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等到了外頭,人都來得差不多了。

這會天子還沒出來,那些大臣也都不在,只留下一些命婦和晚輩,命婦們坐在一處說着話,那些少男少女不是被自家親人拖曳在一旁,拘束的陪聊,就是和相識的朋友們待在一道,說着笑着。

好不熱鬧。

顧無憂和蕭無瑕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便慢悠悠地走在草地上。

蕭無瑕看着還是不大高興,手裏揪着一根狗尾巴草,一甩一甩的,嘴裏還氣呼呼地說道:“哥哥真是的,我哪裏說錯了,趙承佑那是個什麽貨色,二哥還要與他交好。”

“不是純粹讓你堵氣難受嗎。”

顧無憂倒是不生氣,她對趙承佑早就沒什麽感覺了,而且她跟晉王又不沾親帶故,雖然因為幼時一道玩鬧過的關系,也曾喊過人一聲“二哥”,但到底和太子哥哥不一樣。

只不過見長平這麽生氣,她心裏不由有些暖。

握了握她的手,柔着嗓音同她說道:“晉王殿下同我又沒什麽關系,你怎麽能要求他跟你一樣?”

蕭無瑕自然也知道自己是有些強人所難,但還是撅着嘴,不大高興,“我就是生氣嘛。”

顧無憂聞言,也不說話,只是目光憐愛地看了蕭無瑕一眼。

她這個表妹還未經過事,在她的世界裏,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喜歡和厭惡分得清清楚楚,她不喜歡,她的哥哥們也不能喜歡,要和她同仇敵忾才對。

可這世上的事,哪裏真能這樣分清楚?

小孩子的時候,覺得這世上什麽都得由着自己來,才不管別人怎麽想,我喜歡最重要。可人長大了,碰到的事情多了,便會慢慢地對這個世界妥協了,她雖未妥協,但終究也不是從前那個“做什麽皆由着自己性子來,全不顧旁人是什麽想法”的顧無憂了。

她也會開始慢慢地考慮起一些東西了,這是舊時的經歷和往日的歲月教會她的。

顧無憂其實不願意蕭無瑕同她一樣,人只有經歷過了挫折和黑暗才會慢慢長大,若可以,誰不希望自己永遠生活在那個象牙塔?可先前太子哥哥說得沒錯,如今尚且有他們維護着,可以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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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長平真因為這個性子得罪了旁人,遭了恨,他們又不曉得,可如何是好?顧無憂想到這,便有些害怕,不由握住她的手,喊她,“長平。”

“啊?”

蕭無瑕一愣,呆呆地看着神色嚴肅的顧無憂,好半天都沒反應過來,她是頭一回看到這副模樣的表姐,手裏的狗尾巴草也不晃了,結結巴巴地問道:“怎,怎麽了?”

顧無憂握着她的手說道:“剛才太子哥哥說得沒錯,你以後不能再這樣了。”

“……表姐。”

蕭無瑕有些不大高興,但也沒甩開她的手,只是低着頭,手裏揪着那根狗尾巴草,甕聲甕氣地說道:“你怎麽也跟哥哥一樣。”

她的聲音聽起來委屈極了。

明明是想替表姐出氣,偏偏被最親近的兩個人訓斥。

顧無憂知道她在想什麽,但還是抿着唇,嚴肅道:“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想替我出氣,但趙承佑并不是尋常人,他是永安侯府的世子,永安侯這次剿匪有功,很得姨夫的眼。”

“你說,若是真鬧出了事,姨夫是幫你,還是幫有功之臣?”

“自然——”蕭無瑕張口想答,可看着顧無憂的那雙眼睛,愣是一個字都吐不出,半響才從嗓子裏擠出幾個字,很不高興,也很頹廢,“父皇明面上肯定是幫着永安侯。”

“是,”

顧無憂說,“姨夫素來看重君臣關系,便是再心疼你,在外頭肯定還是幫理不幫親。”

“而旁人卻會因此議論你的品行為人。”

“可是,我就是不喜歡趙承佑,你以前那麽喜歡他,他得做了什麽才讓你退婚啊。”蕭無瑕知道自己的表姐從小沒了母親,知道她跟家裏人的關系也不好,所以一直都特別心疼她,總忍不住想幫她出氣。

小時候是這樣,如今還是這樣。

顧無憂心頭一暖,眼中也沾了一些暖意,她擡手摸了摸蕭無瑕的頭,嗓音柔和,“不是怪你,只是為了這樣的人,沒必要損了自己一身清名。”

“我都不喜歡他了,他做什麽,都和我沒什麽關系。”

“你又何必去生這樣人的氣?”

蕭無瑕似乎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回答,她神色怔怔地看着顧無憂,半響才開口,“表姐,你真不喜歡他了?”

顧無憂應得坦然,毫不猶豫地點了頭,“嗯,我不喜歡他了。”

這一回,蕭無瑕倒是許久都沒有說話,而是看着顧無憂,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喃喃道:“表姐,你看起來和以前不大一樣了。”

無論是說話,還是性子,都和以前不一樣了。

顧無憂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了,她也不怵,仍是彎着一雙杏兒眼,眉目彎彎,眼波潋滟,話也說得和聲細語,“那你喜歡如今的我嗎?”

蕭無瑕不假思索得說道:“喜歡!”

她笑着湊過去,挽着顧無憂的胳膊,“不管表姐怎麽樣,我都喜歡。”

顧無憂笑笑,“那我剛才和你說的話……”

“唔。”

蕭無瑕撇了撇嘴,雖然還是不樂意,但還是說了,“我以後不理會他就是了。”

沒必要因為一個不相幹的人讓哥哥、表姐生氣。

顧無憂知道蕭無瑕的性子,雖然頑劣貪鬧了一些,但也說話算數,她既然答應了,以後便不會再做什麽,這才放心下。

還想再說幾句,那頭已經鑼鼓喧天,擡眼看去,見一群宦官大臣魚貫而入,原本的喧嘩吵鬧頓時變得寂靜起來,那些散在四處的人也都往一個方向走去,她拍拍蕭無瑕的胳膊,“走吧,圍獵要開始了。”

“好。”

天家出行,縱然只是一個普通的圍獵,也要包羅萬象,不損臉面。

偌大的場地上早就鋪好毛氈,擺好桌席,而最上邊的位置,便是屬于慶禧帝蕭定淵的龍椅了,粲然陽光之下,那把金碧輝煌的龍椅更是讓人目眩神迷。

那上頭雕着的龍都仿佛成了真的似的,讓你敬畏,讓你忍不住就想俯身下拜。

顧無憂和蕭無瑕過去的時候,那些人都已經各自就着身份地位由人引入座位了,顧無憂的位置原本是排在右下首,和爹爹同坐,但蕭無瑕扯着她,非要兩個人坐在一起,她不好推卻,便招來宮人讓她去跟爹爹說了一聲。

不過位置隔得也不算遠,幾乎就是面對面的樣子,顧無忌得了信就擡眼看來,他知道她們姐妹情深,自然也沒說什麽。

這會慶禧帝還沒出來,場上卻已經變得很安靜了。

顧無憂跪坐在地上,手裏握着一盞宮人倒得果子酒,目光往四下看去,這裏的位置都是根據身份地位排的。

她的左手邊是太子哥哥和晉王,右手邊是代王蕭北勤和他的側妃。

不知道姓什麽,反正不會是那個已經被提升為正妃的周氏,不過看着也是蜜裏調油,十分恩愛。

顧無憂雖然不喜歡蕭意,但更看不起蕭北勤這樣的男人,庸碌沒本事不說,出了事的時候只知道一味地推給旁人,只顧自己的安危,女兒如今在寺廟清修,他倒好,後院裏的女人一個接着一個寵,全不把自己的親生女兒當一回事。

簡直是令人作嘔。

懶得去看這兩人,她繼續往底下看去,再往下便是一些王公貴族了,熟悉的,不熟悉的,趙承佑和他的父親也在其中。

只是沒有李欽遠的身影。

顧無憂便往對面看過去,她的爹爹坐在右下首的位置,旁邊便是魏國公李岑參,大将軍并沒有坐在他身邊。

顧無憂輕輕蹙了眉,再往底下看去,這才瞧見他的身影,和傅顯等人一道坐着。

李欽遠一身白衣,無官無職倒也沒被湮沒在衆人堆裏,反倒因為那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在一群面露敬畏的人裏更顯出類拔萃,他一手握着酒盞,任由旁人或明或暗的拿目光打量他,也不改色。

直到察覺到一抹與衆不同的目光,他才掀了眼簾看過去。

離他有些距離的地方,那個紅衣少女正在看着他,似乎是見他發現了,她又彎了眼眸朝他笑,若不是礙着那麽多人,恐怕還要沖他揮揮手。

看到她燦爛的笑容。

李欽遠的嘴角也不由劃出一道柔軟的弧度,剛看到的時候還羞得厲害,連看都不敢看他,現在倒是不羞了?隔了這麽老遠找他,還朝他笑,真是……知道怎麽勾他的心。

“看什麽呢?”身側傳來傅顯的聲音。

“沒什麽。”李欽遠笑笑,見小姑娘已經被蕭無瑕拉着去一旁說話了,也就笑着收回目光,又和傅顯幾人說道:“你們不用陪着我,我一個人在這也沒事。”

傅顯吃着葡萄,撇撇嘴,“我才不過去,我家老頭看到我就煩,我過去也就是挨訓的份。”

齊序也道:“我也不去。”

李欽遠看了他們一眼,又去看京逾白,“你之前不是說京伯父要替你引薦嗎?”

“剛已經引薦過了。”京逾白笑着和他說道:“該見的,我都見了,本來也只是打個照面,把名字和人臉對起來,以防日後錯認。”

“至于別的,倒是不用。”

他從來不會因為父親是當朝首輔,是享譽京城的清流,便覺得自己高人一等,但也不會因為有一對厲害的父兄,怕旁人覺得他靠關系,而故意避開。

對他而言。

京家是他的立身根本,父兄是他的目标,至于別的,便全靠他自己了。

不必躲,也不必傲。

只要做好自己想做的一切就夠了,旁人如何言論,與他何幹?

眼見他們三人如此堅定,李欽遠也不好再說什麽,只是心裏的那股暖流越發溫熱了。

幾人這個年裏沒怎麽見面,但也知道李欽遠的打算,這會京逾白便問人,“你當真想好了,經商?”

齊序和傅顯也都停了動作,望着他。

“嗯。”

李欽遠沒瞞他們,點了點頭。

京逾白抿唇,“那書院那邊,還有三月的科考……”

“大白,我知道你是希望我走一條順遂的道路,但我不是考科舉的那塊料,我這個脾氣,太容易得罪人,你讓我以後和那群文官每天待在一起口誅筆伐,整理資料,還不如讓我去看城門呢。”

李欽遠揚眉輕笑,說得肆意也潇灑,他拍拍京逾白的肩膀,“別為我擔心,我在哪裏都能過得很好。”說完,又鼓勵人,“你好好準備,給咱們争光。”

轉頭又去看傅顯和齊序,跟着說道:“你們兩個也是,想做什麽就去做,別束手束腳的。”

京逾白三人看着他,知道他主意已定,自然也不好再說什麽,只點頭應“好”,又說了會話,那處便傳來宦官的尖細嗓音,“陛下到。”

頓時。

本來不算喧鬧的一個地方越發變得靜默起來。

就在衆人的伏跪下,蕭定淵終于出來了,他今年四十出頭,面容端正,薄唇輕抿,看着有些嚴肅,但還是能從那一雙眉宇之間看出他年輕時的俊美,因為今日出行在外的緣故,他只穿一身方便騎馬的服飾,可從頭到腳皆是明黃色,上繡栩栩如生的蒼龍,外頭還披着一件青黑色的披風。

披風上頭也用金線繡着蒼龍與祥雲。

入座後,他開口,“都起來吧。”嗓音是很沉穩的那種,讓人聽着就容易心生信賴。

“謝陛下。”

衆人謝過起身。

按照往常幾任皇帝,像這樣與臣子同樂的活動,必定是要先抒發一番,再說道一下去歲的情況,然後展望下今年,但蕭定淵是個少言寡語的,平時上朝的時候也是簡言駭語。

今天他也只是說了幾句,然後便和身側的宦官說了一聲。

宦官躬身授命,揚聲說道:“陛下說了,今年圍獵還是和以往一樣,不拘男女都可參加,若拔得頭籌還有重賞。”

底下又是一片謝陛下的聲音。

又是兩刻鐘過去,鑼鼓響,戰旗飄,由蕭定淵為首,顧無忌和李岑參兩人伴駕,身後除了一些大臣便是以太子蕭景行為首的一行年輕子弟了……李欽遠和京逾白等人皆在其中。

顧無憂沒去,但也沒在原本的位置坐着。

早在蕭景行他們挑選馬匹的時候,她就被蕭無瑕拉着過去了,這會蕭無瑕正仰着頭和蕭景行說話,“哥哥,你加油,我聽說父皇今年的賞賜有不少好東西,你給我和表姐掙一副好看的頭面。”

“你這丫頭——”

蕭景行彎腰敲了下她的腦袋,笑她,“都這麽多好東西了,還不夠你們霍霍?非得讓我出這個苦力?”

蕭無瑕驕縱的很,叉着腰說道:“我不管,反正你得給我和表姐掙頭面,你若輸了,回頭我就去找嫂嫂要。”

太子妃莊氏還未入東宮,但蕭無瑕見過她好幾回,私下嫂嫂叫得十分勤快……她這話說完,身邊幾個世家子弟皆哄笑起來,蕭景行也少見的紅了下耳朵,輕咳一聲才道:“行了行了,我一定加油好了吧。”

前頭有人吹響號角,他往身邊看了眼,問道:“七郎呢?”

他的近侍便答,“李七公子說和幾個朋友一起玩,就不過來了。”

“這人……”

蕭景行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但也知曉李欽遠的性子,便也沒有多說,只是往身後看了一眼,果然瞧見李欽遠同京逾白等人在一起,又見李欽遠望着一處地方,目光溫柔,他有些詫異的循着他的目光看過來。

發現,他看着的那人正是他的表妹蠻蠻。

他一怔,不等他細想,身邊近侍說道:“殿下,要開始了。”

“嗯。”

蕭景行點點頭,暫時把那股子心思按壓下去,和蕭無瑕兩人說道:“你們先回去,別被風沙迷了眼睛。”說話的時候,他還特地多看了一會蠻蠻,見她神色無異,只有小臉有些緋紅,便也沒說什麽。

蕭無瑕得了承諾,自然不想再在這待下去了,生怕過會馬蹄揚起惹來一片塵埃,連忙拉着顧無憂的胳膊往後退。

又是一聲號角,衆人皆已做好準備。

唯有趙承佑有些心不在焉,他身邊的蕭恪瞧見,不由問道:“承佑,你怎麽了?”

趙承佑把越過人群的目光收了回來,輕聲答道:“……沒事。”

蕭恪也沒說什麽,只是小聲叮囑道:“承佑日後雖是準備科考入仕,但今天也是一個大好的機會,若能拔得頭籌必定是要被父皇親自賞賜的,你……”

他頓頓,鼓勵道:“要加油啊。”

趙承佑從小通騎射,自然無需畏懼旁人,第一是難,但也不是得不到,只是……他轉頭看了眼身後,離得不遠不近的地方,那個白衣少年郎看着還是很散漫,完全沒有準備要在天子面前得臉的樣子。

別人一個個握着缰繩,抿着唇,神情戒備。

獨他一人神情慵懶,看着浪蕩不羁,倒不像是在圍獵,反倒像是踏春。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當初在衆目睽睽之下贏了他,讓他丢盡臉面。

趙承佑看不透李欽遠,若是從前,他以為他是個混日子的混不吝,那麽這些時日的接觸讓他知曉此人其實并不如此,能在鹿鳴書院這樣人才濟濟的地方從倒數爬到第六,本就十分不易,而那篇受衆人誇贊的策論,就連他看着都有些心驚。

更不用說那手騎射了。

尤其太子還格外中意他,先前不止一次想請他過來。

可他呢?

幾次三番拒絕,全不怕旁人會怎麽想他,更不在意自己缺少的是一個什麽樣的機會。

這樣的一個人,仿佛從來都是游戲人間,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對什麽都不在意。

不。

不是所有。

他也是有在意的……人。

趙承佑想到先前看到兩人隔着人群的那個對視,仿佛這天地之間只剩下他們兩人,旁人都成了虛無,又想到都半天過去了,顧無憂不知道看到他多少回,卻愣是一個眼風都沒遞給他。

他心裏又是妒忌,又是憤怒,還有一絲……害怕。

不僅害怕顧無憂對李欽遠的那份情意,更害怕李欽遠會成為他這一生中的勁敵,而他……并不一定能超越他。

趙承佑握着缰繩的手突然收緊,素來溫潤的那張臉仿佛蒙了一層寒霜似的,好在,此時身邊衆人皆在戒備之中,只等着第三聲號角響起,往前沖去,倒也無人察覺到他的失态。

就在衆人的期待下,第三聲號角終于響起了,由蕭定淵領先,衆人緊随其後。

東山腳下獵物四處奔走,整個圍場都變得緊張和刺激起來,雖然隔得有些遠,可蕭無瑕還是吸進一些灰塵,她輕輕咳了幾聲,又伸手在眼前晃了晃,等把那股子灰塵消散了才去喊顧無憂,“表姐,我們去休息吧。”

話落,未聽人答。

轉頭看去,卻見顧無憂還望着馬匹離開的方向,她拿手在人眼前晃了晃,等人眼睫微動,眼中神采逐漸恢複,這才接着問她,“表姐,你在看什麽呢?那麽出神。”

顧無憂笑笑,“沒什麽。”

她挽着人的胳膊,“走吧,我們去裏頭坐着。”

蕭無瑕也沒多想,笑着應下了,姐妹倆往休息的營帳走去,只有顧無憂在無人瞧見的時候又往衆人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嘴角彎彎翹着。

圍獵分外圍和內圍。

外頭的都是些兔子、袍子,這些比較好抓的小東西,越往裏,裏頭的野禽野獸也就越發難抓了,李欽遠倒也沒真表現出來的那麽散漫。

他剛才隔得遠,但也聽見了蕭無瑕說什麽,他家小姑娘的頭面,何須別人掙?

她喜歡。

他就親自掙給她。

李欽遠射箭跟其他人不一樣,大概是打小練出來的功夫,沒旁人那麽緊張,一手拉弓一手拿箭,看着十分輕松,中箭率也很高,他幾乎是瞧見了獵物,盯上一會便直接射出去,外頭那些獵物幾乎都是百發百中,裏頭這些,雖然不至于每一箭都射中,但也要比旁人高出不少。

傅顯本來在外頭的時候還能跟人比下,這會卻有些比不過了,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李欽遠又射中一只獵物,不由放下弓箭,問道:“你吃藥了?”

李欽遠神情閑适地看着前邊,嘴邊泛着一抹笑,“沒。”

“那你那麽興奮做什麽?”傅顯疑惑道,“我剛才看你拒絕了太子,還以為你是想韬光養晦,不想把真本事亮出來呢。”

李欽遠觑他一眼,跟看傻子似的,嗤笑道:“我韬什麽光養什麽晦?我就是嫌煩。”

他和蕭景行私下交情不錯,若只有他一人,過去也就過去了,偏偏那麽多人在,他懶得和他們一樣奉承別人,恭維別人,索性待在後頭,自由自在。

想射什麽獵物就射什麽獵物。

話落。

手裏的那支箭又穿破淩厲寒風,徑直射入草叢之中。

他今天的獵物其實已經差不多了,至少給他家小姑娘掙個頭面完全夠了,剛想帶着傅顯回去找京逾白他們,便聽到前頭發出一陣猛虎的怒吼聲。

頓時。

萬籁俱寂,緊跟着這圍場中卻是響起了其餘動物此起彼伏的吼聲,似乎是在恭迎這個山中大王,又像是在和它訴說它們的怨憤。

一聲接着一聲,十分慘厲。

整個山林都被喊得晃了幾晃,就連身下的馬兒也變得有些不安。

傅顯面色一白,一邊安撫身下的馬兒,一邊循聲看去,聲音也不禁弱了下來,“是……老虎?”

李欽遠沒說話,他只是看着前方。

那裏……若是他沒記錯,剛才慶禧帝他們進得就是那條路,他凝神看去,果然在地上發現不少屬于蕭定淵他們的箭羽。

圍獵的時候,人員四處分散,蕭定淵又不喜歡有許多人跟着,此時身邊只怕只有顧無忌、李岑參這些舊臣。

他抿了唇,聲音也沉了下去,“你去喊人。”

傅顯連忙點頭,牽着缰繩就要走,等反應過來,又急急穩住,問他,“那你呢?”

李欽遠卻沒有回答他,徑直握着缰繩,夾一下馬肚,剛才還安安靜靜踱着步的馬匹突然就往前奔去。

“七郎!”

傅顯神色震驚地看着李欽遠,沒想到他會循着猛虎怒吼的方向過去,剛想追過去,又想到先前李欽遠的交待,咬咬牙,還是轉身往反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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