我看你一直沒回來,傅顯又找人來跟我說……怕你出事,就過來了。”

顧瑜一邊抓着顧無憂的手上下看了一眼,一邊又掃了一眼不遠處的趙承佑,披着青白色大氅的男人眉目溫和,在她看過去的時候,甚至還十分有禮的朝她點了點頭。

她剛才來得着急,只看到兩人站在一起,卻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麽做了什麽,如今見此便也只是皺眉,淡淡朝人點了點頭,便與顧無憂低聲說道:“走吧。”

“嗯。”

顧無憂笑着點點頭,她主動挽上顧瑜的胳膊,沖她笑道:“走吧。”

她自然不擔心趙承佑會在此時攔她,這個男人最要臉面了,便是再憤怒、再生氣,若是有外人在場也會維持他的君子風範。

果然――

見她頭也不回的離開,身後也只是傳來一道極其溫和的嗓音,“蠻蠻,等放學後,我再來找你。”

言語如舊。

似乎方才他們不曾争執與争吵。

顧無憂掀起紅唇,臉上滑過一抹淡淡的譏嘲,沒有回話。

“你和他……”走進月門,顧瑜偏頭看她,見她眼眶還有些紅,語氣略帶猶豫的問道,“沒事吧?”

顧無憂聞言便笑,“我和他能有什麽事?”她不大想說趙承佑的事,想起先前顧瑜說的話,便問道:“剛是傅顯來找你的,那……李欽遠呢?”

顧瑜答道:“我沒瞧見,不過聽傅顯的意思是李欽遠聽到消息就來找你了。”

“啊?”

顧無憂一聽這話,小臉上的表情終于變了。

她轉頭就想往月門處走,可還沒邁出步子就被顧瑜拉住了手,她沒好氣的瞪着她,“都快上課了,你還要去哪?”

“我去找他。”

顧無憂擰着眉說道,她不知道大将軍有沒有瞧見她跟趙承佑說話,要是瞧見會不會亂想,她得去找他說清楚。

“你――”

顧瑜都快被她氣死了,但見她一臉擔憂的樣子,又舍不得同她發脾氣,便只好軟了語氣說道:“行了,下午就是騎射課了,有什麽話,那個時候你們再說也不遲。”

“再說你現在過去,李欽遠還不一定在那呢,若讓旁人瞧見,還不知道該說什麽。”

顧無憂猶豫一番,知曉這會出去也不一定能尋到人,轉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月門,抿了抿唇,也只能這般應下了。

趙承佑看着顧無憂和那個陌生女子攜手離開,臉上殘留的溫和笑容終于又重新消寂下去了,他仍舊站在原地,背着大樹,面朝平朔齋的方向。

耳邊似乎還萦繞着顧無憂說得那些話。

他甚至還能回憶起她說這些話時的模樣,淡漠的眉眼,譏嘲的笑容,以及厭惡的神情……這樣的表情,他曾在許多人身上看到過。

甚至在幼時的時候。

他自己也曾經歷過別人對他的譏嘲和厭惡。

但這許多人之中,不包括顧無憂。

到底哪裏出錯了?為什麽顧無憂會變成這樣?她……真的不是欲擒故縱?

趙承佑不知道,他只是煩躁極了,他甚至想把顧無憂拉出去,找個無人的地方好好盤問一番!可是不行,書院人多眼雜,有太多太多的人盯着他。

不能因為一個顧無憂,讓他多年的積累功虧一篑。

趙承佑細長手指緩慢捏成拳,他緊擰着眉,抿着薄唇,最終卻還是斂了這幅神情,他打算暫時先不理會顧無憂的事,左右時間還很長,他總能知道顧無憂是怎麽了。

自然。

他還是不相信顧無憂是真的不喜歡他了,更不相信顧無憂有其他喜歡的人。

這麽多年――

不知有多少兒郎喜歡顧無憂,可她為誰動心過?

無論他對她做什麽,顧無憂永遠永遠不會背叛他。

知道他不喜歡那些人,她從來都是冷眼以待,一句話都不和他們多說,這樣的顧無憂,對他說,她有其他喜歡的人了?

簡直是癡人說夢,笑話一場!

或許是想起從前顧無憂為他做得一切,趙承佑煩躁的內心總算是平息了一些。

他重新拾起慣有的一張溫和面容,打算先去不置齋,可剛剛轉身,就看到不遠處的一株梅樹下,正有個束着高馬尾的白衣少年雙手抱胸,倚樹看他。

那少年生得十分俊美,身上有他從未有過的不羁和潇灑,帶着這個年紀的少年氣,立在漫天金光下,仿佛天之驕子一般。

見他看過去――

少年掀起薄唇,露出一抹譏嘲的笑,而後不等他有所反應便率先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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