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吳霜驚呆,“你——”
“是來面試的嗎?”有人突然打斷她們。
雲初回頭,看見D牌的設計師助理走過來。
D家的設計總監是德國人莫斯提安大師,他的助理是個灰藍色眼睛的瘦高小哥,講英語口音挺重:“晚上好。你就是剛才跟設計師通話的模特嗎?”
“是。”雲初颔首,“跟莫斯提安先生通話的是我的經紀人。”
助理小哥又指了指後面發呆的三人,“你們……”
“我們已經認識了。”雲初扭頭睇了她們一眼,貓眼笑得意味深長。
“剛才還聊得很愉快呢。”
她轉身慢慢抱起雙臂,纖長的身姿更加挺拔。
“剛才沒來得及自我介紹。”她紅唇微翹,玩味輕笑,“我叫雲初。”
“就是修衍帶的,新人模特。”
對面三人瞳孔地震,臉上的粉底都快裂開來。
助理小哥出聲:“雲初,我相信你一定是個優秀的模特。但很可惜,你今天遲了一步。”
他聳聳肩,“這場秀我們最多只有兩個亞洲模特,現在名額已經滿了。”
——果然也比Sense更為直接粗暴。
高定秀場多是白人模特走秀,有時候一場秀可能一個亞洲臉都看不見。多數設計師也從不遮掩自己的偏好,時尚圈的歧視就是這麽赤=裸=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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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初稍怔,“已經面試完了?”
助理點頭,“一位是設計師指定的,還有一位——”
他朝她肩膀後面揚了下下巴。
雲初回頭,看見吳霜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她重新端起架子,勝利般揚起唇角,剛才的頹敗一掃而光。
雲初無視掉她挑釁的目光,淡淡偏過頭。
“今年是D牌品牌建立的一百周年,巴黎時裝周會以‘濃情’為主題,從百年來的檔案中選出極具象征意義的元素,重新創作出服裝進行展示。”
助理小哥懵了,不明白對方怎麽就突然跟他讨起品牌精神了。
雲初認真看他,“我只是覺得,這樣重要的秀場,這麽有意義的主題——”
她刻意頓住,斜睨吳霜,“D家值得更好的模特。”
吳霜愣了下,被踩到尾巴一樣,“你什麽意思!”
雲初平靜回答:“就是你聽到的那個意思。”
吳霜:“……你!”
助理突然笑出來,“那你說的更好的模特——”
他饒有興致打量雲初,一側眉頭揚起來,“指的是你自己嗎?”
“如果我有機會面試的話,”雲初微微一笑,“應該會給您一個明确的答案。”
吳霜難以置信地瞪眼看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設計師助理“啪”地拍響了巴掌,“好!”
助理臉上的笑意很深。
沒有人會拒絕一位思路敏捷,內心清晰又強大的模特。
她的這份自信與獨特,遠比外貌身材或者皮膚顏色還要吸引人。
助理小哥看着雲初,肯定點頭,“我想,莫斯提安先生也會願意願意給你面試的機會。”
“啊?”吳霜驚詫出聲,“那我——”
“你也可以再面試一次。”助理立刻說,“如果你願意的話。”
吳霜張了張嘴,“呃,我,我……”
“怎麽了?”雲初偏頭睨她,“你不願意?”
吳霜對上那雙冷淡上挑的貓眼,完全被那份氣場壓制,怎麽都說不出否定的話來。
“你是不願意?”雲初勾唇,“還是不敢啊?”
**
雲初開始走臺步後的十秒,吳霜就後悔答應重新面試。
簡直當衆處刑。
這個新人,居然走出了一雙出彩又氣勢十足的剪刀腿。
剪刀腿這種能夠體現深刻功力的臺步,現在已經少有模特走了。流行趨勢是一個原因,還有就是現在的好些模特業務能力太差,走起臺步來四肢僵硬,步伐虛浮,定點讓人迷惑。
吳霜之流的“人氣模特”,上T臺能不表演平地摔就算不錯了,還能指望她走出優秀的臺步?
雲初也并非只為炫技。Sense的主題不适合走剪刀腿,但D家這種收腰闊裙擺,女性特質明顯的衣服,走剪刀腿就很合适。
雲初也知道有的設計師會覺得剪刀腿氣勢太足,會喧賓奪主搶了衣服的風頭,她刻意放緩了力度,不至于搖曳妩媚,更多的是端莊的閨秀範兒。
她只在房間裏走了一個來回,助理小哥的眼睛就亮了。他愉悅地表示,會立刻跟雲初的經紀人聯系,并把她今天的表現告訴設計師莫斯提安。
吳霜幾乎一秒都沒多留,匆匆收好東西就溜了。
她從雲初手裏搶過去的那杯咖啡落在梳妝臺上。雲初面無表情地拿起綠色紙杯,直接揚手丢進了垃圾桶。
“精彩。”有人冷聲贊她。
雲初轉頭,看見門口倚着一道高挑的側影。
高個身影不疾不徐走進來,她氣場很足,眼睛是形狀好看的單眼皮。
雲初愣了一瞬。
是文嘉。
她沒有見過文嘉,但還是一眼認出這位了這位超模。
當然,這一行,也沒人不認識文嘉。
她是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中國超模,創造刷新了很多“第一”的記錄:第一個擁有藍血全球代言的亞洲超模,第一位登上美版Vogue封面的中國模特,第一個在MDC模特榜單上進入icons的亞模……
文嘉創造了亞裔模特的巅峰,而且她出道快七年,依然沒人能超越她的生涯成就。
雲初也算和她有淵源:她們都是修衍帶出來的模特。
文嘉是修衍一手力捧出來的新秀,出道時風頭一時無倆。三年前不知道什麽原因,她突然換了經紀公司,和金牌經紀人也一拍兩散。
雲初看着氣質斐然的超模,一下子反應過來,她笑了下,“原來D家的另一位亞模是你。”
文嘉沒有笑,她抱着臂靜靜打量雲初。
雲初立刻敏感地察覺到,這位超模周身都散發着對自己不友好的氣息。
和吳霜那些模特不一樣。文嘉的敵意并不外露,但那種不動聲色更讓人心生畏懼。她的目光像在審視,又帶着點掂量,還有別的說不上來的複雜意味。
無聲打量幾秒,文嘉彎唇,眼裏卻沒有任何笑意。
“看來,修衍終于找到了我的替代品。”
雲初長睫微顫,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她抿唇,毫不閃避地迎上對方的視線,十厘米的高跟向前兩步,鞋跟清脆的噔噔聲在安靜的空間裏格外清晰。
“你誤會了,我不是要替代你。”雲初挑起貓眼,好像一只警覺又高傲的貓。
“你明白就好。”文嘉了然輕笑,“你也替代不了我。”
雲初搖頭,明豔又銳利的唇角勾起,“我是說——”
“我會取代你。”
**
湖心苑。
宴岑沉着臉,“居居。”
他磁音更低地警告:“你聽話。”
飯桌前的小人兒扭過身子不看爸爸,圓白的臉蛋嘟着,氣鼓鼓的表情,委屈又倔強。
宴岑手裏的勺子啪地蓋在桌上。
“不許再鬧了!”
居居小嘴一撇拉,無盡委屈地看着爸爸,含糊不清的:“豬豬看,看見媽咪了嗚嗚嗚,豬豬要去找仙女媽媽嗚嗚……”
他擡起兩只肉呼呼的小手可憐兮兮揉眼睛,但就是強忍着不掉眼淚,抽抽搭搭的樣子像只嗚咽的小獸,白嫩的小臉蛋憋得通紅。
宴岑面色一松。
這個倔勁兒……真是她的兒子。
居居平時很少哭鬧,三歲的小人兒,比很多五六歲的孩子都懂事。可今天他不知道怎麽了,回家後就一直鬧着宴岑去找媽媽。
想着小孩子可能是今天走丢給吓到了,宴岑嘆了口氣,把兒子重新抱到腿上。
“你乖乖吃完飯。”男人耐起性子柔聲,“爸爸就帶你去看眼鏡裏的媽媽,好不好?”
居居眼睛刷地放亮,“好!”
他蹬着小短腿下地,乖巧坐回到桌邊,捧起碗瘋狂吸入。
吃完飯連嘴都來不及擦,居居就拉着爸爸的手,輕車熟路地上到二樓卧室。
起居室依然保留着三年前的擺置。
巨大的衣帽間裏幾乎都是女人的衣服包飾,很多連包裝都沒有打開。梳妝臺上東西也沒有變過位置,就連她脫下沒來及收起來的睡裙,也原樣放在床尾……
裏間的書房是唯一徹底變化的房間,推開門,入眼盡是綠色的巨幕。
宴岑走進操作間接好設備,拿起眼鏡戴到乖巧等待的兒子頭上。
小孩腦袋小,頂着VR眼鏡莫名有種滑稽感。
設備啓動,戴眼鏡的居居突然拍手叫了一聲“媽咪”,笑出潔白的小米牙。
這裏面的場景他不知道看了多少遍,每次都還是高興滿足得不得了。
“媽咪!豬豬好想你呀!”
“媽媽你在哪裏啊,你想不想豬豬?”
小人兒擡手,兩條肉呼呼的胳膊虛虛圈起來,像在努力擁抱。
“媽媽你看,這是老師表揚豬豬的!”他手拉着身邊無形的人坐下,獻寶一樣,把自己的私藏寶貝一樣一樣拿出來。
“等,等媽咪回來,豬豬就把這些都送給你!”
宴岑靜靜注視着戴VR眼鏡癡笑的兒子,突然偏過頭。他長眼跟被刺痛了一般,黑睫輕顫。
過了一會兒,他走過去揉了揉居居的腦袋頂,“好了,你該去準備睡覺了。”
居居戀戀不舍地撅起嘴,又磨蹭了幾秒,還是乖乖摘下眼鏡跟着保姆走了。
宴岑看着眼鏡上的閃光燈,猶豫着拿起來,但好半天也沒往自己的頭上戴。
初榕走後的一段時間中,他都沒有好好睡過覺。直到現在,他到別的地方出差,晚上還是會失眠。
只有在這裏,這間保存着她氣息的房間,躺在他們的床上,宴岑才能夠睡得着。
只是很多時候,他都睡得不算安穩,閉上眼便是無盡的夢魇。
夢境中的場景很多都是他們的過去:她抱着書坐在花園的躺椅上,看見他回家,鞋都不穿就邁着長腿跑過來跳到他身上,貓眼笑得像彎月。
她幫他打領帶時故意使壞,白嫩的小手猛地收緊,看他喘不過氣,又哈哈笑着墊腳在他唇上親兩下;還有很多個夜晚,他們同床共枕,抵死纏*綿的樣子,滿室都是活色生香……
最近一個有關她的夢境,是完全陌生的。夢裏的她頭發短了些,臉上神色冷漠。她昂首高傲地路過他身邊,目不斜視,仿佛完全不認識他一樣。
宴岑出聲,喊了好幾遍她的名字,她才慢慢轉身。那雙貓眼淡淡瞥他,不帶任何感情。
“宴岑,你喜歡我嗎?”她問,“你到底愛不愛我?”
她以前就這樣問過他。可不管是現實還是夢境,他都沒有回答她。
不是不愛,而是不能愛。
他們這樣的人,愛了,就等于主動袒露自己的軟肋。
她身份不明,生下孩子留在他身邊,已經是衆矢之的。他本想等徹底清理好集團的派系,等到自己身居最高位時,再讓她穩妥地站在自己身邊。
如今他做到了。
他有了可以保護他們的能力,卻沒有守護她的機會了……
那場夢之後,宴岑就再也沒有夢見過初榕。
他想,她應該是失望之極,也恨死了他吧。
恨到都不願入他的夢。
他還記得初榕落海前看向自己的那個眼神,懼怕無助,卻又帶着釋然。
她是真的決心離開他了……
宴岑握着VR眼鏡出神,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下定決心一般,慢慢把眼睛戴到了頭上。
當初他花了高價,請外國團隊來家裏做出這一套虛拟的環境,主要是因為居居天天哭着要媽媽。
不到兩歲的寶寶,想媽媽哭得直打嗝,邊哭還邊問爸爸:“為什麽別的寶寶都有媽咪,豬豬沒有?”
“媽咪是不是不喜歡豬豬,不要豬豬了?嗚嗚嗚豬豬好乖的,媽咪要豬豬好不好……”
宴岑沉默許久,微啞開口:“沒有,媽媽沒有不要居居。”
“爸爸會讓居居看見媽媽的。”
後來等虛拟的“初榕”出現後,宴岑比兒子更加沉溺其中。
讓居居看看媽媽或許是個借口,是他太想見到她。
既然她不願意讓他夢到,那他就把自己的夢境造出來。
戴好眼鏡後,宴岑慢慢睜開了眼睛。
穿紅裙的女人出現在眼前時,他不自覺屏息。
她偏頭朝他笑,花瓣唇嬌豔,貓眼靈動又明亮。
就跟以前一樣。
宴岑的喉尖很重地沉了一下。
“初榕……”
他擡手,修長的指落在她小巧白皙的下巴上——空落落的觸感,什麽都摸不到。
近在眼前,卻遙不可及。
宴岑動作僵了下,慢慢垂下胳膊,用力閉上了眼。
“是我信錯了人。
“宴岑,我們分手吧,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
他沒有說過愛她,高傲如她,也從不跟他說那個字——但他知道她是愛自己的,他也篤定她不會離開。
可那晚當她說出“分手”兩字時,他腦中竟然空了好幾秒。
沒有人看得到他那瞬間的慌亂。
那一刻,他不在乎她是不是真的拿了電腦裏的東西,也不在乎她到底是誰——他只想要她留下來。
繼續在這棟房子裏,留在他身邊……
所有人都說她不在了,但宴岑不信。可他也不願意細想她杳無音訊的原因,那意味着另一個更難接受的事實——
她已經斬斷了和他所有的連接。
不要他們的兒子了。
也不要他了……
宴岑摘下VR眼鏡,擡手一下一下地揉上眉心,少見的頹敗疲憊态。
手機突然悶聲震動,他瞟了一眼接起來,“什麽事?”
電話裏的助理說了什麽,宴岑并沒有露出意外的神色,只輕揚了下眉。
“告訴修衍,我半小時後到。”他看表,又頓了下,“讓模特也一起過來。”
放下電話,他又想起那個戴着面具的身影。
像。很像。
他熟悉她身體的每一段線條,每一個細節。
身材真的很像……
宴岑又想起什麽,翻開手機裏的通話記錄。他找到下午來電的那個號碼,猶豫了兩秒,回撥過去。
對面是一連串忙音。
宴岑收起手機,垂眸片刻,自嘲般翹唇笑了下。
看見面試的模特覺得像,看見個背影覺得像,就連打個電話他也覺得聲音相似。
他是瘋了吧。
**
“什麽?”雲初對着話筒驚訝道,“什麽叫你就沒想和D家簽?那你叫我去面試做什麽?”
電話裏的修衍很平靜,“我有我的安排。總之,Sense給你的不會比D家差,不僅是開秀,後面的秋冬大片也很有可能。你現在就去Lare總部,他們總裁說要見你。”
雲初更加困惑,“總裁要見我?他見我做什麽?”
“二十分鐘後我也會到,你不要遲了。 ”說完那邊挂斷了電話。
雲初對着手機屏幕籲了口氣,也沒再耽誤,立刻打車去往Lare總部。
照理來說這個點高峰期早就過了,可她還是在路上堵了一會兒。
保安為她拉開沉重的玻璃門時,雲初比約定的時間晚了五分鐘。
“等等,麻煩稍等下!”她沖着電梯喊道,一邊噔噔小跑過去。
“謝謝。”
雲初沖旁邊匆匆颔首,并沒有注意到身邊男人的異色,也沒有發現這部電梯其實是總裁的專屬梯。
宴岑按完鍵的手指稍滞。他緊了下眉,偏頭不悅地看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摸摸宴總狗頭
不,她不恨你,她已經把你忘掉了呢:)
今天也是超肥的一章呢——
所以明天請個假,就不更新啦,後天下午會早些更新的!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0816762 2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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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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