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撞進視線的女人身形纖細修長。她偏着腦袋在翻包,齊肩的黑發遮住臉,綢緞一般灑在肩頭,發絲間透出一小塊脖頸,白得發亮。

她翻包翻得專注,毫無察覺身側男人不滿的目光。

宴岑皺眉更深。他正要開口,電梯突然發出轟隆隆的聲響,轎廂反常地晃動了兩下,又猛地停住了。

頭頂的環形燈閃了閃,“啪”地滅掉。

宴岑抓上手邊的欄杆,使勁兒眨了眨眼。

只有混沌的黑色,什麽都看不見。

他的夜盲症比以前嚴重了不少,光線不好什麽都看不見不說,猛地見光眼睛還會受刺激,要緩好一會兒才行。

宴岑摸到口袋裏的手機,猶豫了下,沒有拿出來。

他聽見身邊有手機解鎖的聲音,女人稍顯急躁地啧了下舌,低聲嘀咕:“連信號都沒了……”

比起被困在電梯裏,雲初更害怕會面遲到。她擡高胳膊企圖搜尋信號,手機突然彈出一條電量不足的提醒,又滴滴兩聲,直接黑屏關機了。

雲初輕“啊”出一聲,有點氣急敗壞地在屏幕上戳了兩下,忍不在開始在心裏吐槽。

有沒有搞錯?

這可是Lare的總部大廈啊,這麽大一集團,電梯居然說壞就壞,也太不靠譜了吧。

不過這家老總就很迷惑,照理來說他是忙到飛起的大人物,搞不懂為什麽這個時候要見她這個小模特。

她扭頭看跟自己一起被困住的男人。從剛才開始,他就沒有任何動靜。

唉,估計跟她一樣,也是個大晚上被壓榨加班的社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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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攤上這麽個迷惑資本家老板,也不容易。

“先生。”雲初輕聲開口,“麻煩您按一下警鈴可以嗎?”

安靜了好幾秒,有點詭異。

男人的聲音清淡:“我看不到。”

雲初怔了一下,反應過來後心裏不由泛澀。

是盲人啊。

唉,那就更不容易了。怪不得他剛才都沒什麽反應。

視障人士還這樣自強不息地努力,真的很棒棒……

“按鍵下面有個小拉板。”

雲初的思緒被打斷,她不解“嗯”了一聲。

男人聲線依然清冷:“請你拉開。”

“哦,好的。”

雲初朝人走去,到跟前她俯下身,在黑暗之中使勁兒睜大眼。

“咔啦”一聲。

“是這個嗎?”她轉過頭問,一下子怔住了。

這麽糟糕的光線,也不難看出男人顏值有多高。

五官看不清,但輪廓十分優異,挺直的筆鋒和深邃的眉眼像細致雕刻出來的藝術品。

大概是職業敏感性,容初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的身高。她穿上高跟還能高過她的男人,太少見了。

而且他身材應該也不錯。雲初每天都健身,一眼就看出這幅寬肩窄腰是典型的衣架子,穿衣顯瘦脫衣有肉那種。

容初心裏沒由來微妙又詭異地動了一下,說不上來什麽熟悉感。她把這歸于人自然的同情同理心。

是啊,可惜了。

這麽高顏值的帥哥,偏偏是個盲人……

“那個拉板後面有指紋驗證,麻煩你抓住我的右手按上去。”

“哦,好的。”

雲初伸手摸向旁邊,抓了個空。

她手在空中滞了下,稍稍又往前伸——觸感極佳的面料,但應該不是胳膊的位置。

男人穿了一身黑色正裝,現在完全跟黑暗融合,根本什麽都看不見。雲初掌心展開,輕輕觸了兩下,她覺得自己現在跟他也沒什麽區別,盲人摸象一樣,一下下在矜貴面料上觸摸。

她好像碰到了領口,也感受到類似胸肌般結實緊致的肌理——男人的體溫都這麽高嗎?即便隔着衣服,她也能感覺到他身上的溫度。

就在她憑感覺摸到肩部挺括的邊線時,男人突然冷聲開口:“是讓你抓,沒有讓你摸。”

雲初:“?”

對于自食其力的殘障人士的同情和欽佩,以及對帥哥天然的欣賞和好感,頓時蕩然無存。

雲初嗖地收回手,語氣硬邦邦:“這麽黑我也看不見,沒法一下子抓準,抱歉。”

男人不鹹不淡地“哦”了一聲,“沒關系。”

雲初:“??”

沒關系?

你還沒關系?

我說抱歉你還真順坡下呢hello??

男人又開口:“這個驗證區馬上會鎖定,請你快點。”

雲初:“…………”

雲初在心裏罵了一句,又告訴自己不要生氣。

不要生氣。

他都已經看不到世上的美好了,你要憐憫他:)

雲初耐着性子做了個深呼吸,閉了下眼,重新擡手。

這次倒是一下子抓住了。男人的手骨節分明,明顯透着力量感,掌心邊界幹燥溫暖,腕上的表盤冷硬。

來了,心裏剛才那種詭異的微妙感又來了。

雲初沒有理會,直接抓住男人的手貼上拉板。聽到輕微滴聲後,她趕緊把他的手扔開,還挺嫌棄地擰了下眉。

拉板後的感應區又響了好幾聲,像在啓動什麽程序。

雲初看着那個一閃一滅的小紅點,有些不解地眨眨眼。

她從沒見過電梯這樣應急故障,難道每個員工的指紋都能識別麽,還是……

正想着,電梯又猛地晃了一下,雲初努力穩住高跟鞋,一邊伸手去夠把杆。第二波搖晃來襲,她先是不受控制地後仰,腦袋結結實實地梯門上磕了一下,身子又歪歪斜斜地栽過去。

栽到了一個足夠寬闊高大的倚靠中。雲初什麽都看不見,鼻尖處清晰嗅到男人身上的清冽氣息,好像是西洋杉的冷香,混合雄性荷爾蒙的氣息,獨特,卻由莫名其妙的熟悉。

雲初剛磕了一下的後腦勺疼得耳鳴。她腦袋紮在男人的肩頭,胳膊正好搭在他勁瘦的窄腰上。她攬了一把男人緊致的腰背,剛想拉開距離,頭卻暈得更厲害了。

不止是腦後勺上剛磕的悶痛,而是頭暈腦脹,腳下都有點虛浮了。

雲初很快反應過來,無助地低低哼了一聲。

完了完了,她又低血糖了。

做他們這一行的,節食是家常便飯。剛開始訓練時她對自己挺狠,還因為低血糖進醫院打過點滴,後來她開始注重健康飲食,已經很久沒低血糖了。

最近秀前一直在減脂,吃得本來就少,今天又因為撿了那只小豬忙得沒吃飯,買的咖啡還被搶走了……現在老毛病就又犯了。

雲初無力地靠在男人肩上,指尖不自覺攥緊他的衣角,前額都沁出一層細薄的冷汗。

身前被她倚着的人剛才一直都很僵硬。現在他很不自然地動了動,被靠的那只肩膀往前推了推,巴不得使勁把她彈開一樣。

“起來。”

——語氣裏都是冷硬的嫌棄。

雲初:“……”

雲初也很嫌棄自己。她才不想靠到這個沒風度的瞎子身上呢好吧。

“我頭有點暈……”她開口解釋,虛弱又無力。

“頭暈?”男人反問,似笑而非,“你是不是還想說你有低血糖?”

“對啊。”雲初有點驚訝,“你怎麽知道?”

宴岑:“…………”

呵呵。

他見的不要太多。

酒會裏,飯桌上,秀場的後臺,甚至機場的VIP候機室裏,都經常有女人往他懷裏撞。

她們要麽是看不清路,要麽是拿不穩酒,或者是鞋跟崴了,還可能突發低血糖或者肌無力……

碰瓷的多,但因為他保镖不離身,很少有女人真能靠過來。

今天這個倒是會很挑時機。

其實剛才女人靠上來時,他的确有一瞬的恍惚。

她頭頂的發絲堪堪擦過他的下唇和鼻尖,這樣的高度差,很想以前……她和他相擁時的模樣。

有了這樣的預設,肩頭女人身上隐隐的體香,她微微急促的氣息,還有若有似無的哼咛,都變得有些似曾相識。

就連她的觸碰,她抓着他手的觸感好像都很熟悉……

不過下一秒宴岑就否決了這個念頭。

Lare的大樓裏出現一個模特身高的女人,這不是什麽稀奇事。

何況這兩天他一直神經敏感,看見三分相似的,聽見個耳熟的就會覺得是她。

怎麽可能呢。

再說要真是她,面對他時,也絕不會是現在這樣的反應……

宴岑在黑暗中扯了下唇角,不讓自己再有荒謬的想法。

“你起來。”他肩膀又使勁往前彈了下,語氣中的不耐更甚,“快點。”

雲初依然一點力氣都沒有。她抿唇咬咬牙,努力擡起昏沉沉的腦袋,軟塌塌的腿慢慢往後撤。

就算是暈過去倒在地上,她也絕不會,不會再往這個眼瞎心惡的傻逼男人身上倒——

“啊啊啊!”

電梯突然轟了一聲,毫無預兆地又開始重新上升。

雲初如願以償地摔倒了,不過沒倒在地上,而是一屁’股坐在了軟中帶硬的皮肉肌理上。

兩個人不約而同都嘶了一口氣。

雲初的腳腕和大腿側同時傳來劇烈痛感,她不由驚叫出聲:“疼疼疼!你什麽東西那麽硬啊,硌死我了!”

……

說完她自己怔住了。腦袋後知後覺嗡地一聲——

啊啊啊啊!

惡心惡心惡心!!

這麽緊急的突發狀況,他居然還能如此迅速地調動起自己的……神經,簡直是變态好麽!

難道眼睛看不見,別的感覺……會更加敏銳嗎??

猥瑣男嘔嘔嘔!

嗚嗚嗚她不幹淨了!

她需要一雙沒有被污染過的腿啊啊啊……

宴岑這邊也疼得夠嗆。

她坐下時正好卡住他的車鑰匙,尖銳的一側立起來,深深紮進他的大腿裏。

他痛得眼皮都在跳,她還好意思先喊疼??

宴岑看着身上黑乎乎的輪廓,越來越惱火,“那你還不趕快起來!”

雲初往後撤了撤,努力離“髒東西”遠點,但還是沒起來。

她低低開口,非常恥辱憤恨的語氣,“我腳疼。”

鞋跟那麽高,她倒下來時應該是扭到了,腳腕處火辣辣的痛感。

“我的腳好像崴了。”

宴岑:“………………”

又來了是麽?

低血糖完了崴腳,下一步是什麽?

宴岑吸了口氣,下颌上的咬肌忍無可忍般外鼓。

一秒都不能再忍。他擡手向黑黢黢的前方伸去,想把人從自己身上拉開。

——摸到的卻是一片光滑,飽滿又細膩。

“你幹什麽!”

雲初大叫,不由分說兩手使勁一推,“流氓!”

她聽到一聲悶響,挺像她剛才後腦磕電梯門上的那下。随後是男人吃痛低低哼出一聲。

雲初羞憤至極,火氣嗖嗖往腦門上沖。她擡腳沒有傷到的那只腳,也不管哪兒是哪兒,高跟鞋不由分說狠踩身下的人。

男人又嘶了一口氣,又驚又怒的感覺。

雲初撐地再次努力起身,一邊憤怒大聲:“你別不要臉!我警告你——”

她中氣十足的話音還沒落,電梯門突然開了,頭頂的照明燈同時亮起。

雲初下意識擡手擋住眼睛。

透過指間模糊的光線,她看到站在電梯門口的人。

一排人。

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問號和大大的驚恐。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早更~明天還是8點見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IeanoI 40瓶;王文靜 20瓶;棠九要好好學習 16瓶;樂初 15瓶;排骨恐懼症 5瓶;泺泺泺泺子 3瓶;優優:-)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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