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十年（7）

“啊！”

才剛走過去, 何露突然驚呼一聲, 微微側身, 小聲對雲卿道：“你看，蘇星澄在看你！你小心點。”

雲卿轉頭順着她的視線看去，果然看到在籃球場邊緣, 蘇星澄正和幾個女人站在一起，似乎發現了她, 朝這邊看來。

目光不善。

雲卿直視着她的視線。

“沒關系, 或許她看到的不是我。”

何露拍了拍胸脯, 感嘆道：“你膽子真大，要是我, 早就被吓死了。”

“被吓的次數多了，就好了。”

比起蘇星澄，上輩子她還經歷過更恐怖的事情。

“你還有被吓的時候？”

雲卿的家事班上大多數人都知道，每天上下學都有人接送, 怎麽可能有危險？

何露只當她是在開玩笑, 笑着擺了擺手, 拉着她朝前面走去。

雖然兩個班都在上體育課, 但老師卻并不相同。

偌大的體育場，兩個班站在對角線, 頗有一種要劃清戰線的架勢。

經過幾分鐘基礎訓練之後, 體育老師吹響口哨。

“接下來的時間，大家自由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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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解散，男生直奔籃球場和足球場而去, 雲卿沒什麽體育愛好，老師不讓回教室，只好和其他女生一樣，坐在籃球場邊看男生打籃球。

過了幾分鐘，三班也解散了。

雲卿用眼尾餘光看，瞧見段南川走了，不知道要去什麽地方。

剩下的學生湊在一起說着話。

“卿卿。”

何露拉她的衣服，朝幾個偷跑的人努嘴道：“我們要不要也偷偷跑教室去？”

操場另一邊，有三五個學生正彎着腰，避開體育老師的視線，偷偷摸摸往教室跑。

雲卿微微搖頭。

“算了，待會兒還要回來，萬一老師臨時集合我們都不知道，而且……”

說到一半，她突然感覺到一陣風聲，迅速逼近。

還沒翻譯過來，一個橘色籃球唰地從雲卿面前飛了過去，裹挾着巨大的力道狠狠砸在地上。

嘭！

發出一聲巨響。

雲卿的聲音吓得戛然而止。

過了兩秒，操場那邊傳來蘇星澄有些遺憾的聲音。

“撿下球。”

雲卿看了一眼地上那個還在不斷滾動的籃球，心有餘悸。

這麽大的力氣已經不是打籃球，而是砸人了，要是打在她身上，必定青腫。

何露也被這個殺人籃球吓了一跳，瞪大眼睛。

“哪兒有這麽玩籃球的？你是打籃球，還是打人？”

蘇星澄橫了她一眼，話卻是對着雲卿說的。

“籃球自己要往那邊飛，我控制得了嗎？怕砸就別坐在籃球場旁邊。”說着，指着雲卿的鼻子，命令道：“去把球撿回來。”

雲卿後背的涼意慢慢降了下來，臉上看不出太多情緒，轉身朝地上的籃球走去。

“卿卿。”何露一把抓住她，不滿道：“別理她！”

雲卿沒有回答，走過去彎腰撿起地上的籃球。

“丢過來。”蘇星澄道。

雲卿颠了颠手裏的籃球，微微提高，突然發力。

橘色的籃球朝着蘇星澄的臉筆直地砸了過去！

嘭！

擦着蘇星澄的衣服，砸在她斜後方的地面上。

随着這聲巨響，所有人瞬間安靜了下來，緊張地轉頭看來。

蘇星澄愣在原地。

過了幾秒，氣急敗壞地怒罵起來：

“你幹什麽！”

“手滑了。”雲卿拍了拍手上的灰塵，臉上的表情有些冷漠：“不是你讓我丢過去的嗎？”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蘇星澄怒氣沖沖地走過去。

還沒走到雲卿面前，一聲口哨突然響起。

隔着半個籃球場，體育老師呵斥：“你們幹什麽呢！上課還敢打架，是不是？”

蘇星澄的腳步硬生生停下，隔着兩米遠看着雲卿。

“你給我等着！”

說完，怒氣沖沖地轉身走了。

何露一臉興奮，壓低聲音驚道：“卿卿，你剛才真是太厲害了，竟然還敢硬怼上去。”

雲卿笑了笑。

“我不是說了嗎？我不怕她。”

何露點頭，豎起一根大拇指。

“現在我信。”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出了這件事，就連體育老師也察覺到一班可能和三班不和，提前十多分鐘就下課了。

雲卿被老師叫去拿資料，回去的時候還沒到正式下課時間，男生還在籃球場上揮灑汗水，女生大多數都回了教室。

隔着一段距離，遠遠就看到何露坐在位置上發呆。

開學後老師幫所有人重新調整了位置，她這半個月都坐在後排的窗邊，被她抱怨了好一會兒。

窗戶漏風，現在天氣還有些冷，就算關了窗戶，漏進來的風也能吹到她身上。

今天剛上完體育課，可能是有些熱，平時一直緊閉的窗戶半開着。

雲卿放輕腳步走過去，正準備吓吓她，剛擡起手，何露突然轉過頭。

反而先站起來做了一個鬼臉。

“想吓我？被我抓個正着了吧？”

“你怎麽知道？”

何露偷笑着指了指窗戶。“我從玻璃上看到你了啊。”

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想了想，走進教室，坐在何露的位置上看了看。

通過鏡子的反射，确實能看到走廊的方向。

“這是今天才發現的，以後一直關着窗戶，竟然沒發現，以後要是自習課的時候老師來，我就能第一時間看到了。”

雲卿看着眼前半開的窗戶，還有剛才何露的動作，只感覺有些眼熟。

想了好一會兒，突然想起以前每次她從三班門口路過的時候，段南川幾乎都坐在窗邊，看着玻璃，幾乎一動不動。

難不成？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雲卿迅速起身，快步走出教室。

距離正式下課還有幾分鐘，三班還沒有解散，教室裏沒有人。

她直接走到段南川的位置上。

新學期開學，三班其他人都換了座位，唯獨段南川還坐在原來的地方。

和何露一模一樣的位置。

窗戶半開，以一種十分巧合的角度對着走廊，但雲卿記得，這扇窗一直是這樣開着的。

她拉了拉裙子坐下，擡頭望窗戶玻璃上看。

鏡子通過折射，清晰地映出走廊的方向。

看得清清楚楚。

雲卿心中一震。

以前她每次路過三班的時候，仗着段南川在看着窗戶發呆，都肆無忌憚地打量他，早就被段南川看到了？

正想着，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

應該是三班的人也下課了。

她來不及多想，迅速起身逃出了三班教室。

回到一半，一直到上課，雲卿的心情也沒有平複下來。

難怪之前從酒吧出來那天，段南川會問，她是不是喜歡他，應該是早就已經發現了吧？

雲卿有些心驚。

下了課，黃行光站起來拍了拍手。

“數學老師讓我去拿昨天交的作業，誰願意跟我一起去？”

教室裏沒人說話。

數學老師特別喜歡說教，去拿作業，沒準還會被抓着教育一通。

再加上剛才體育課都跑累了，誰也不想動。

“我去。”

雲卿突然舉手，站起來道：“我跟你一起去。”

黃行光眼睛微微一亮。

“好。”

下課只有十分鐘，要去教師辦公室拿回作業，時間有些緊。

兩人迅速出門。

雲卿一走出教室，視線就忍不住往三班的方向飄。

黃行光臉上帶着笑容，有些不好意思道：

“雲卿，謝謝你幫忙。”

“謝什麽？”

雲卿有些分神，随着越來越靠近三班，注意力都分散了。

三班邊上的桌子緊靠着窗戶，段南川還坐在上學期的位置。

看窗戶玻璃的方向，一動不動。

看似在發呆，但雲卿心頭卻控制不住地一片火熱。

因為只有她知道，段南川是在看她。

腦海中的線瞬間繃緊。

雲卿後背挺得筆直，目不斜視地走過那扇窗戶，心裏的感覺越發奇妙。

一直到下了樓，才終于聽見黃行光的聲音。

“謝謝你來幫我一起拿作業。”他轉頭看了看雲卿，有些擔憂道：“我之前一直擔心你還在因為上學期的事生氣。”

雲卿微微搖頭。

“沒有，人都有趨利避害的本能，我和你只是普通同學，你沒必要為我冒險。”

聽到前半句，黃行光還有些高興，正準備說話。

緊接着聽見她說的後半句，他臉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

那天他丢下雲卿跑了，後來為了不讓老師知道他也去過現場，甚至不敢去叫老師，而是躲在了教室裏。

一整個寒假，黃行光都有些後悔。

“下次如果你再出事，我肯定會幫你的。”他保證道。

“謝謝你，不過應該不會再有了。”

雲卿微微颔首，徑直走了。

晚上，來接雲卿的是李心美。

雲錦山最近的工作更忙了，幾乎一整天都泡在棚戶區，一邊協調工程項目，一邊安排居住遷居。

“說起來，那兒不是離你的學校很近嗎？現在他還在那邊呢，你要不要過去看看？”李心美詢問道。

“不去了。”

雲卿微微搖頭。

蘇大海和他身邊的幾個人都認識她，雲卿要是一去，十有□□會被發現。

“你以前不是最喜歡去你爸的工地嗎？這幾天還天天抱怨，說你爸早出晚歸，見不着人。”

“太晚了，不是說晚上去不□□全嗎？”

李心美笑道：“有什麽危險的？現在工程隊都已經進駐了，到處亮着燈，還有我和你爸在呢，怕什麽。”

“下次再去吧，我還有些作業沒寫完。”

聞言，李心美才終于作罷，十分贊同。

“沒錯，還是學習重要。”

雲卿說是不肯去，但沒過幾天，到了周末就偷偷跑去了棚戶區。

這次她沒叫段南川，自己拿着相機，沿着街道拍照，希望能拍到蘇大海違法的證據。

棚戶區外圍已經開始搬了，人少了許多，幾臺巨大的挖掘機停在外面，随時準備開始拆。

她不敢靠近賭場，只敢遠遠拍了幾張有人進出的照片。

之前來抓她的幾個熟面孔站在門口。

沒什麽收獲，又去了商店街。

街上還有好幾家店開車，段南川說，這些店的老板都要定時給蘇大海保護費，要是能拍到照片，就是最好的證據。

她帶着帽子和口罩，蹲在接到角落裏等了一天，卻根本沒有看到人。

連續去了好幾次都沒有收獲。

收保護費應該是一個月一次，雲卿每周只有兩天能過來。

連續等半個月，不知道是不是在上課的時候錯過了。

時間逐漸推移，讓她心裏更加慌張起來。

中午，雲卿正盤算着要不要也去棚戶區看看，多碰碰運氣，李心美突然打來消息，說是正在門口等她。

平時上課的時候，只有晚上結束晚自習，李心美才會和司機一起來接她。

現在才中午，雲卿都是在學校或者附近的餐廳解決午餐。

不知道她怎麽突然來了。

“難道出什麽事了？”

她頓時有些擔心，該不會是工地也提前出事了吧？

李心美的語氣卻不像是出事，反而笑着道：“你出來就知道了。”

挂斷電話，雲卿和何露說了一聲，快步朝校門口走去。

剛路過三班教室，見段南川站在門口。

正準備繞開，他卻突然上前，擋在雲卿面前。

“你最近有沒有去我家附近？”

雲卿瞬間心虛起來。

她不僅去了，而且還去了很多次。

除了晚上睡覺，最近她在棚戶區的時間，甚至比在家裏還多。

“沒有吧……”

段南川明顯不信，微微眯起眼睛。

“昨天我看到一個人很像你。”

“……”

“雲卿，你為什麽要查蘇大海？你想做什麽？”

雲卿低頭看着腳尖。“我有我的想法。”

“不告訴我嗎？”

雲卿微微點頭。“不能說。”

“那算了。”

段南川後退一步，這話聽着像是在生氣。

雲卿忍不住擡頭看了一眼。

他臉上的表情淡淡的，和平時看不出太多區別，讓人讀不懂。

“你不用擔心我，我以後會保護好自己的。”

說完，朝他微微點了點頭，快步出了校門。

平時來接她的車就停在門口。

雲卿彎腰看了看，見這時候應該在工地的雲錦山竟然也坐在裏面。

疑惑地打開門。

“爸？你怎麽也來了？”

雲錦山自從接了這個工程之後，每天恨不得多了幾個小時來，早上雲卿還沒起床，他就出門了，晚上到淩晨才回來，根本看不到人。

雲錦山臉上帶着連續熬夜後的黑眼圈，爽朗地笑起來。

“今天是什麽日子你都不記得了？怎麽過得比我還迷糊？”

李心美道：“今天是你生日，你忘了？”

上一世，她從雲家發生變故之後，就再也沒有過過生日了。

在加上最近一直忙着去棚戶區查蘇大海，也跟沒想起來。

李心美道：“本來是打算晚上再去吃飯的，可是你爸工作太忙了，只有中午能抽出一點時間，就移到中午了。”

“這次是例外，下次肯定給你好好過，禮物一個也不能少！”雲錦山保證道。

“快上來吧。”李心美招了招手。

雲卿上了車，掰着日子算時間，深吸一口氣。

現在還沒有找到蘇大海違法的證據，必須抓緊時間了。

學校三班教室裏。

放學半個小時，教室裏的人已經陸陸續續走完了，只剩下段南川一個人。

又過了一會兒，他才從抽屜裏拿出那個早就準備好的盒子。

走到一班的教室，信步走到雲卿的座位前。

空無一人的教室裏，段南川放肆地揚起唇角，眼底的情緒傾瀉出來，顯而易見的愉悅。

雲卿的書桌和他想象中一樣，幹淨，整齊。

參考書和課本分門別類，整齊地放在桌面上，就連筆筒也格外整齊。

段南川看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準備好的盒子，放在桌上。

擺得方方正正，極有儀式感，就連盒子的邊緣也和桌子保持同一水平線。

做完這一切，他看空空的座位，仿佛雲卿就坐在上面。

低聲呢喃：

“生日快樂，雲卿。”

聲音很輕，微風從窗外吹進來，一吹就散開了。

雲卿的生日在四月，每年雲錦山都會準備生日宴，邀請很多朋友過來。

這次因為手上有項目，時間緊，任務重，雲錦山和李心美沒時間安排，覺得十分對不起她，送了不少離去。

就連中午去吃飯，也是去的最好那家餐廳。

下午一點四十，車返程回到學校外面。

雲卿抱着兩大盒子的禮物。

“爸，你們施工現場，最近沒出事吧？”

“能出什麽事？一切都很順利，就是有幾個釘子戶不肯搬，可能是覺得拆遷費太少了，這是常有的事，你專心學習就好，這些事都不用管。”

雲錦山不在意地擺了擺手。

他從事這個行業幾十年，見過不少狀況，手上都有一套處理方法，只要問題不大，都有把握順利解決。

雲卿還是不放心，叮囑道：“爸，你記得要注意安全，不要硬拼。”

“放心吧，這種事，我有經驗。”

雲卿知道，自己現在說什麽都沒用，把收到的禮物都放在車裏，自己回了學校。

時間還有些早，教室裏坐了零星幾個人。

一看到雲卿進來，高興道：“雲卿，今天是你生日嗎？生日快樂。”

“你們怎麽知道？”

連她都是剛才出去的時候，才發現今天是她生日的。

“你桌上有個大盒子，上面寫着呢，肯定是送你的禮物。”

“對啊，好漂亮的盒子，肯定是男生送的。”

“難道是班長？”

幾人連忙捂着嘴，偷笑起來。

雲卿快步走過去，果然看到自己桌上放着一個四四方方的黑色盒子。

黑子上印着漂亮的黑色暗紋，花紋獨特，像是帶刺的藤蔓糾纏在一起。

看着有些眼熟。

盒子上放着一張白色卡片，上面寫着字：

生日快樂。

筆走龍蛇，蒼勁有力，像是男生的手筆。

她沒告訴過別人自己的生日，誰給她送的？

雲卿打開盒蓋，卻見裏面竟然是一個牛皮紙袋，端端正正地放在盒子裏。

很厚。

實在想不通，這裏面放的是什麽東西。

疑惑地拆開後面的封條，一堆照片立即從裏面滑了出來。

照片中的場景她十分熟悉。

是棚戶區的商店街！

照片中，蘇大海帶着幾個眼熟的人，正在和商店的老板交涉。

質問，恐吓，收錢……都被拍得清清楚楚。

雲卿渾身一震，迅速把照片扣在桌上。

朝周圍看，見沒人注意這邊，才緊張地翻閱起來。

這裏不僅有蘇大海收保護費的照片，甚至還有一些實在賭場門口，他帶人毆打欠債賭徒的畫面。

零零總總，幾十張！

雲卿的心跳得飛快，像是随時要從嗓子眼跳出來。

打開牛皮紙袋看了看，又從裏面拿出了幾張紙，上面都是幾家商戶被勒索的自述證詞，下面還按了手印。

這些，竟然全部都是蘇大海的犯罪證據！

是誰拿來的？！

雲卿壓着心慌，迅速将盒子裏外找了一圈，除了那張寫了字的生日賀卡，再也找不到其他線索。

她以前和黃行光在學校門口查勤的時候，見過黃行光的字，不像這樣。

而且，唯一知道她在調查蘇大海的，只有一個人。

雲卿想起剛才自己離開的時候，段南川攔住她說的那些話。

那句“算了吧”，原來不是對她的事不在乎。

而是無論她抱着什麽目的，段南川都會把這些東西送過來嗎？

他到底是怎麽拿到這些資料的？

雲卿心驚，小心翼翼地将這些寶貴的資料收起來，重新合上蓋子，視線又落在盒蓋的花紋上。

一道靈光突然從腦海中閃過。

雲卿愕然地看着面前的盒子。

她想起來了！

為什麽這個盒子看着這麽眼熟……因為她以前見過的。

就在上一世，雲卿在家門口看到那枚子彈殼的時候，裝子彈殼的盒子，幾乎和這個一模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要加快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