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傷疤 [VIP]

那段時間出奇的空閑，卻也出奇的忙碌。我總是忙個不停，不管做什麽，我不敢讓自己閑下來，我怕一停下大腦就開始不聽使喚。

我去療養院探望了邵子貴。他住精神科病房，身穿淺藍病號服，坐在窗邊眼神呆滞的看着外面，口裏喃喃自語。

走近了一聽，才知道他念叨的是“小非”。

我瞬間淚如雨下。即便很多年都沒他的消息，即便我差點忘了這個親生父親，但血緣親情是天性。

如果不是這次跟他偶然相逢，我早就忘記自己原先的名字叫邵曉非，小時候爸爸告訴我，曉非的意思，就是要知曉是非。

我過去握住他的手，他瘦的只剩骨頭一把。他慢慢轉過身來，渾濁的目光在我臉上繞了幾圈。

“我是小非，”我哽咽着，“爸爸，小非來了……”

他嘴唇動了一下。

接着笑起來：“告訴小非，配方……配方是給她的……”

我內心一陣酸楚，哭的無法自已。護士進來把我帶出去。

離開療養院時，我感到天地之間黑壓壓一片陰霾。爸爸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媽媽和繼父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但這十年，繼父對我視如己出，十八歲之前我确實過了一段公主般的生活，讓我以為幸福就是這個樣子。

我對繼父，真的恨不起來。

之後我又去了醫院。

秦國琛自從做了手術之後，身體狀況一直時好時壞。我在病房門口踟蹰了一會兒才推門進去，他一見了我立即坐直身子沖我笑道：“小非？怎麽那麽久都見不到你！”

我尴尬的笑笑，坐到他床邊，“最近有點忙，對不起啊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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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孩子！跟爸爸還用說對不起？”他慈愛的看着我，“你現在年輕，正是好時候。我聽秦煜講，你前些日子進了董事會，還負責新品牌開發？”

“嗯。”

“秦煜說了，你特別有能力。新品牌大獲成功了，是嗎？”

我起身，給他擰了個熱毛巾擦擦臉。

他抹了兩下，忽然想起什麽似的，指指額頭的位置問我：“你這裏的疤，好了嗎？”

我一驚，下意識的摸摸劉海下面的疤痕。是一塊小小的凸起，随着年歲增長，這個疤痕也漸漸淡去。其實不用劉海遮也看不出來，但我怕醜，劉海萬年不變。

但我很奇怪的是，繼父怎麽會知道這個疤痕？這是我小時候弄的，當時他沒在家，等他回來的時候，傷已經好很多了。他平時工作忙，加上我頭發遮蓋，他沒留心過。

時隔多年，他怎麽會再次提起？

我笑笑，“爸，這個疤早就好了。你是怎麽知道的？”

“呵，我哪知道？”他笑着說，“要不是秦煜提起來，我還不知道小時候冤枉他了！”

又是秦煜……

我的心一點點揪成一團。

我扯扯嘴角，“爸……秦煜來過嗎？”

“來過，昨天剛來的。這些日子他時而來看我。”他說，“他昨天來，閑聊的時候說起你……他說你愛美，頭上有個疤終歸是個心結。他想找個好點的整形醫生，給你把疤去掉。”

“我就問他這是怎麽回事，他說是你小時候玩火柴，燒着了窗簾，你那時候年紀小，害怕，從房間跑出去的時候一不小心踩空了樓梯，滾下去摔傷了。”

我心裏一酸，有種澀澀的滋味頂在喉間。

“我記得那時候我在國外談生意，回來時聽說窗簾燒着，還把秦煜罵了一頓。他也不反駁，就那麽安靜的站着聽訓。”

他輕嘆一聲，像是感慨，“這真不像他的性格。”

是，依秦煜個性，他從不受不白之冤。

可那一次他為了我把這件事遮掩過去。

我手上削着蘋果，總覺得一只蘋果，皮怎麽都削不完。

“小非，你把抽屜裏的東西拿出來。”

我一愣，按他的話做。抽屜裏有兩樣東西，一是基金會的文件，之前繼父想給我而沒給成的，另一樣是公司的股份文件。

他把東西交到我手裏，微笑着說：“秦煜都在這上面簽字了！現在，基金會和一部分公司股份，就全是你的了。”

我呆住，手裏的文件像火炭一樣滾燙。我突然想起那天秦煜說的，小非，我會給你補償。

可我想要的從來不是他的補償。

我深吸一口氣，找個借口趕緊從醫院離開。

我打車飛奔去了秦家。

自從秦煜把我安置在前灣後我就沒回秦家。這次我一回去，卻被傭人攔了下來。

他們不讓我進門。

不管我怎麽鬧，大喊大叫或是冷嘲熱諷，他們就是攔在門前，不讓我踏進去半步。

直到劉嫂跑出來，她一見了我眼圈就紅了。

我問她：“不讓我進門，這是秦煜的意思？”

“不是。”她搖頭，“小姐，你還是回去吧……今天，心雅小姐在家裏試婚紗，少爺陪着她呢。”

哦，怪不得不讓我進去，是怕我壞了他們的好事？

我冷笑着，心中一陣酸楚。“劉嫂，我不是來鬧事的……我就想見秦煜一面，見他一面說兩句話我就走。”

“你還能說什麽呢。”劉嫂為難，“小姐，我是看着你長大的，現在這種情況，你讓我怎麽不心疼？聽劉嫂的話，別見他了，見了也改變不了什麽！”

“劉嫂……”

我眼淚差點掉出來。

就在這時院子裏走出兩個人，還有一聲拖長了尾音、像是在跟我耀武揚威的“小非，你來了？”

白心雅挽着秦煜的胳膊，她身上是還沒換下來的白婚紗。

我咬了咬嘴唇，手悄悄伸進包裏，捏了捏那兩份文件。

我看向秦煜，墨色眼瞳沒有一絲波瀾，一貫的矜貴、冷靜。

“小非，”白心雅轉了一圈，跟我炫耀她的戰利品：“這件婚紗是我從今年巴黎時裝周訂的，好看嗎？設計師是Vera Wang。”

“嗯，好看。”我聲音發澀。

“這個……是秦煜向我求婚的。”她伸出手，無名指上一顆碩大的鑽戒，在陽光下閃耀五彩的光。

我眼睛被刺痛了，但還要維持着表面的平靜。

我看看秦煜，竭盡全力擠出幾個字：“什麽時候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