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綁架

醒來時我已經躺在自己房間裏。

軟綿綿的床讓我覺得很不真實，可枕頭和被套的味道确實是我最喜歡用的薰衣草香。

前額還在隐隐作痛，頭好像要炸裂似的。

我猛然想起昏過去之前的情景……下意識摸摸身上，睡衣穿的整整齊齊，身體也沒有異樣的感覺。

房門輕響，接着是腳步聲。

不止一個人。

我緊閉眼睛裝睡。

不一會兒有人坐在床邊，摸摸我的頭，他衣袖上有好聞的肥皂水的味道。

我知道這人是秦煜，他從小到大都不喜歡用男士香水。

他發出一聲輕嘆，手在我頭上摸來摸去，又滑下來，掠過我臉頰。他的手粗糙，弄的我很癢，可我又不敢睜開眼。

“怎麽了？心疼？”

這是另外一個聲音，很耳熟。

他跟秦煜的音色差不多，同樣的低沉冷冽，聲音裏同樣帶着些許嘲弄。

我心裏一驚……這是卓辰？

他倆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好到能穿一條褲子。卓辰家也是背景顯赫，不同的是，秦煜是秦家親生的孩子，而卓辰卻是卓家養子。

小時候我跟在秦煜身後，他那些朋友都嘲笑我是拖油瓶，唯有卓辰不笑話我。他願意帶我一起玩，也把我當成小妹一樣愛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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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時過境遷，長大後我極少見到他了。只知他的養父是如意樓大老板，一個黑白通吃的人物，平時幾乎不露面，生意全部交給卓辰打理。

所以他忙起來，自然很少跟我們這些兒時的玩伴聯絡。

沒想到今天，他來家裏了。

他問出那句“心疼”後，秦煜久久沒回應。

卓辰輕笑：“早知如此，你又何必當初？現在心疼，你小子早幹什麽去了？非得那麽逼人家！”

“誰說我心疼？”秦煜冷冷接話，“我就是來看看她斷氣沒有。”

“睜着眼睛說瞎話！”

“……”

“秦煜，”卓辰語氣嚴肅起來，“如果今天不是我故意推那扇門把她給撞暈了，我看你怎麽收場！”

我心裏咯噔一聲。

“你還有臉說？”秦煜氣呼呼的，“誰讓你多管閑事？我和她的事，要你來攪和！”

“如果我不攪和，你還真準備讓她去陪酒？”

“她天生就是個賤貨。”

“秦煜！”

靜了半晌，聽見卓辰突然一笑。“這屋子裏沒外人，你幹脆告訴我實話……你跟我發這麽大脾氣，到底是因為我管了你的閑事，還是因為……我撞暈她的時候，她是穿着內衣倒在我面前的？”

秦煜不語，許久來了一句：“給我滾蛋！”

我只覺得床邊一輕，秦煜站起來了。我眼睛悄悄睜開一條縫，看見這兩個男人的背影。

面對窗子而立，身形同樣的高大挺拔，夕陽在他們身上鍍了一層金邊。

卓辰拍拍他肩膀，低語幾句。秦煜雙手抄在口袋裏，漫不經心又往我這瞥了一眼，我趕緊把眼睛閉起來。

等他們都出去，我才慢慢起身。

照了照鏡子，看見腦袋上鼓起一個包。

卓辰下手可真狠……

我想下床找點消腫藥，不經意間看到床頭櫃上一張卡。

我一驚，拿在手上翻來覆去的看，突然鼻子一酸，眼淚落下來。

秦煜沒有那麽狠絕。

爸爸的手術費有着落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迫不及待拿着這張卡去了醫院。

可收費處的護士告訴我，卡裏只有十萬塊錢。

“不可能！”我拜托她再仔細查一下，“這張卡是我哥哥給的，他明知道我爸手術費需要一百萬，怎麽會給我一張十萬塊的卡？”

櫃臺裏的護士有點不耐煩。

“你再看看，是不是弄錯了？”

“小姐，應該是你搞搞清楚，是不是弄錯了！”護士很不客氣的把卡給我退回來，“這裏面确實只有十萬，難道多一個零少一個零我會看不明白？”

“不交錢靠邊站，後面還有人排隊！”

我只好先退出來。

那張卡攥在手裏，鋒利的邊緣割的手心疼。

路過的幾個護士紛紛向我投來異樣而憐憫的目光，我聽見她們的竊竊私語：“這不是秦家那位小姐嗎？”

“是，秦董事長住院了，急需手術。”

“還不是被他那兒子給氣的……一回來就奪了江山，還把老子給氣病了！這父子倆簡直是仇家。”

“這秦小姐太天真了，就她那哥哥，怎麽可能痛痛快快的付醫藥費？”

她們說着便走遠了，可這些話留了下來，仿佛凝固在我周圍的空氣中。

我心口堵的難受，一邊擔心繼父的病，一邊在心裏把秦煜罵了個狗血淋頭。

出了收費處我直接去了主任科室，見到我爸的主治醫生。我講明了難處，希望他能先安排手術，錢的問題我再想辦法。

主任是個通情達理的人，沉默一下他告訴我：“十萬塊錢可以先當第一期的手術費，手術我先安排，但費用的事，你也得抓緊。”

我千恩萬謝走出來，交了款，又去爸爸的病房。

他正睡着，孤零零的一個人躺在那，感覺住了這些日子的醫院，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看上去蒼老無助。

可曾經他也是一個風度氣派的中年男人。

我走過去輕輕握住他的手，跟枯柴一樣，黑瘦、粗糙。

繼父慢慢睜開眼睛，見了我輕輕一笑，喉嚨裏冒出沙啞的聲音：“小非……”

“嗯，我來了。”我勉強牽動嘴角，“爸，你今天感覺還好嗎？”

他看着我不說話，眼神有些奇怪，直盯着我額頭。

“你……你……”他瞪大眼睛。

我一下子反應過來頭上還有個大包。

繼父眼圈紅了，可手擡不起來，摸不到我的頭，只能把臉別過去。

我看他這樣子，心裏也很難過，便安慰他說：“爸，是我不小心撞門上了……”

“你不必替他掩飾。”他說話很費力氣，“我知道是他幹的……他是不是打你了？”

“沒有。”

“怪我……我沒養個好兒子！”

他開始自責，老淚縱橫。我握住他的手，說了幾遍讓他不要激動，可他就是平靜不下來。

我替秦煜說盡了好話，甚至告訴他這一期手術費是秦煜交的。

“很快就可以安排手術了。”我說，“其實哥哥心裏還是惦記你的。”

繼父止住眼淚，兩只眼睛呆呆望着天花板。

他的眼神空洞而凄涼。

許久他轉過頭來望着我，嘴巴一張一合，氣息微弱。

我急忙把耳朵貼過去，屏住呼吸仔細聽。

“小非……”他吃力的擡起手，指了指對面的櫃子，“拿出來。”

我拉開櫃子抽屜，裏面有一份文件，裝在牛皮紙袋子裏。

“打開它。”

我又按他說的，打開一看，竟是一份遺囑！

“這……是給你的。”

繼父說完，有些疲憊的閉上眼睛。我仔細看那份遺囑，原來他名下竟有一個基金會！

而遺囑上說，那個基金會是留給我的……

我腦海頓時一片空白。

在秦家待了這麽多年，我從不知道繼父還有個基金會。或許連我媽都不知道。

我小心翼翼數着這上面的零……每多一個，心髒都要猛烈跳一下。

他竟然還有這麽多錢……

而這些錢本該留給秦煜的。

我心中一陣酸楚，跪在他床前，眼淚流了下來。

“爸，有這麽多錢你為什麽不給自己做手術？你不用留給我，我以後會過的很好……”

“拿筆來。”他幾乎用氣息說話，“我簽字，簽了字就生效了。”

“不要……”

“聽話！”他猛烈嗆咳幾聲，見我不動，也不知他哪裏來的一股勁兒，居然自己強撐着坐起來，一把拿過床頭櫃上的簽字筆。

我竭力攔住他，把遺囑又胡亂塞回抽屜裏。他一着急，猛的一頭栽倒在床上，旁邊儀器發出尖銳刺耳的警報聲。

醫生護士沖進來急救，讓我在門外等。

我坐在長凳上，心裏又急又悔，而此刻我只能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四處亂轉，無計可施。

不一會兒主治醫生出來，安慰我說：“他沒什麽大礙，但需要好好休息。你先回家吧！”

我心裏一塊大石頭落了地，眼淚像洪水一樣，不受控制的湧出來。

醫生輕拍我肩膀。

我不想讓人看到我這窘迫的樣子，低着頭一路小跑，按下電梯進去。

那時我只想趕緊離開醫院，等情緒調整的差不多再回來照顧繼父。

然而我卻沒注意到，有兩個陌生男人跟着我一同進了電梯。

他們一左一右站在我身旁，起初我沒覺得有什麽異樣，直到電梯打開，其中一個人突然擁住我肩膀。

我吓了一跳，剛要叫喊，卻感到腰間有個冷硬的東西頂住我。

我僵住了，全身血液幾乎倒湧。那兩個男人沖我露出詭異的笑，扶着我出了電梯。我臉上還有淚，其中一個用手絹給我擦臉，另一個輕聲說：“別擔心，媽的病一定好起來，有哥哥們在呢！”

在外人眼中我們好像親密無間的一家人。

可人來人往中，沒有人知道我正被人用槍頂着，挾持着走向醫院停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