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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沒想到李欽遠會來得這麽快,又或許是沒想到他就站在她的身後,顧無憂眼睛瞪得大大的,臉上也布滿着錯愕。
這一出神就忘記自己還踮着腳尖。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臉上剛剛揚起一抹燦爛的笑,身子就忍不住往後倒。
她身後就是貼着榜單的木板,并不牢靠,這樣摔過去,肯定連人帶榜都得摔到地上去了,顧無憂也不知道是怕疼,還是怕丢人,小臉白着,眼睛卻不自覺閉了起來。
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沒有到來,她甚至都沒覺得自己的身體怎麽傾斜了。
只感覺一只寬厚的大掌穿過鬥篷,直直地搭在了她的細腰上,然後帶着不容置喙的力氣把她拉了過去。
這一下子的變動也不過是瞬息間的事,顧無憂就跟傻了似的,沒能反應過來,等腳底板牢牢實實的貼在地面,她那雙纖長濃密的眼睫輕輕扇了幾扇,顧無憂才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比之前靠得更近的李欽遠。
他今天也披了鬥篷,暗青色繡着竹葉紋,比平日要多幾分穩重和貴氣。
而此時,他身上那件厚實的鬥篷因為過近的緣故仿佛要籠罩在她的身上似的,又因為背着身的緣故,恰好把兩人都遮擋了起來,以別人的角度看過來,也只能察覺到他們離得比較近罷了。
“怎麽樣?”
李欽遠見她站穩後就收回手,腳步也往後退了兩步,不過一雙長眉還皺着,聲音也帶着毫不掩飾的擔憂,“腳沒事吧?”
“沒,沒事。”
顧無憂臉紅紅的,想到自己剛才那副傻乎乎的樣子,臉就更紅了,不過想到他的名次,她也就顧不上臉紅不紅了,擡起頭,一雙眼睛亮晶晶的,跟閃爍着耀眼的星辰似的,“你看到了嗎,你在第六!”
李欽遠早就看見自己的名次了。
他早些時候也預估過,比自己想象的要好,又看了一眼前面的位置,京逾白第一,趙承佑第二,其餘三人都是昌榮齋的,不熟,但也知曉都是品學兼優的學子……
他對自己的成績說不上滿意不滿意,只是在意她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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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這個成績,不高不低,李欽遠負在身後的手不由輕輕攥了起來,低聲問道:“不覺得我比別人差?”
比她之前那個未婚夫,他差了不少。
“怎麽會?”顧無憂說得十分果斷。
知道他說得是誰,她又說道:“你不要跟別人比,你跟自己比,只要比以前進步了,那就夠了!”
小姑娘一副生怕他多想,着急撩火要解釋的樣子,成功地讓李欽遠本來還有些擔憂起伏的心徹底落了下來,他甚至都有些忍不住想擡手摸摸她的頭了。
終究是知道時機不對,按捺住了。
顧瑜在旁邊站着,沒瞧見他們之前的動作,只見到他們倆面對面說着話,因為聲音很輕,她也聽不真切,眼瞧着身後那些人越來越近了,怕他們多想,她走過去,沒好氣的喊道:“顧無憂,看完了就過來。”
李欽遠也笑着同她說,“過去吧。”
想起一事,他又喊住人,說道:“傅顯說了,回頭看完成績一起去寶賓樓吃飯,他請客,你們要是沒事,就一起去。”
顧無憂回頭去看顧瑜,問她的意思。
“看我做什麽?”顧瑜語氣還是不大好,有些別扭的樣子,“我攔着,你就真不去了?”說完又別過頭,聲音跟着低了一些,帶着些無所謂的态度,“去呗,反正也沒什麽事,再說這頓飯,本來就是他欠着我們的,不吃白不吃。”
顧無憂一聽這話就笑了,轉頭去看李欽遠,嗓音又柔又甜,特別乖的樣子,“那我們在旁邊等你們。”等人點了頭,她就牽着着顧瑜的手走到了一旁。
她們剛走到那邊,傅顯等人就過來了。
其實剛才身後的那些人走得那麽慢,也全仰仗傅顯的機靈,知道七郎要跟小辣椒說話,他就故意走慢幾拍,還跟身邊的人扯話題,現在看他們分開了,笑着走過去,勾住李欽遠的脖子,一邊看榜單,一邊問道:“七郎,你在第幾啊?”
傅顯成績很平均,幾乎每次都在三十多名徘徊。
果然,他這次在三十七。
想了想七郎以前的成績,傅顯猶豫了一會,決定從他之後開始看,可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七郎的名字,剛要問人,就看到身邊的齊序伸出小胖手,指着榜單,驚呼道:“七,七郎在第六!”
“什麽?”傅顯驚呆了,他連忙湊過去瞧。
墨跡早已幹涸,第六名的地方寫着李欽遠的名字。
還……真是。
他又仔仔細細看了下各科的成績,像算術、書法,七郎都拿了甲等,就連策論也拿了甲等,至于其他一些寫詩做文章還有法令等卻是拿了乙等,其實這樣的成績排在第六是有些勉強的,偏科太嚴重,在鹿鳴書院這樣人才濟濟的地方,這成績并不吃香。
可他策論那一科的成績太好,評分高過了排在他前面的五個人,綜合下來,便拿了第六。
傅顯越看,嘴巴就張得越大。
身後其餘人也都是差不多的表情,誰不知道李欽遠的成績一向不好,以前都是倒數的排名,這次居然直接拿了第六?
京逾白倒是沒那麽震驚,他似乎早就猜到了,這會看完便轉頭同李欽遠說道:“七郎,恭喜。”
李欽遠也跟着笑,“這得多虧你這段日子幫我補課。”
說完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朝人恭賀道:“還是第一,不錯。”
京逾白笑了笑,他跟趙承佑差得不多,而且……這次考試,他總覺得趙承佑的心思并不在考試上,倒像是被什麽東西絆住了似的。
這其實有些驚奇。
他在空山書院換學的那一個月,和趙承佑也算是交往頗密,對他也算是有幾分了解,這是一個絕對不會被外界打擾,亂了自己步伐的人,而這次……他偏頭看了一眼身後的趙承佑,卻發現他并沒有在看榜單,而是越過衆人看站在外頭的顧無憂。
清俊的長眉輕輕一挑,京逾白收回視線,什麽都沒說。
身邊不是恭賀他的聲音,就是誇贊七郎的,只有傅顯高興完之後,突然想起一事,“完了完了,以前還有七郎墊底,現在我們四個,我最差,我阿娘肯定會打死我的……”他哭道,“七郎,你怎麽這次考這麽好!”
嗚嗚嗚。
他突然又想起,小時候被七郎支配的恐懼了。
-“你看看七郎,讀書比你好,騎馬比你好,就連射箭也要比你好。”傅顯忍不住打了個冷顫,這種日子不會又要到來了吧。
李欽遠笑着觑了他一眼,他們的成績都已經看完了,他拿腳輕輕踹了下還哭喪着臉的傅顯,懶懶道:“走了,去吃飯。”說完,他就轉身朝顧無憂的方向走去。
他們離開後。
尹煦也終于擠了進去,他踮着腳尖去看榜單上的成績,前邊人頭湧動,他沒關注自己的成績,而是直接去看最前面的排名,看到永遠第一的趙承佑這次居然排在第二。
他就跟呆住了似的,又是震驚,又是覺得不可思議,就連語氣都變得讷讷起來,“承佑,你這次怎麽會在第二?”
他印象中的趙承佑從來沒做過第二。
可趙承佑卻沒有回答他,他的目光追随着顧無憂的身影,他看到她揚着明媚燦爛的臉站在外面,看到她那雙清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李欽遠的方向,看到李欽遠過去的時候,兩人不知道說了什麽,她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更加明媚了。
“承佑?”尹煦沒聽到他的回答,又喊了他一聲。
這一次趙承佑倒是回過神了,他掀起眼睫看了一眼榜單上的成績,看到自己排在第二的時候,他是覺得有些刺眼的,但他還是用舊日的語氣溫聲說道:“沒事,下次再考便是了。”
話是這樣說,可他的心裏其實很煩躁。
從小到大,他做什麽都是最拔尖的,從來就沒做過第二,這次……他很清楚問題的所在。
他,
是被人亂了心。
就因為那日看到顧無憂給李欽遠送了一對護膝,他就坐不住了。
被一個從前一點都不喜歡的女人亂了心思,這實在太不應該了,可他卻沒辦法控制自己的心,尤其是看到顧無憂和李欽遠站在一起的樣子,他這顆心就像是在油鍋裏煎着炸着似的。
偏偏……他什麽都做不了。
尹煦看着他這幅神色,也顧不得再說成績的事,關心道:“承佑,我看你最近好像臉色也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啊?要不我讓人找大夫給你看看?”
“沒事。”
趙承佑搖了搖頭,“只是這陣子沒休息好。”
徐複過來的時候,他們的成績也都看得差不多了。
李欽遠等人原本正要離開,看到他過來便停下了腳步,齊聲喊道:“徐先生。”
“都起來吧。”
徐複笑着說道,又看了一眼他們,問道:“成績都看完了?”
衆人答:“都看完了。”
徐複點點頭,又道:“這次大家考得都不錯,尤其是個別學生,這次的進步非常大,值得誇獎。”
他雖然沒有點名指姓,可在場的人都知道他說得是誰,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朝李欽遠的方向看去,可李欽遠卻好似無所察一般,又或是察覺到了也不在乎,只是在身旁顧無憂仰頭看過來的時候,垂下眼眸朝人笑了下。
兩人這番互動,旁人都沒有注意到,只有一直關注着他們的趙承佑看到了。
他袖下的手緊緊攥着,因為太過用力的緣故,就連指節都發出了咯咯咯的響聲,只是場上聲音太大,被蓋過去了。
徐複還在說話,“今天之後就放假了,你們也辛苦半年了,這段日子就在家好好休息……”餘光瞥見潘束過來,他又輕咳一聲,補充道,“但學業也不能荒廢,知道了嗎?”
衆人齊齊應聲:“知道了!”
本來還想教訓人的潘先生:“……”
徐複見此,便又笑着發了話:“好了,時間差不多了,都回去吧,路上小心些,想出去吃飯聚會的也要注意安全。”
衆人生怕再留下去會挨潘束的訓,連忙應聲,又拱手朝兩人行了一禮便往外頭走去,走得遠了還能聽到潘束和徐複抱怨道:“你就這麽說幾句,他們能聽嗎?要我說,還不如直接布置功課,省得他們一放假就跟籠子裏放出去的鳥似的,不着家。”
“好啦,好不容易放個假,就讓他們松快松快吧。”
徐複笑着勸道,“等過了這個年,明年他們也得各奔東西了,科考入朝堂,又或是做別的,以後哪裏還有這樣松快的日子?”
潘束聽到這話,倒也沉默了下來。
半響,他看着那群少年少女離開的身影,雀躍的、歡喜的、青春洋溢的……他看着看着,突然嘆了口氣,“罷了。”
這種無憂無慮的日子,也沒多少了。
寶賓樓是京城最大的酒樓。
飯菜好吃,自然,價錢也昂貴,平時達官貴人請客吃飯,幾乎都來這邊,不過因為臨近年末生意太好的緣故,來這裏吃飯都得提前預定,好在傅顯很久之前就已經吩咐人訂好了桌子。
這個點還早,他們到的時候,樓上樓下也沒什麽人。
小厮是個機靈的,達官貴人見得多了,哪裏會不知道他們是誰?這會便同他們問了禮,又同傅顯恭聲道:“傅小爺,您訂得包廂已經準備好了,小的引你們上去?”
“嗯。”
傅顯在外頭倒是一本正經的樣子,驕矜的點了頭,就讓人引他們上去了。
包廂名叫“梅香”,是寶賓樓中位置最好,空間最大的一個了,就連布置也十分雅致,席面也是早就定好了的,小厮替他們倒好茶又問道:“幾位公子小姐是先吃些點心,還是先用膳?”
傅顯也不知怎得,擡頭看向顧瑜。
顧瑜挑了挑眉,看了眼身邊的顧無憂正在和李欽遠說話,便道:“吃飯吧,我和顧無憂待會還要早些回家。”
傅顯:“那就上菜吧。”
小厮應了一聲,就下去吩咐了,不過還是讓人先送來了開胃的點心、蜜餞還有時令的水果。
顧無憂挺喜歡吃瓜子的,就是覺得難剝,吃了幾顆就不大想吃了,坐在她身邊的李欽遠察覺到,便默不作聲地抓了一大把,然後一粒粒剝着。
傅顯磕着瓜子,随口問道:“你們假期打算做什麽?”
“能幹嘛啊?陪着我娘走親戚呗,哎,我外祖家的幾個表妹太煩了,每次去,就是聽她們拌嘴吵架,她們自己吵也就算了,還非得拉着我讓我評理。”齊序拿了一塊糕點,邊吃邊吐槽,說完又轉頭看京逾白,“大白,你這次還是跟以前一樣,初二回外祖家,然後等放假了再回來嗎?”
京逾白握着一盞茶,聞言,搖了搖頭,“今年不去了,我聽父親說陛下有意在年後舉行圍獵,他打算帶我過去認些官員。”
他是早就決定好要走仕途這條路的。
京家平日沒有跟官員私下接觸的習慣,但該要見的人還是得見,倒不是為了日後科考或者當官能有什麽便利,而是帶他先通曉一些人情世故,也不至于日後入了朝堂連人都認不全。
“圍獵?”
傅顯一聽這話就有點激動,“陛下也有好幾年沒舉辦圍獵了,也不知道這次定在什麽時候?”說完又去看李欽遠,“七郎,這次,你去嗎?”
“前幾年圍獵的時候,陛下還當衆問起你了。”
李欽遠對這個話題并不在意,聞言,也只是淡淡回道:“再說吧。”手上的動作倒是沒停,等把眼前那一小把瓜子都剝完了,這才推給顧無憂。
“嗯?”
顧無憂原本正坐着聽他們說話,突然瞧見眼前堆了小山似的瓜子粒,她眨了好幾下眼睛才目光疑惑的轉頭去看李欽遠。
李欽遠被她看得耳朵有些紅,拿起桌上的濕帕子擦幹淨手才輕咳道:“你不是喜歡吃嗎?吃吧,剝好了。”
“你們夠了啊。”
傅顯抱着胳膊,仿佛抖了一層雞皮疙瘩似的。
其餘人雖然沒說話,但臉上也都挂着笑,就連一向不大喜歡李欽遠的顧瑜看到他們這樣,唇邊也不禁泛了一抹笑意。
顧無憂也沒想到李欽遠會察覺到這樣的細節,又被人起哄笑着,臉也紅了,但嘴角卻翹得很高,壓着嗓音,特別甜的沖人說了句,“謝謝。”
然後就跟個小松鼠似的,低頭吃了起來。
她吃東西的時候,李欽遠就握着一盞茶撐着頭看着她,等聽到傅顯問他,“七郎,你今年生辰打算怎麽過?”
他才掀起眼簾,懶懶回道:“跟以前一樣吧,回家吃個飯就離開。”
他一向是這樣的,就算過年也很少待在家裏,有時候甚至連飯都不吃,給祖母拜完年就離開,然後不是去自己外面的屋子住着,就是去師父那,或者就在路上閑逛,随便走進一家酒肆或者茶樓,聽一晚上書。
反正對他而言,并沒有什麽差別。
傅顯一聽這話就皺了眉,“要不你吃完飯來我家吧,反正我爹娘都喜歡你,我那幾個哥哥也一直盼着你,我們晚上還可以一起睡。”
齊序也道:“我家也可以!我阿娘前幾天還提起你了!”
京逾白雖然沒說話,但目光也看着李欽遠。
“別。”
李欽遠笑道:“這種日子,我可不想去你們那邊。”眼見傅顯他們還要再說,他笑笑,“好了,不用管我,我自己會安排的。”
顧瑜聽得有些好奇,問道:“生辰在什麽時候?”
傅顯嘆了口氣,替李欽遠回答了,“除夕。”
要換作別的日子,他們還能出來給七郎過生辰,偏偏是除夕,阖家團圓的日子,他們就是想出來也沒辦法,七郎又不肯去他們那邊……真是夠讓人頭疼的。
顧瑜:“……”
這個日子,倒的确是有些不好辦。
轉頭看了眼顧無憂,見她跟個沒事人似的,不由挑了挑眉,她總覺得顧無憂早就知道李欽遠的生辰了,而且還安排了後手,要不然不可能這麽安靜。
既然不能給人過生辰,傅顯也只能說道:“這幾天你既然住在家裏,那回頭我把禮物送到李家吧。”
李欽遠點了點頭。
小厮已經進來布置席面了,李欽遠轉頭看了眼顧無憂,見她還低着頭吃着瓜子,一句話都沒有說,心裏不由有些失落。
不過也只是一點點罷了。
畢竟,這個日子的确太特殊了,她不能出來也是正常的。
作者有話要說:七郎:媳婦不知道我生日,也沒說要陪我過生日,傷心。
蠻蠻:得準備個驚喜給大将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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