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而此時的圍場深處。

蕭定淵三人正默不作聲地看着眼前這只白虎。

他們三人都是練武之人,早些年更是一起上過戰場,見識過伏屍百萬的場景,自然不怕這東西,那只白虎身上已經被射中了好幾支箭羽,箭箭射中要害,雖然鮮血激怒了白虎的兇性,但過多的傷口也讓它的行動變得緩慢起來。

那比成人還要粗壯的四肢已經有些彎曲了,走起路來的時候,甚至都要趔趄在地。

只需再來幾箭,它便能倒下。

而蕭定淵的手中握着那把雕滿金龍的弓箭,鋒利的箭羽正對着白虎的要害,他的神色看起來十分平靜,絲毫沒有因為這只猛虎嘶厲的怒吼而産生一丁點變化。

手裏的弓箭更是已經拉到最緊處,只需輕輕松開一點手指,那支箭羽就會射出去,刺中它的要害。

而他篤定——

這一次,必定能讓那只白虎倒下。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又有一陣猛虎的吼聲傳來,那只白虎一聽,四肢微頓,須臾之後,它仰起頭,眼中似乎有血淚湧下,頓時叫得更為慘烈了。

“不好,”

顧無忌看到這幅情形,變了臉,原先的閑适也變得緊張起來,他握着缰繩,沉聲道:“這怕是一對。”

他一邊說話,一邊擰了眉,四處張望,神情也變得戒備起來。

就連一向少言寡語的李岑參,這會臉色也變得有些難看起來,這一只白虎就已經夠令人棘手了,更不論此時還有一只不知道藏在什麽地方的猛虎,若當真是一對夫妻,只怕……待會的戰局會變得十分慘烈。

他曾經在漠北打仗的時候,瞧見過一個少數民族作戰,便喜歡拿這些猛獸作為戰鬥工具。

尤其最喜歡把一對夫妻分開,等到其中一只受了傷,激發了另一只的憤怒和仇恨,再把它放出去,以此提升它們的戰鬥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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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平生最讨厭的便是和這些猛獸戰鬥。

因為人的力量是有限的,總有力竭之時,可猛獸不會,它的身上仿佛有着你想象不到的力量……此時,他握着手中的弓箭,沉寂的目光往四處梭巡,嘴裏低聲說道:“陛下,小心。”

蕭定淵也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狀況。

他抿着唇,手中的那支箭羽沒有選擇在此刻射出去,現在的情況十分危險,但不足以令他害怕。

作為一個從血戰裏爬滾出來的帝王,多年的安逸生活早就讓他覺得乏味至極,反倒是這樣摸不透的情形激發出了他蟄伏多年的野性和血性,蕭定淵低低“嗯”一聲,手中弓箭沒有放下,那雙如鷹一般的眼睛也在四處梭巡起來。

可那只猛虎仿佛成了精似的。

即便是在這樣的時刻也沒有選擇立刻出來,就像是在和他們這群人類博弈……在這片濃密山林的遮掩下,它藏匿得極好。

風吹草動,每一處都像是有它的存在,可每一處又沒有它的痕跡。

有了另一只猛虎的幫襯,原先受了重傷的白虎也仿佛在瞬間提升了戰鬥力,剛才還趔趔趄趄的步伐又變得矯健起來,那雙猶如銅鈴大的眼睛死死盯着這個人類的帝王。

似乎是為了報複他們,它本來緩慢的步伐突然變得很快,很快……

就在離他們越來越近的時候,它後肢着地,前肢卻躍了起來,那雙鋒利的爪子直直朝蕭定淵撲去。

這若是放在先前,以三人的本事很容易躲避開這只白虎,可此時白虎戰鬥力已然提升數倍,還有一只找不到蹤跡的猛虎時不時發出怒吼聲,使得三人身下的馬兒也變得焦躁不安起來。

“陛下!”

“陛下!”

顧無忌和李岑參看着這幅情形,臉色一變,手中的箭朝白虎射去,身子也往蕭定淵的方向靠去,似乎是要拿血肉之軀保護他。

白虎被刺中兩處要害,縱然再不甘心也還是在他們的注視下倒了下去,可就在此時,那一只藏匿許久的猛虎終于沖了出來,它就像是一道急速的風,直直朝三人撲了過來,顧無忌和李岑參手中的箭剛剛刺中白虎,手裏只握着一把弓,還沒搭上箭。

只有蕭定淵手裏的箭還沒射出去。

他抿着唇,看着這只猛虎,就像是人類的王和山林的王在對視一般,而就在它躍過來的那一剎那,蕭定淵手裏的箭羽毫不猶豫地朝它射去,刺瞎了它的一只眼,顧、李二人也在這短暫的功夫重新搭上箭羽,一道往猛虎的要害刺去。

可這只猛虎顯然很有戰鬥經驗,幾番躲避,箭羽只是擦過它的皮毛,并沒有傷中它的要害,除了瞎了一只眼,竟是沒有什麽損傷。

倒下的白虎還存着口氣,眼見自己的伴侶受傷,它的怒吼聲變得越發嘶厲也越發響亮了,聲聲刺耳,那三匹馬兒不堪其擾,全都不安的打晃起來,而那只猛虎又在此時朝他們撲了過來。

“不好。”

顧無忌神色一變,知道此時再想用弓箭射中它已是很難,索性打算用血肉之軀擋在蕭定淵的面前以此來給李岑參拖延時間,他手裏還握着弓箭,嘴裏厲聲道:“快點!”

他們少年相識,縱然多年未再一起并肩作戰,但當年的默契猶在。

此時李岑參見顧無忌所為,便知曉他打算做什麽,他什麽都沒說,抿着唇,箭弩上搭上三支箭,沉下心去盯着那只猛虎的動作,就在那只猛虎爪子要撲到顧無忌身上的時候,他手中的三支箭羽齊齊射出,皆中要害。

顧無忌手中的那支箭羽也刺瞎了那只猛虎另一只完好的眼睛。

猛虎發出更為嘶厲痛苦的怒吼。

它身子往後倒去,動作也變得緩慢起來,可就在聽到白虎發出短促的叫喊,而後歸于虛無,像是知道它已經死了,被刺瞎雙目的猛虎突然發出慘厲的怒吼。

嘶吼聲響遍整座山林。

本來還有所考量的猛虎此時突然變得沒有章法也不再顧忌自己這一條命,仿佛一心想拉着他們這三個人類陪它們一起死亡。

“不好——”

顧無忌蒼白的臉色變得更加沒有血色了,李岑參本想再搭箭卻慢了一步,蕭定淵那張很少有變化的臉此時也終于有了變化……可就在此時,身後突然傳來三道淩厲的勁風,穿過三人,直接刺入那只猛虎。

李岑參似有所感,轉頭看去,便見一個白衣少年郎棄馬狂奔。

眼見三支箭羽射中猛虎,他也沒有停下,而是一邊向前跑,一邊繼續從身後拿箭,直到靠近猛虎,他腳踩在十分有韌性的竹子上,以此借力躍起身子繼續朝猛虎的要害射去。

六支箭羽皆中猛虎的要害,它本來急撲的身子也慢了下來。

李岑參也及時收回面孔,沉下心,重新搭了弓箭朝猛虎的方向射去,父子兩人的這番合作已然給了他們存活的時間。

顧無忌和蕭定淵也射出了手中最後兩支箭羽。

至此。

猛虎倒在早就沒了氣息的白虎旁,在急促的呼吸下和幾聲怒吼下也歸于平靜。

李欽遠看到猛虎倒下,終于松了口氣,他一路狂奔而來,額頭上早就冒了密密麻麻的汗,就連那顆心也一直高懸在喉嚨口,手心全是紅痕,卻仿佛感受不到痛楚似的,一邊抹着額頭上的汗,一邊往三人的方向走去。

靠近的時候,他先看了一眼李岑參,見他神色無異,這才又朝蕭定淵的方向單膝下跪,問道:“您沒事吧?”

蕭定淵身下的禦馬也已經恢複如常了。

這會他握着弓弩的手搭在大腿側,聞聲,垂眸看去,見是一個不大臉熟的少年郎,問道:“你是哪家兒郎?”

顧無忌瞧見李欽遠出現,有些詫異也有些欣賞,這會他一手扶着有些酸軟的胳膊,一邊同蕭定淵說道:“是李岑參的兒子。”

他和蕭定淵從小一起長大,關系非常人能比,說起話來自然也沒那麽講究規矩,“當初我家蠻蠻和小九也被他所救,是個不錯的孩子,您這次可得重賞。”

聞言。

蕭定淵一愣,倒也有些反應過來了,“你就是李七郎?”

聽少年應“是”,他又笑道:“我記得你十歲那年跟朕一起圍獵,就幫朕射殺了一只猛虎,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你這手騎射依舊不錯……”他平日多半冷着一張臉,此時臉上卻彌漫着笑容,話落又轉頭去看李岑參,笑說,“你教得不錯。”

李岑參沒有答話。

他握着缰繩,低頭去看李欽遠,面上表情與往常一樣,并無什麽變化,只有唇角微微揚起一抹很淺的弧度,眼中也沾了些溫軟。

他也沒想到。

幾人說話的間隙。

蕭景行等人也都已經趕到了。

陣陣馬蹄聲中,蕭景行那張平日極為溫和的暖玉面,此時卻寒得如同雪山蓮,不等靠近,他就聞見了一陣濃郁的血腥味,本就不好的臉色驟然又是大變。

“駕——”

他揚起馬鞭,完全顧不得身後的人,急急朝前方奔去,再看到蕭定淵幾人完好的身影,這才松了口氣。

馬停。

蕭景行翻身跳馬,沖到蕭定淵面前先仔細看了一遭,而後單膝跪下,直述道:“兒臣救駕來遲,請父皇責罰。”

蕭定淵看着蕭景行,眼中神色微暖,聲音也十分和煦,“沒事,起來吧。”

話落,晉王蕭恪等人也都跑了過來,蕭恪更是直接撲到蕭定淵的面前,抓着他的手看了好一會,這才紅着眼眶跪下,顫着嗓音說道:“兒臣救駕來遲。”

“好了,都起來吧。”

蕭定淵笑笑,雖然身上沾了不少鮮血,但他精氣神卻很好,爽朗笑道:“今天收獲頗豐,把這兩只猛虎擡走,回營!”

他發了話,旁人自然應“是”。

這樣的時刻,根本就沒有人注意到李欽遠,他也仿佛根本不想讓旁人瞧見,握着弓弩走在僻靜的小道,只有趙承佑在起身的時候看到了早就立在一旁的李欽遠。

他神色微變,心中似有所察。

不等那個念頭脫出腦海,就聽到原本已經打算回營的蕭定淵突然轉頭往身後看去,一陣梭巡之後,他的目光直直落在李欽遠的身上,笑道:“七郎,你過來。”

他少有這樣溫和的時候,更遑論是對一個什麽官職都沒有的黃毛小子。

衆人又驚又詫地看着李欽遠,全然不清楚這是發生了什麽……顧無忌見李欽遠不動,只當他少年皮薄,索性笑喊道:“傻小子,你杵在那幹什麽?還不過來?”

李欽遠自然不是因為皮薄,他單純就是不想過去。

不過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他說了算了,應一聲“是”,他神色無異,依舊是往日那副模樣,徑直往前走去,原本不少人圍在那,見他過來紛紛讓開一條路,供他先行。

直到李欽遠翻身上馬,與蕭景行等人并肩而行。

蕭定淵才滿意的點了點頭,收回視線,道一聲,“走。”

衆人皆應聲跟去,只有趙承佑,他原本應該和晉王一道同行,可如今……晉王一心全在蕭定淵的身體上,哪裏還顧得了趙承佑?而他,眼見李欽遠過去也像是呆住了一般。

轉頭看去。

身後将士正在擡兩只猛虎,他眼尖,瞧見其中一只黃褐色的猛虎上有六支箭羽……正是李欽遠的箭。

果然。

他今日打的獵物并不算少,原本是想名列前茅,在慶禧帝面前露個臉。

可如今這幅模樣,就算他打的獵物再多,又豈會比得上李欽遠在慶禧帝等人面前露了這樣大一個臉,趙承佑手握缰繩,并未說話,直到察覺到一抹陰鸷的視線才轉頭看去。

不遠處,他的父親正跟在慶禧帝等人之後。

似乎是因為沒有看到他便轉頭看了過來,見他還留在最後,面容就沉了下去。

趙承佑知曉他這是生氣了,可他卻不想說什麽,甚至連回視都不願,垂下眼睫,他又在原地待了有一會,這才跟上前去。

而此時的大營裏。

顧無憂等人也終于得到了消息,她原本正靠在椅子上吃着瓜子,一聽這話,明豔的小臉蒼白如紙,手裏的那把瓜子仁全都掉在了猩紅的地毯上,嗓音因為太過震驚都變得有些結巴了,“你,你說什麽?”

原本歡鬧的聲音也都停了下來。

那來傳話的宮人,臉色也十分蒼白,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地答道:“陛下等人遇見猛虎偷襲,太子爺讓人來傳了話,現在不少将士都過去了。”

她這話剛落,顧無憂便再也坐不住,直接往外頭沖去。

蕭無瑕本來還想再問幾句情形,看到顧無憂跟一陣風似的,攔都攔不住,也變了臉色,跟出去喊道:“表姐,你去哪?等等我!”

可等她追到營外的時候,看到得卻是已經翻身上馬,沉着臉揚起馬鞭往圍場深處奔去的顧無憂,身後貴女皆跟在蕭無瑕身後,自然也瞧見了這幅畫面,有人喃喃道:“樂平郡主的馬術什麽時候變得這樣好了?”

蕭無瑕也有些怔楞,但此時不是讨論這些的時候,見顧無憂都快沒了蹤影,她忙道:“快給我準備馬匹!”

可她是天家公主,誰敢讓她犯這個險?

“你,你們……”蕭無瑕被氣得不行,又沒法子過去,只能咬着牙,最後也只能說道:“派人跟過去,別讓表姐受了傷。”

顧無憂從未像今天這樣着急過。

她不知道裏面究竟發生了什麽,只知道爹爹現在就跟姨夫在一起,還有三哥還有九非,太子哥哥,還有……大将軍,無論他們誰出事,她都不能接受,只能拼命地往前奔,想盡快看到他們,只有看到他們,她才能放心。

“駕!”

馬鞭搭在馬背上,馬兒吃痛,跑得更加快了。

……

“那是誰?”

蕭定淵遠遠看着顧無憂過來,原本騎馬的動作也慢了下來,只是離得遠,只能瞧見一個火紅的身影,此時落日晚霞,紅光逶迤在天邊,而那個身影披着漫天金光朝她們的方向奔來。

不少人都停了下來。

李欽遠原本正漫不經心地騎在馬上,聽到聲音也只是淡淡掀了眼簾,往前看了一眼,可就是這一眼,讓他原本“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表情也發生了異樣。

縱然隔得遠,他也知道那個身影是誰。

握着缰繩的手一頓,剛要迎過去,突然就被人拉住了胳膊,李欽遠一頓,詫異回眸,看到的卻是蕭景行。

就這麽一會功夫。

前頭又傳來了一道聲音,顧無忌看着那道身影,喃喃道:“好像是……蠻蠻?”他的确是詫異的,在他的印象裏,蠻蠻最不喜歡騎馬射箭了。

他幼時想教她的時候,總被人用各種緣由拒絕了。

哪裏想到,他竟然有一天會看到蠻蠻這樣的風姿……身影越來越近了,本來小小的一個虛影因為離得近的緣故,那張臉也慢慢曝露出來了。

顧無忌看着這張熟悉的臉,卻像是穿透寒風和歲月看到了另一個人——

他的亡妻,成黛。

他心愛之人自幼體弱多病,家裏人不準她折騰這些,可她及笄那年,與他說,她唯一的心願就是想一個人策馬狂奔一次,便是一次也足夠了,她看着柔弱,其實心性格外堅韌,想做的事,從來不會更改。

像飛蛾撲火。

那一年,他偷偷帶她出去,教她騎馬,她也是這樣一身紅衣騎在馬上,等練會了便不準他跟在身邊,而是讓他站在前頭,自己一個人騎着馬朝他奔來。

風揚起她的發,吹散的發絲遮不住她燦爛的臉,她在馬上朝他笑道:“無忌哥哥,我好開心啊。”

雙眼滾燙。

就在他出神之際,顧無憂已經趕到跟前,她還喘着氣,小臉發白地看着他,“爹爹,你沒事吧?”

顧無忌聽到聲音回過神,看着面露擔憂的女兒,心中也如暖流滑過,他嗓音夾雜着一些哽咽,看着顧無憂溫聲道:“我沒事。”

顧無憂仔細看了一遭,見他的确沒事,這才又看向蕭定淵,“姨夫,您還好嗎?”

“總算想起我了?”

蕭定淵笑看着她,沒用君臣的态度,而是閑話家常,見她發白的小臉紅了一片,又笑道:“我沒事,好了,我們回去吧?”

顧無憂點點頭,繞到一邊,她看到三哥九弟他們都在後頭,并無大礙,便想再找一找大将軍的身影,剛才大将軍是在中間的位置,可此時,那邊烏壓壓的一片,只能看到一堆人頭。

還想再找,卻看到一抹炙熱又含着笑意的視線,顧無憂回眸去看,卻發現她心心念念找着的那個人正在太子哥哥身邊。

他那雙眉目含着笑,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見她看過來便朝她張口,無聲說了幾個字——

“我沒事。”

“蠻蠻?”顧無忌見她不動,喊了她一聲,“怎麽了?”

“哎,我沒事——”顧無憂輕輕應了一聲,許是因為知曉擔心的幾個人都沒事,她也終于放下心,笑着牽了缰繩歸了隊伍。

等她歸隊,衆人便繼續往大營的方向過去。

落在後頭的趙承佑也看到了顧無憂的身影,他看着她如一道濃烈的火趕過來,看到她擔憂的目光在隊伍中搜尋蹤影,也看到她最後松了口氣露出笑的樣子……

他心裏不知怎得,突然就像是被人狠狠握住心髒,疼得厲害。

如果沒有發生那些事,如果他從一開始是真的喜歡她,在意她,沒有讓她傷心難受過,如果他将心比心,對她好……那是不是如今她臉上和心裏的那份擔憂,也有一部分是屬于他的?

可是這世上,從來沒有如果。

就像當初他不願意和顧無憂戴上相同樣式的東西出現在人前,不願意讓外人提起他們的時候把他們綁在一起。

那麽如今,他也只能眼睜睜看着她和其他人在一起了。

等回到大營。

縱使蕭定淵說沒事,蕭景行等人還是讓随行的太醫們給他診治了一番,确認無事,這才放下心。

等檢查完,外頭的天色也已經黑了,篝火已經全被點上。

整座東山一半被黑夜籠罩着,一半卻因為篝火亮如白晝,宮人們端着紅木托盤,魚貫而入,給這些累了一日的貴人們送上新鮮可口的飯菜。

顧無憂照舊和蕭無瑕坐在一起。

這會确定大家都沒事了,蕭無瑕便扯着她問起騎馬的事,“表姐,你什麽時候馬騎得這麽好了?”

顧無憂自然不可能說這是上輩子的大将軍教她的,便道:“以前在琅琊的時候練得。”

她這話倒也不是什麽虛言謊話,她以前在琅琊的時候的确跟着幾個表哥學過騎射,可她不是嫌風沙太大就是嫌太陽太曬,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沒認真去學。

不過這些事,自然也不會真的有人去刨根究底。

就像蕭無瑕聽到這話,也只是眼睛一亮,托着小臉,由衷地誇贊道:“表姐真厲害!”

顧無憂笑笑,剛想說話,前頭就傳來宦官的聲音,是要就着今天打獵的排名論功行賞了,這是舊年就有的,按着統計,第一名是趙承佑,第二名是李欽遠,兩人一個得了一把弓弩,一個得了一把好劍,而後便是蕭景行、傅顯等人,也都是各個有賞。

等大家磕完頭道完謝,蕭定淵卻單獨讓李欽遠留了下來。

他坐在高高的龍椅上,垂眸看着李欽遠,溫聲笑道:“今天七郎射殺猛虎有功,雖說按着獵物,你只在第二,但朕——另有賞賜。”

衆人這會也已經知道今天全賴這位李七郎射殺猛虎有功,若不然,如今還不知道是個什麽狀況呢,因此聽到慶禧帝要賞賜,他們也全都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往最前方看去。

顧無憂更是如此。

早在李欽遠出現的時候,她的眼裏就只有他了。

這會見姨夫要賞賜他,她比誰都要開心,一雙柳眉彎彎,底下月牙似的眼睛更是笑得只剩下一條縫。

心裏猜測着,不知道姨夫會賞賜些什麽呢?

她托着腮,一瞬不瞬地看着李欽遠,就在她浮想聯翩的時候,突然聽到蕭定淵笑着說道:“你今年也十七了,都說先成家再立業,不如朕就給你賜一樁婚事吧。”

顧無憂起初沉浸在自己的聯想中沒反應過來,等聽到底下發出唏噓之聲才回過神。

“姨夫說了什麽?”她問蕭無瑕。

“啊,”蕭無瑕吃着葡萄,聞言,不大在意地和她說道:“父皇說要給他賜婚,還沒說是哪家女兒。”

什麽?!

給大将軍賜婚?

顧無憂變了臉,直接在衆目睽睽之下站起身,張口就說:“不行!”

李欽遠也在同一時間說了一聲“不行”。

兩人似乎都沒想到,對視一眼,未再往下說,而這個本就沒什麽聲音的地方在兩人這聲“不行”後,突然就變得安靜下來,蕭定淵似乎也沒想到,怔怔看着兩人,半響才問顧無憂,“蠻蠻為何說不行?”

“因為——”

顧無憂察覺到有許多人在看她,這其中有她認識的,不認識的,也看到有許多目光,怔楞的,疑惑的,關切的,阻止的……可當她看到跪在地上那個白衣少年望過來的眼神,看到他眼中的阻止時,還是咬着牙走了出去,直接跪在了李欽遠的身邊。

然後仰着頭去看蕭定淵,義無反顧地同他說道:“因為,我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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