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十年(8)

雲卿仔細觀察着眼前的盒子, 恨不得将上面每一條印紋都觀察清楚。

可是無論怎麽看, 都和記憶中那個盒子一模一樣。

上一世, 她研究了那個盒子很長一段時間,就是想要找出送東西那人的蛛絲馬跡,最後卻一點線索也沒有。

所以, 雲卿對盒子的大小,紋路和設計, 都記得清清楚楚。

上一世那個子彈殼, 難道就是段南川送的?

可是那個時候, 他們根本就不認識。

一整天,雲卿看着抽屜裏的禮盒, 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直到下了晚自習,她拿着盒子快步走出來,朝三班的教室張望了會兒,不見段南川的身影。

往外走, 一路上也沒看到人。

出了學校, 李心美的車已經等在外面了。

一上車, 見車後排又放了不少盒子。

“我又去給你買了幾件衣服, 你穿着肯定好看。”李心美高興地說着,看到雲卿懷裏還有一個黑禮盒。“這是你朋友送的?”

“同學。”

雲卿緊緊抱着盒子上車。

剛坐下, 就被李心美拉着去一件件看新衣服。

最近她心情不錯, 無論是家裏,還是雲錦山的事業,都發展得如火如荼, 一帆風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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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在店裏看中了幾件,就是我拿不準合不合适,周末再帶你去看看。”

雲卿想了想自己還要不要去棚戶區拍照,想到段南川給她的資料都差不多了,就答應下來。

兩人正翻着紙袋裏的衣服,李心美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是你爸。”

她看了一眼屏幕,朝雲卿說。

然後接通。

“喂?錦山啊?你今天提前休息了嗎?”

說到一半,她臉色頓時一變,聲音拔高。“什麽?我們馬上過去幫忙!你先找個地方躲起來!報警!對,馬上報警!”

雲卿正拿着衣服在看,緊張地轉頭看來。

“怎麽了?”

李心美已經挂斷電話,面色凝重,抓着雲卿的手冰冷。

“你爸工地那邊出了點事,現在得過去看看,你要是不想去……”

之前她提過好幾次,想讓雲卿抽時間去看看,但她一直不同意。

李心美還以為她不喜歡去那邊。

雲卿一聽,神色看着比她還緊張,連忙朝司機催促:

“快!快點過去!開快點!”

車進入棚戶區主幹道,一眼就能看到施工現場,周圍的幾棟建築都已經被鏟平了,視野寬闊,露出了藏在巷子深處的一些老舊平房。

雖然已經是深夜,但這裏卻鬧哄哄的。

高架梯上安了燈,照得又亮又遠,整個工地的情況都顯露無疑。

上面站了上百號人,除了一些來看熱鬧的,剩下一些和工地的工人已經扭打起來。

叫罵聲,轉頭碰撞聲,此起彼伏。

簡直就像是一場沒有紀律管制的混戰。

李心美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情形,一下車就被吓白了臉,不敢上前。

雲卿的目光反而更加凝重,視線在那群人身上看了一群,果然在裏面看到了幾個熟悉的面孔。

都是蘇大海身邊的人。

幾個人混在一起,抓着一個工人的衣服,把他按在地上,緊接着其他人蜂擁而上,像是咬住獵物的鬣狗。

“媽,爸爸有沒有說他在哪兒?”雲卿回頭問道。

李心美這才回神,見雲卿這麽冷靜,似乎覺得自己不能太過慌亂,甩了甩頭,道:“他……他躲在控制室了。”

兩人避開還在扭打的人群,迅速朝控制室的方向走去。

走過去,就看到幾個人正在撞門。

手裏拿着磚頭,砰砰砰,一下又一下地砸在門上,發出巨響,聽得讓人心驚。

“你們幹什麽!”

雲卿呵斥一聲,幾人轉過頭來。

依稀間,她看到了蘇大海也站在他們中間,但很快就藏在了別人身後。

李心美跌跌撞撞地跑過去。

“你們無法無天了是不是?!竟然還敢動手打人!你們這是犯罪!”

那幾人叫罵道:“不良開發商,誰讓他們拆了我的房子!這是強拆!我不服!”

叫喊的這個人雲卿認識,就是上一世第一次上門索要賠償,說自己的腿在拆遷中受傷的人。

此時他正拄着拐杖,站在旁邊。

李心美雖然不管公司裏的事,但平時雲錦山也會時不時和她提起,他們是絕對不會不給錢,不簽合同就強拆的。

要論守規矩,沒人比雲錦山更嚴格。

剛要反駁,門裏傳來雲錦山的聲音:“你們已經和我簽了合約,收了錢又毀約,簡直就是無賴!”

聽見這話,幾人瞬間暴怒,砰砰砸門。

“我們的房子,我們想賣多少就賣多少!”

“滾出來!”

工地這邊的控制室都是臨時搭建的設施,全部都是鐵板,磚頭敲打起來,聲音簡直震天。

聽得駭人。

一時間,雲卿和李心美都不敢上前。

她着急地看了看時間。

剛才雲錦山給她們打電話的時候,就已經報警了。

只是現在已經将近淩晨,時間晚,出警慢,這邊距離警察局有些距離,所以他們到了,警察都沒到。

雲卿猶豫着要不要再報警,轉頭對李心美道:“媽,你再報一次警。”

說着,自己拿出手機打開攝像頭,對準眼前正在鬧事的人。

正在砸門的幾人看到她在錄像,猛地呵斥:“喂!你幹什麽!”

“把手機給我交出來!”

“別錄了!”

一邊說着,伸手要過來搶手機。

雲卿迅速後退,卻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

“你們不是不怕嗎?”

“媽的!把手機關了!信不信我弄死你!”

那人抓起地上一根木棍,臉上怒氣駁雜,五官扭曲着,快步走過來。

“住手!”李心美也沖了過來,擋在雲卿前面。“欺負孩子是不是?我跟你們拼了!”

雙方正争執着,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叫喊。

“是警察!警察來了!快跑!”

正準備動手的幾個人立即停了下來,轉頭朝工地入口看,見幾個穿着制服的警察正跑過來,臉上微變。

“跑!”

丢下手裏的東西,一溜煙沖進黑暗的巷子裏。

警察緊跟其後。

工地上那些鬧事的人都吓得奪路而逃。

李心美長長松了一口氣,一把抓住雲卿的手,生氣道:“雲卿!你以後可不能再幹這種事了!你知道我有多怕嗎!”

雲卿點了點頭,把手機上的視頻保存。

“我們快去看看爸。”

雲錦山已經先一步推門出來,急忙走到她們面前。

“你們怎麽樣?”

“沒事,爸,你有沒有受傷?”

“我逃得及時,就是其他人肯定……”雲錦山轉頭朝那邊看了看,那些工人正相互攙扶着起來。

他剛開始也想去幫忙的,還沒過去,就被幾個人堵住,沒有辦法,只好退到了控制室。

“爸,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突然打起來了?”雲卿問。

雲錦山一邊往那邊走,神色凝重。

“中午的時候,就是剛才的那幾個人突然找上門,說他們又不同意拆遷了,可是之前合約已經簽完,錢也打過去了,他們這不是臨時反悔嗎?”

“他們要加錢,我不同意,那幾人就走了,誰知道下午拆房子的時候又出了事,說是有人受傷了,是被拆遷倒下的牆砸的,要賠償。”

“你之前不是讓我注意安全嗎?我就讓人好好調查,沒想到那個人受傷不是因為被牆砸了,根本就是被人打斷的!”

雲錦山又氣又怒。

他為人老實,自己遵紀守法,要是真的因為拆遷受傷,他肯定會賠償,現在一看根本就是來訛人的。

怒不可遏,把人狠狠罵了一頓,誰知道夜一深,那些人就找上門來。

工地的工人大多已經休息,他們沖進來又打又砸,簡直亂做一團。

從事這個行業這麽多年,雲錦山第一次遇到這麽惡劣的事件。

雲卿緊抿着嘴唇,想起上一世的事。

雖然她感覺那個青年身上肯定有問題,卻沒想到,他就連斷腿也是陰謀,一切都是專門給雲錦山準備的全套。

要是這次他沒讓人仔細調查,就直接給了錢,可能又會重蹈上一世的覆轍。

過了一會兒,幾個警察氣喘籲籲地從巷子裏回來。

“跑得太快了,沒抓到人。”

那些人明顯對周圍十分熟悉,專門找黑的地方跑,警察根本追不上。

“我已經把他們的樣子都拍下來了。”雲卿拿出手機道。

警察驚訝地轉頭看來。

“你拍照了?”

“視頻。”

“好,那你們先跟我們去警察一趟。”

雲錦山安撫了一下受傷的工人,讓他們暫時回家休息,承諾這按照工傷算,安了他們的心,和雲卿、李心美一起去了警局。

忙了幾個小時,等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快兩點了。

李心美此時還心有餘悸,又擔心雲卿年紀不大,經歷了今天晚上的事會受刺激,明天還要早起去學校也睡不夠。

幹脆道:“明天要不要請假休息會兒?一天不去也沒什麽。”

雲卿想了想,點頭。

“好。”

當天晚上,等雲卿睡了之後,雲錦山和李心美一直忙到快天亮才睡下。

工地發生了這樣的事,牽扯太大,都需要好好處理。

早上,雲卿醒來的時候,兩人還在休息。

她洗漱好,輕手輕腳地下樓,背着書包迅速出了門。

清晨路上沒有太多人,雲卿打不到車,幹脆掃了一輛共享單車,一路騎行到警察局。

還隔着百米遠,就戴上了帽子、口罩和紗巾,把臉擋得嚴嚴實實。

抱着裝了照片和口述信的牛皮紙袋徒步過去,背對監控,把匿名信擱在門口的郵箱上,敲了敲門,迅速躲在角落裏看着。

警局已經開門了,就是人不多。

過了一會兒,一個警察走出來,看到郵箱上的舉報信,拆開看了看。

緊接着,陸陸續續有人從裏面走出來,走在一起翻看着,神色凝重,又全部走了禁區。

雲卿這才放心,壓着帽子走出來,跑出去百米遠,才重新騎車離開。

回到家,她馬上把剛才穿過的衣服全部換下來,壓在箱子底。

做完這一切,才又躺回床上,睡了一個回籠覺。

這次,她睡得格外舒心。

再醒來已經将近中午。

下了樓,李心美正坐在餐桌前打電話,桌上飯菜整齊,都動過幾口。

一看到雲卿下來,道:

“昨天晚上真是累壞了,叫了你好幾次呢,還以為你生病了。”

雲卿轉頭朝周圍看了看。

“爸呢?”

“剛才警局來電話,把他叫過去了,可能是查到了昨天晚上鬧事的人。”她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脯。“真是太可怕了,那些人就該全部抓起來!”

雲卿小口小口地喝着粥,聽李心美憤憤不平地控訴着。

吃完飯休息了會兒,下午,她又背着書包去上學了。

兩天內,A市內十年來最大的一次掃黑除惡活動正式拉開序幕。

以一次拆遷項目為起因,勾出了棚戶區內一大片違法亂紀的事實,其中以蘇大海為首,在區內為非作歹,作威作福。

不僅威脅恐吓普通人,收取保護費,還敢開設賭場,甚至還有賭徒欠債後被他們逼死。

這群人藏得很深,就連抵制拆遷時,幕後黑手都沒有露面。

如果不是有人匿名舉報,根本就抓不住他。

掃黑除惡一直都是近幾十年來必抓的工作,發現這麽大一個據點,點點幾天,警察聯合武警部隊就将這片棚戶區掃蕩了個遍。

沖進賭場的時候,裏面煙霧彌漫,還有不少賭徒在高聲叫賭,最後被一并拿下,扭送到警察局。

這場行動足足持續了大半個月,導致雲錦山的項目一直停滞。

他自己也被吓得不輕,沒想到竟然會從一次打架鬥毆引發出這麽大的案子,不敢再動手,一直在家裏休息,觀察局勢。

幾乎整個A市的人都在關注這個事件,就連樂尚高中也有不少人在議論。

何露翻看着手機上的新聞。

最近到處都是這件事的報道,甚至不用找,随便打開一個當地新聞就能看到。

“啧啧,原來蘇大海這麽壞,難怪開學的時候,他敢帶人來逼老師給蘇星澄換班。他來學校的時候,我看一眼都覺得害怕。”

“蘇星澄和她爸也是一樣壞,前幾天我還聽人說,蘇星澄一天到晚都在咒罵那個舉報的人,說什麽要把他抓出來。”

雲卿微微一動。

“她去找了?”

“聽說沒找到,不知道用什麽關系去查了監控,舉報人是拍到了,但裹得嚴嚴實實,根本看不出是誰。”

何露嘆了一口氣,似乎在替那個舉報人高興,道:

“我說,那個人可真有先見之明,要是他不擋着,沒準現在已經被發現了,不知道還會被怎麽報複呢!”

雲卿點頭,贊同道:“希望這件事能早點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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